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简单的事
齐眉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少年仿佛是一块石头,材质特殊,但不名贵,却又十分坚硬,如果攥的太紧一定会硌手。 于是她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淡淡说道:“我答应你,这是我欠你的。” 说过这句话之后,那位公主殿下便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只是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远处,不觉间眼眶却已泪光闪闪。 还未入夜时,薄雾就已经笼罩了东山口,入了夜,风小了一些,雾却更浓了,抬头望去只能看到茫茫的白色和其中隐隐的黑色,山千重,雾千重,就是天地间最美的一幅水墨画卷。 浓雾缭绕,陈墨此刻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除了土地便是一簇篝火和一个少女。 于是他很快注意到了那位公主殿下眼眶中的泪花,这位冷血的公主殿下自然不会多愁善感至触景伤情,于是陈墨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在浓雾后面那些侍卫和蛮人们的尸体。 此刻看到这位一直以冷漠示人的公主殿下为自己死去的下属们如此悲伤感怀,陈墨对她的印象也有所改观,默默地想着,她就算是个冰山,也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冰山。 周围除了陈墨连一只活物都没有,便谈不上什么演技之说,但即便是真情流露,这种时候出现这种气氛也实在诡异的很,虽然陈墨对那位公主殿下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并不代表着就要陪着她一起去缅怀那些连话都没说过的同伴。 陈墨从身边捡起一根树枝,无聊地打量着那位公主的侧影,然后在地上画啊画,画着画着便有些投入,然后屏气凝神,直到在粗糙的泥土中画完最后一笔,陈墨竟是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一幅稀世墨宝即将诞生一般。 抬起头来,陈墨发现齐眉正蹙眉打量着他刚才在地上画的东西,在火光下,此刻她的眉眼依旧冷厉,不过却多了一分清秀。 齐眉其实早都已经回过神,本来想下意识地赶走身边的这个少年,但看到手里握着树枝的少年脸上那双专注而又平静的眉眼,便想起了草原上的那只独狼。 那时候独狼是把她当做猎物,所以她才有恐惧感,而现在身边的这位少年的猎物是自己的敌人,那么在这种内心有些小小不安的时候,身边的少年便能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不过此刻她虽然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但是心情并不好,因为她并不喜欢这个少年,尽管刚才的一战让少年在她心里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并不能改变长久以来少年给她留下的恶劣印象。 在她的直觉中,这位少年对自己的恭敬都是一些浮在表面上的东西,看不到一似发自内心的诚意,甚至在某些她看不到的角落里,这位少年还会极为不屑地嘲笑着自己。 北魏地位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竟然被一个冒充剑阁弟子的底层平民所嘲笑,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无法容忍的。 看到土地上那个粗糙不堪的画像,而通过画中人的姿态联想到那个粗糙的画中人极有可能是自己,齐眉不禁冷哼了一声:“一个堂堂的男人不去斩将杀敌,却天天沉溺于琴棋书画这等无用的东西,明明是我北魏的大好儿郎,却去学那些楚国那些文弱书生!” 陈墨翻了一个白眼,有些不满地说道:“殿下以为我愿意学?” 齐眉有些不解,北魏民风向来都是重武轻文,在民间只听说有逼着练武的,却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人会被逼着去学一些琴棋书画,不过齐眉从小却是一直受教与皇宫里的那些个老学究,一直觉得时间除了她那位哥哥之外,便没有其他人再像她这般被迫去学这些东西,没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一个,便饶有兴致地问道:“竟然也有人逼你去学这等无用的东西?” “什么叫也?”陈墨在心里嘀咕道。 不过陈墨还是选择先回答那位公主的问话:“其实是我五岁那年,到了那个村子……” 很简单的讲述,但那位公主的眼前却浮现出了一个个鲜活的画面。 每天清晨,在一个偏僻祥和的村子里,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提着一支比他的小臂只长不短的紫毫檀木大楷笔,在一面贴了一大张宣纸的墙壁上奋笔疾书,而毛笔上还用细线吊着一块不大的石头,但小男孩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而且身边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手里还拿着一把不长的戒尺来回溜达。 每天中午,等待他的还有另一位老先生早已摆好的残局需要去破解。
每天下午,面对着两位在摇椅上喝茶的老先生,小男孩需要每天用单调地黑白去画一幅幅地山水。 傍晚还要去附近的树林打猎,然后回来帮助一位老太婆做饭。 天黑之后依然不能太早地休息,拿着一个抠脚大叔给做的一把比木棍强不了多少的木剑在黑夜里比比划划,直到深夜。 陈墨的故事讲得并不精彩,故事本身也没有什么精彩之处,但由于齐眉发现了两个不同的人生轨迹却在某个时段有一条极为相似的弧度,便也听得入神,甚至脸上都带有极为难得的笑意。 看着眉飞色舞的齐眉,陈墨忽然觉得这个场面有些滑稽,但想来,没有了两个少年身上的诸多光环或者往事,两人其实也就是两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 听完了陈墨的故事,齐眉也深表同情地说道: “我很不喜欢那些文邹邹的东西,但其实我在平阳宫的时候也是被人逼迫着去学这些东西,不过我那时候经常溜出去,那些老学究也拿我没有什么办法。” 忽然齐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问道:“我看你今年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难道说你从五岁开始就过这样的生活,然后过了十年?” 陈墨笑着点了点头。 齐眉脸上的笑意有些凝结。 有些事情看起来很简单,但坚持了十年,便也是难了。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陈墨得意地笑道,“这其实才是我的梦想。” 齐眉撇了撇嘴,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觉得陈墨完全是在胡扯。 于是陈墨挠了挠头,说道:“其实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练些书法,画画之类的东西,练剑才是最为无奈的事情。” 感觉到齐眉有些好奇的目光,陈墨继续说道:“不过不练剑也不行,喜欢的东西不一定有用,就像琴棋书画就杀不了人。” “但剑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