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天下民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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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不是一块小地方。 它位于黄河以北,包括山东的西南部,河南的南部,安徽和江苏的北部,面积人口根本不亚于普通行省。 他位于帝国内陆之中,又是大明众淮西勋贵的老家,本该是物产丰饶之地,可现在却是最让大明头疼的地方。 无他,水患。 自隋唐开凿大运河连通南北之后,每年但有黄河大水,就会顺着运河直接淹没整个淮北。而为了大运河的日常维护修葺等,淮北百姓又要给朝廷当牛做马。 等前赵宋时期,北宋定都汴梁,更是要依靠大运河的水利。但北宋之时,因为朝廷有钱,再加上商贾之利,淮北地区一度非常兴盛。 可等到南宋时期,淮北就彻底成了中原王朝的弃子。 首先是所谓的南宋名将杜充,面对金军完颜宗望不但望风而逃,还顺带着掘开了黄河大堤,使得整个淮北地区化为泽国。 金军没杀多少人,淹死的百姓却高达数十万。而死于洪水所带来的瘟疫和饥荒之下的百姓,更是数倍于此。 杜充逃跑,使得河北沦陷,淮北成了宋金的最前线,从此双方在这块土地上打了数百年。好金灭元兴,又是在淮北这地方打了数十年。 淮北人的好战耐战,纯粹是被打出来的而不是天生的。 百十多年的战争,使得淮北民不聊生。而黄河水患更是无人治理,洪水所带来的危害,并不是洪灾那么简单。 屡次水患之后,被黄河水泡过的农田就变成盐碱地,更是不利于耕种。所以整个淮北地区,这些年一直陷入恶循环,穷山恶水民风顽。 即便是大明开国之后,朝廷投入巨资,可也收获不大。 而且治理水患的重心也只有两点,一是大明祖陵,二是漕运。 其实老爷子之所以当年对淮西勋贵大开杀戒,和淮北的穷困潦倒也有几分关系。好的土地都在这些开国勋贵或者地方富户手中,无数贫民只能守着家中的盐碱地,苦苦哀嚎。 时至今日淮北之地农业不行,商业不行,唯独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盐。但淮北的盐场,所带来的效益也进了大明王朝朱允熥和老爷子他们爷俩的私人荷包。 就是每年高达千万,用作军费的两淮盐税。 “泗州知府来报!”户部尚书张紞缓缓开口,“泗州之雨远胜京畿,从三月来就连绵不断,河堤已是危在旦夕!”说着,叹口气,“早在大雨初来之时,泗州就调集民夫加筑河堤,可若再这么下的话,只怕.....” 不是只怕,是定然又要洪水肆虐。 朱允熥神色凝重,泗州位于淮河下游,一旦黄河改道其城池首当其冲。 “泗州是我老家啊!”李景隆心里咯噔一下,骂道,“庄子上那些管事的都吃吃干饭的,这么大的事居然半点消息都没报上来!” 他正想着,不经意的抬头,忽发现皇帝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而且若有所思。 “奶奶的,要倒霉!”李景隆后背顿时冷汗淋漓。 原因无他,他李家就是泗州最大的地主。 虽说他曾交还了一部分,可泗州最好的土地还有三分之一在他李家手中。不但有地,而且因为泗州位于淮河下游扼守南北大运河的南端口,李家更是在泗州有生意和铺子。 但朱允熥想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大明朝的祖陵就在泗州。 大明的祖陵和凤阳皇陵是里两回事,后者是老爷子为父母兄长嫂子所修的陵墓,而在泗州杨家墩的祖陵,埋的则是老爷子的祖父曾祖高祖的衣冠冢。而老爷子的母亲陈氏,也是在泗州受孕的。 所以泗州这块地方,是除了凤阳之外,大明朝的另一个龙兴之地。 而张紞的话别的地方不提,独独提起了泗州也是话里有话。 单一泗州一地而论,治理水患最难的地方,就是老朱家大明朝的祖陵。 祖陵就挨着洪泽湖,是一片洼地。黄河一旦入淮水,祖陵就有被淹没的风险。而为了避免大明朝的龙兴之地被淹,治水的人只能祸水他引。 有明一朝,涉及到皇家的风水问题,治河的官员就奉行一条,万万不能淹没祖陵。不但官员们真想,皇帝也这么想。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万历,还有崇祯。万历是不管周边百万百姓的生死,必须保证祖陵的安危,耗费重金修筑石堤。而崇祯则是有漕运,还有两淮盐场的原因,直接忽略了百姓的苦难。 后康熙十九年,黄河夺淮,大明祖陵被淹。康熙三十五年,泗州全部彻底沉入水中。 在这期间从康熙十七年开始,勒辅治河,加筑高家堰开凿中河等大工程,使得此后淮北六十年再无水灾。 “堵不如疏,想彻底治河,光靠筑造堤坝绝对不行。就算筑造起来,也只能保证祖陵不被洪水吞没。而想要开凿引水的河道,势必要牵扯到大明祖陵!” 风水龙兴之地,难!难!难! “皇上!”李景隆见朱允熥脸色阴晴不定,小心的开口说道,“泗州乃是臣的乡梓之地,泗州有难,臣义不容辞。臣在老家有粮仓数座,有庄丁佃户两千余人.......” “永熙!”朱允熥打断李景隆,直接看向朱高炽,“你跟朕说,就以泗州一地而论,若要治河,是不是一定要动咱家的祖陵!” “你问张紞呀!我也姓朱你问我?难不成我告诉你,是,为了治河,最好把祖陵从当间挖条沟......我要说了这话,不用你,我爹就能踹死我!”朱高煦心中哀嚎。 可他也知道,这话要是他不说,真就没人敢说。 “治河一道非臣所长!”朱高炽沉吟道,“但治河非疏堵二字那么简单,且泗州之患,乃是整个淮北之患。而淮北之患,在于黄河决堤,夺水于淮....还有.....” “皇上!”忽然,辛彦德开口道,“臣有话说!” 朱允熥看向辛彦德,“你说!”说着,又道,“但说无妨,朕不以言罪人!” “皇上就算要怪罪,臣也要说。即便皇上不怪罪,臣也必将千夫所指。可为了泗州乃至淮北数百万百姓,臣不能不说!” 辛彦德说话掷地有声,“泗州城何不迁徙再建新城呢?” 说着,继续道,“黄河一旦决口倒灌,轻则淮扬四县,重则整个淮北。即以轻论,从泗州到淮阴,一百五十里的黄河水道是唯一可以引水入海的水道!” “而疏通这条水道,泗州必须迁徙!”说着,他看看群臣,“臣也知道事关大明祖宗陵寝之地,事关一城百姓的乡土!” “可是,在黄河水患淮北数百万百姓的面前,一城一地的得失,算的了什么?一家一姓之祖陵,又岂能置身事外!” 说着,他摘掉官帽,重重叩首,“皇上,非我大明不能治河,而是掣肘太多。水患若不根治,敷衍数十年,荼毒后世子孙无穷也!臣请筑堤坝,开河道,永治淮北水患!” “江山社稷在民心,而不在陵!” “大明气运在人心,而不在风水!”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怒喝。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