第一百二十四章 吾妻姓顾名若抒
那一刻，宋乔瞬间明白，是有人把作战计划泄露给了敌人，不是顾知祥又会是谁？而顾知祥能这样做，不是宋灝的授意又是谁？ 为君者，因为想要杀了将军，却亲自送三万浴血奋战的将士入死地，实在是荒谬。当时他便在心中下定决心，如果有幸能够归还，自己一定会挥剑杀回皇城，替三万将士问一问宋灝，每每午夜梦回，他是否会梦到三万将士的亡魂向他索命？ 大火越烧越旺，空气中氤氲着灼热的气息，浓烟越来越盛，几乎看不见四周的人，四周惨叫声不绝于耳。 朦朦胧胧中，卫觞和暗夜六卫走了过来。 “王爷，峡谷两端此时悉数是大火，根本无法突围。”卫觞咳了两下，低声道“纵然待大火停歇，但我方士兵此时伤亡惨重，士气低落，而北漠此次似乎集中了不少兵力，我们恐怕无法与其一战。” “那有何妨？既然无法突围，那就只得一战。”宋乔语气极为坚决，“我郭家军，个个都是热血男儿，哪怕战至最后一刻，也不会投降。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处处是青山。今日，便是我们最后的一战。”只是若抒，对你，我终究是要食言了。 “是。”卫觞和暗夜六卫领了命，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靠了过来。 “王爷，得罪了。”卫觞的声音悠悠传来，随后，不知道是谁在他颈后用力一劈，旋即他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宋乔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座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这究竟是那里？皇朝还是北漠？ 当元一公主提着油灯进来时，他便完全可以确定此时已经身在北漠，那这一战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这个女人恨极了他，他心中一清二楚。落到她的手里，她怕是要想尽办法折磨他。 果然，她每日都会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他，很疼，可再疼，怎么比得上心中之疼？宋乔啊宋乔，枉你自诩聪明，是有名的少年将军，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如此蠢笨之人？出征之前，若抒曾叮嘱过要严防顾知祥，于是你千防万防，只是防着他的暗杀，却从来没有想过同为将军的他，竟然会做出传递军情给敌国，送三万将士上战场送死这样失节之事。你以为的君子之举，其实比小人还要蠢笨 “你醒了？”此时元一公主已经醒来，见他如此怅然之人色，忍不住低声问道。 宋乔回过神来，看了看她，不说话。 “你饿了么？”他已经连续几日未曾进食，想来是饿了。 宋乔终于开口道“本王要沐浴。”浑身的汗渍和伤口，让他颇为不舒服。 “好。”这是他第一次向她开口提要求，她自然是会满足于他的。 温热的水，终于宋乔身上的不适得以缓解。只不过他身上的伤口，有些裂开，鲜血染红了浴桶里的水，空气中氤氲着血腥之气。 宋乔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痕，新伤压旧伤，已经没有一处完好之处，这些伤痕极深，怕是怎么也不会好了。他忍不住苦笑起来，日后若抒要是看到这些伤痕，该会有多么地心疼。若说不让她看见，他们是至亲至爱夫妻，自然是亲密无间，怎么也不可能。他闭上双眼，若抒那眉头微蹙，一脸心疼的样子似乎就在眼前。 若抒，我的妻，你现在一切可安好？ 他沐浴的时间太长，又完全没有声音，元一公主心中担心于他，于是便匆匆走到了屏风后面，却见他正坐在那里发呆。 她的脚步声惊扰了他，他终究回过神来，极为恼怒地道“出去。” 宋乔那满身的鞭伤让她觉得触目惊心，这些真的是自己弄上去的么？她的心有些疼。 见她一动不动，宋乔再一次大声道“出去。”他的声音中已经满是怒意。 元一公主不想让两人又回到剑拔弩张的时候，于是匆匆走了出去。 宋乔匆匆地擦干了身体，穿上了干净的衣衫，缓缓地走了出去。只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平静地道“本王饿了，想要吃东西。” 见他如此平静的神色，元一公主倒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既然他此时此刻愿意对自己平静以待，她也是乐见其成。她立刻唤来婢女，吩咐了饭食。 不出一刻，婢女便送来了饭食。因为考虑到宋乔的身体状况，是一碗清粥和几碟时蔬。医师道，病中宜食清淡。 宋乔右手执箸，缓缓地用起饭食来，竟然有了些许优雅的姿态。元一公主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脸因为近日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少了些素日的坚毅，反而多了一分柔和的味道。 此时的宋乔面容依旧英俊却很清瘦，一身宽大的白色衣衫更是衬得他清瘦无比。事实上，他此时并不像一名曾叱咤疆场的将军，反而有了儒雅的气息。元一公主发现，自己是极为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的，因为此时此刻，她才有那么一丝不被他所碾压的味道。 