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蟒行虎啸，鹤喙啄击
罗宇当然不会莫名其妙接受这样一个弟子，更关键的是，他根本就并非龚思茂所猜测的跆拳道六段以上的“师贤”！ 纵然他依靠那不可思议的感知，直接将龚思茂所施展出的秘传腿法尽数解析了出来，甚至将那些发劲的精粹，连他自己都只是死板按照套路，而未知晓的最为根本的奥秘给掌握了一些，但本质上，罗宇依旧只是一位不同武学的白丁而已。 不同于“资讯加载”那种直接复制一切，将人所掌握的知识、技巧、经验融会贯通，他方才仅以“感知”勉强学会的技法，仅仅堪堪化作一丝本能而已，关于那繁琐的跆拳腿法、起手、架式、礼仪、根源，他统统一概不知，更谈不上教人了。 不过，从某种意义而言，这种情况倒与那些小说家所杜撰的“武学境界—返本归元，褪繁化拙”颇为相似。 “这位大师，你已经击败了【跆拳道】的应试，是不是要继续挑战我们【叶氏洪拳】？”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罗宇抬起头，才发现那个拜师失败的龚思茂，不知何时，已经拿着瓶水，瘫坐在走道之上，神色沮丧，而从人群之中走来的，却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 “您是？”罗宇见随着他的走出，身后的那些原本喧闹的人群立刻鸦雀无声，整个场地弥漫起一种诡异的静谧气氛，禁不住有些凛然。 “我姓顾，算是这里教拳的教练吧。” “那么，顾先生，在场之中，一定是您最强咯？”听了他的介绍，罗宇心里一喜，却是脱口问道。 “这我可不敢说，”那姓顾的男人却摇了摇头，嘿嘿笑了笑，转头望向人群，指向那鹤立鸡群，众人中唯一的高挑御姐，耸肩摊手说道：“起码，这位叶小姐，只要用一只指头，把我打趴下！” “顾家明，你不要太过分了！” 而被他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指出的叶静灵，脸色立刻刷的一片通红，挥了挥手拳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就慌忙推开嘻嘻哈哈的人群，往外面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不准欺负人啊！我还有工作要去忙，就先走了。” “你需要休息么？”那个叫顾家明的男人，看着那个少女羞赧地跑开，眼眸中浮现出一缕温柔，转过头对向罗宇的时候，虽然脸色依旧微笑，但罗宇那超凡的灵觉下，却恍惚感觉一块圆润的顽石突兀地在眼前矗立，风吹雨打，毫无缺漏，竟完全感觉不到“内在”的形态，心里一沉，知晓恐怕遇到真正的高手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自忖有着【草莓】、【初级治疗药膏】甚至【万年雪霜】这些恢复秘药，就算被打得筋骨俱断、五脏内伤，也不过休息半天而已，罗宇深深吸了口气，转眼祛除了心中的阴影，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来，期待着，这个看似柔弱，气机中却毫无缺陷的男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 “好。”顾家明也并未吐出什么“手下留情”、“多多指教”的废话，而是抬头看了过来，虽然温和笑着，脸上却渐渐显露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红晕，如同喝醉酒之后兴奋的酡红，那眼眸深处，随着头的一点点提升，仿佛凝聚出一道锐利放射的光华来，只是四目相对，就让罗宇一时有些目眩刺痒，脑袋昏昏沉沉一胀，下意识闭上眼睛，正觉不妙之际，耳边却传来一种奇异的声音。 一种“丝丝”拖曳游动，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音，连绵不绝，由远及近，刺耳磨牙，透过耳膜传入罗宇的脑海之中，吵得他更加神智模糊的同时，却也忍不住一怔。 “这地方，还养着蛇么？”但下一刻，他就再无闲暇关心这无关的问题，因为一种极为可怖的压迫陡然从无到有，凭空突显，直逼而来，就算立刻茫然地睁开眼睛，却模糊地看不清前方，那惊人的直觉，却拼命地让他眉心急跳，震动地浑身发冷。 那模糊的视野之中，明明只是一道矮小、缓慢逼近而来的身影，但却又恍惚间，化作一条席卷天地、诡秘爬行而来、带着那阴森可怖气息的庞然巨蟒！ 似乎察觉到罗宇转瞬之间的清醒，正以一种优雅步调，腰身弓起，双手插入口袋之中，近乎逛街而踏波而行的顾家明微微一愣，那以脚后跟缓缓滑动在地面之上的步伐，前进之时，居然留下一道曲折蜿蜒的细痕，比起龚思茂必须借助跑动而带出声势浩大的滑步，要诡秘、悄然无息到了一个惊人的层次！ 他那点诧异转瞬即逝，却又隐于那招牌的微笑之中，身体前倾，却不再保持那种蛇形拖曳一般的前进，而是猛然顿住脚步，那抬起的脸上，不知何时，弥漫出火烧一般的碳红，那黑色服装下的前胸似乎细细往前膨胀了一丝，却又立刻深深塌陷了下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霹雳一般的轰响！ “吼！” 哪怕早已见识过这夸张的肺活量的吼声，台下观望的马大元还是吓了一跳，感觉耳膜都尽是那种连续不断的轰鸣，那连接而耳部神经的视力更是眼前一黑，头脑嗡嗡作响，忍不住后悔逞强，没学着师弟们捂耳而导致这么狼狈！ 而几乎迎面而袭的罗宇，却又是另一番感受，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那惊人的感知，却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如同善游者溺于水，性能超越人类百倍的狗鼻却容易被一包辣椒粉打败，那份过分敏锐的直觉，所带来的，不仅是洞若观火的高明，更是将那份细微之处的袭击都成百上千的扩大，让这种猛然转折的精神冲击更为剧烈。 那声巨吼而带来的耳膜阵痛，甚至那迎面刮来的缕缕吹得他衣袂作响的风压，比起那种精神世界的猛然刺激，都显得微不足道，那条吞食天地、恶毒阴沉的巨蟒，转瞬之间，却猛然模糊，化作一只截然相反、睥睨狂暴的白晴凶虎，曲腰前伸，利爪磨石，发出震慑百兽的恐怖咆哮，却又立刻疾若闪电，向前猛然扑了过来。 “咦？”那势在必得的巨虎扑袭，连带着那卷起的恶臭腥风，却出乎意料地落空，罗宇觉得脸边的风声呼呼猎响，睁开双眼，才猛然发现，哪有什么巨蟒猛虎，在那眼前绽放的，却是一只紧握有力的铁拳，那蓄力沛然的力道，在空气中打出爆裂沉闷的响声，竟如溅水花，隐隐散发出透明的波纹！ 这一拳，却堪堪停留在他的鼻尖一点，甚至刺激得罗宇留下汗水，却迟迟无法再进一步，并非这个男人突然心慈手软，手下留情，却是因为那拳力勃发的同时，罗宇却也在倏然后退。 那砂砾在地上拖曳摩擦，发出“兹兹”的响声，却是他普通的球鞋，刮在那软沙的地面所造成的印痕，不同于顾家明的阴深诡秘，却有种飘逸随风而动的意味，那鞋面向后滑动的同时，想两边卷起溅射出两条小小的沙浪。 “这是……”顾家明浮现愕然之色，却觉得这种后退的姿势，有些眼熟。 “吾道馆—后滑步！” 艰难地吐出声音的，却是正坐在墙角，脸色发白，流淌着豆大的汗水的龚思茂，他的身下，肌rou强健的手臂，无意发力，捏得矿泉水瓶嘎吱作响，将那冷水挤压地留在他的胸膛，他却觉得心中更是火热，几乎贪婪地看着，看着那自己信奉的武道，对上那个宛若的男人！ “下斩！”他几乎咆哮一般低声吼道。 却见那个少年陡然反击，身形如同螺坨一般旋转，将地面荡出一阵细软狂沙，继而后腿一蹬，重重踏在地上，砸出一道闷雷，瞬间腾入高空，那伸长笔直如铁的右腿，却刹那间狠狠地往下一砸，如同巨锤轰地、巨斧劈斩，不偏不倚，却是几乎要将逼近而来的顾家明的头皮，几乎要将他斩成两半！ “有意思。”那激射飙出的圆弧气浪，几乎让他出现一种利刃切过的错觉，但又立刻被他坦然压了下去，面对如此奇景，他却只是扯了扯嘴角，浮现出感兴趣的笑容，毫无畏惧之意，双手向两边张开，身形一动。 