宋乔知道她在看她，但神色如常，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待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以后，他终于抬头看她，缓缓道：“元一公主，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用过饭食以后，他终于有了些许力气。哪怕是与虎谋皮，他亦要姑且一试。三万将士的亡魂，正等着他替他们报仇，而他的妻子若抒，还在日日盼君归。 “哦？”元一公主没有想到他用过饭食后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如此，是故颇为惊讶。 “放本王回国，需要什么条件？”宋乔的声音清冷，眸色深邃。 什么条件？自己一心所求不过是他这个人罢了，只不过他眼中只看得到顾若抒一人，却看不到她的一颗真心。 “什么条件都可以？”元一公主缓缓问道。估计自己所提的条件，他一个也办不到，所以这一生，自己注定不会放他回国。她要留他在北漠，一生一世永相随。 “只要本王办得到。” “好。”元一公主突然笑了起来，道：“宋乔，娶我。” 闻言，宋乔看着她，眉头紧锁，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意。她本是恨自己入骨，却要自己娶她，真真是疯话。 “怎么，不愿意？”虽然他的反应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但她的心中却仍是隐隐难受。宋乔，我已经低微至如斯地步，你却仍是……不要我。 “本王以为，你恨极了我。”宋乔冷冷道。她能对自己行使万蚁噬心的酷刑，自然是恨的。 “我是恨你，但我却更爱你。”元一公主低声道，“宋乔，娶我，我就放你回国。你若是想要报仇，我亦可以帮你。”若他愿意娶她，她自然会竭尽所能帮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相比顾若抒的无所助益，她能陪他上战场，四处征战。她更适合他，不是么？更何况，放他回去跟宋灏斗一斗，让皇朝内乱，自顾不暇，北漠能够得以休养生息的机会，岂不更好？ “这一生，我的妻，只有一个人，姓顾名若抒。”宋乔缓缓道，“元一公主，你可还有其他交换的条件？若是没有，那我们的交易，只能不欢而散。” 他这一生，做人行事向来极为有准则。只要认定的人和事，很难改变。虽然他的确急切地想要回国，替那三万将士的亡魂报仇，但他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婚姻来换取自由。他和若抒早已许下了执手一生的诺言，他永远不会负她。更何况，他也不蠢。元一公主的话，他完全不相信。自己若是答应娶了她，她怕是更不放心，要留自己在北漠。 “只有顾若抒么？”元一公主冷笑道，“没想到你为了她竟然连自由都不想要，如此这般，那十分遗憾，王爷口中的交易我们无法达成。所以，就请一辈子呆在我北漠公主府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来就是与虎谋皮之事，元一公主会不会答应，他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闻言，宋乔不再开口说话。回国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还是养好身体。若是拖着残弱的身躯回去，又有何意义？ “本王要休息了。”宋乔缓缓道，是要求也是逐客令。 元一公主看着他，眸中忽明忽暗，突然，她笑了起来，低声道：“你的确该多休息。只不过我近日得到一个消息，燕北王妃顾若抒一夜之间，突然不知所踪。王爷，不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影响你安睡。其实，我心中极为不明白，你的王妃究竟真的是如传闻所言，被你昔日的仇家掳了去，还是被你们的皇帝宋灏想办法，金屋藏了娇？”至于皇朝那大面积的追捕，她自然不会告诉他。此时，她只想告诉他，他的王妃不可靠。 闻言，宋乔看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只是缓缓走到床前，上了榻。 见他如此反应，元一公主只是觉得索然无味，站了半晌，便离开了。 其实，元一公主的话，是宋乔心中一直知道而不敢想象的事。宋灏对若抒的心思，他心中一向了然。自己突然战死，他更是有了有恃无恐的资本。他向来心思深沉，为了得到若抒，何种的不折手段也不为过。而若抒向来也是毫不吃亏的性子，他当真是极怕她会做出一发不可收拾的事。 若抒，天地不仁，待万物为绉狗。人生在世，何人不是受尽苦楚？对不起，我违背了当日要护你一世的诺言，在你最需要保护的时候却不在你身旁。我只希望你，能够保护好自己，坚强地面对一切，不要做任何傻事，等我回归。不要待我回国之时，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而连你也是不在。从此想要见你，却只能是夜夜幽魂入梦来。那样，我这一生，也俨然没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