那明明倾泻而来，避无可避地一击，居然仅仅将地面剁出一道细细的裂痕，而那最后的刹那，罗宇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白影如展开，嗖的一声，如同飞鸟腾空飞起，身姿雅然飘渺，转眼之间，竟已以一种盘旋翻腾的姿态向后停立，这时，罗宇才看见这个强悍得过分的男人，保持着一种电视上极为常见的双手握爪微曲，脚尖触地的平衡姿势，站在远处，淡然望过来，神色漠然。 “白鹤展翅？”罗宇立刻又推翻了这个猜测，哪怕他是武术白痴，也没听说过这种怪异姿势的白鹤。 “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乘机缓过一口气，回忆起刚刚从那个手下败将上习得的精髓，却又立刻恍惚想起对面那个敌人那铺天盖地，恍若猛虎的恐怖气势，在对面那个单凭人类之身，却强悍得不可思议的男人的压迫下，罗宇渐渐感觉被打磨透彻了开来，甚至隐隐感觉那随着心脏跳动的韵律，一种细微盎然的波纹，正在反复扩散，刺激的他血液沸腾。 这一次，主动出击的，却是被如同玩弄鼓掌之中的罗宇，他顷刻间身形迅捷，向前滑行一跃，借着那份惯性的力道，向前踢出无数道劲风！ “跆拳道的奥义，并非不重下盘，是因为那过于凌冽猛烈的连续打击，根本让对手招架不能，死死压倒，就算明知破绽，却也无力回天！”罗宇心中升起这样一种明悟，却异常清楚，单靠自己这不着调、山寨过来的技法根本无力抗衡这恐怖的敌人，那心脏辐射的波纹猛然一荡，将他浑身血液都似乎要燃烧一般，皮肤染得通红，张嘴怒吼！ “吼！” 乳虎下山，奔袭山林！虽然音质不纯，也不通那种发力运喉的法门，吼声不厉，但那声色中狂妄肆意的霸道味道，却似乎更带着一种野性的自然，仿佛一头栩栩如生的猛虎，扑人欲噬！ 回应他这双重打击的，却是如影随形，以硬碰硬的疾驰白影，顾家明此刻面色冷漠，不再那种轻松的笑意，却是身体一抖，膝、腿、腰、胸连接发力，如同拧成一条巨蟒，却又仿佛身披双翼，灵动急迅，双手曲成鸟喙一般，迎着那连接不断讯若奔雷的腿击，一一毒辣地向前侧身而啄击！ 两人以快打快，身形纠缠在一起，一黑一白，如同两道烟尘混杂，激起的浪气劲风更是让台下的弟子，那墙边的龚思茂都看的神摇目眩，却捏了一把汗。 那短短不到一分钟，一个身影倒退而出，身上溅出点点血花，却是身着黑衣的罗宇，那强大的惯性，拖着他几乎要撞上身后的石墙。 却在那最后一刻，又飘然飞出一道白影，后发先至，竟然伸手握住他那猩红密布的裤腿，往后一扯，砰然往下一按，腿尖往下一钩一弹，将罗宇即将砸落在地上的身体弹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才不情愿地伸出双手，把他拦腰抱住。 到后来，顾家明几乎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把罗宇搂住，他却没觉得有些不妥，反而愕然地看着怀里的少年，低声迟疑说道。 “你的脸？” 那不知何时口罩被风声刮走，墨镜不知跌入何处的罗宇露出了真容，那稚嫩清秀的右脸颊上，密布着五道淡淡的爪痕，极为狼狈。 “咳咳，女朋友发脾气了，没办法。”一看遮掩不住了，罗宇脸色憋得通红，想起一大早起来，那个任性的少女，几乎如同一只发狂的小猫一般的举动，温馨的同时，又觉得这种尴尬比被打飞都要让人头疼得多，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喂，大哥，能把我放下来么？” “哦。” 顾家明理解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狭促的笑容，手上一松，却立刻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低头看去，却是倒在地上的少年，哀怨望过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