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痛苦
在夜天星同意了认主之后，犀风脸上那一对水晶一样的眼眸，顿时放射出了一种隐隐的光线。 在那种隐隐约约的光线马上就要碰触到夜天星之前，或许是因为犀风知道了夜天星很快就会是犀萝界的主人，也就会是他的主人的缘故，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好起来。他十分贴心的提醒了夜天星，认主时间可能会有点长，过程也可能会有点痛苦。 夜天星没有说什么，她甚至希望那身体上的痛苦快点来临，那至少可以带走她一部分的注意力。隐世家族，还有寒旗所做的让她不安的一切，还有她现在不能立即就离开犀萝界去找寒旗，去找他证明或者是反驳她的猜想的事实，都实在是让她太过煎熬与难受。 她无法离开这里，就是有办法，她也不能。她是唯一的一级空间承认者，她要认主犀萝界，她所在乎的人的生命才能不受威胁。她必须要留在这里，但是她真的好想，好想就立刻到犀萝界外面去逮住寒旗。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听他如何给她交代，她想要告诉他她很生气……她想要阻止他，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想，她绝对要阻止他。她闯的祸，她招惹的人，她自己去收拾，她自己去对付，不需要他来帮她，不需要他付出那样大的代价来帮她。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失去他，她从来就清楚自己不愿意失去这个男人。 提醒过了夜天星之后，犀风又去提醒别人。在一级空间承认者认主的时候，不要去触碰她，也最好不要乱跑，就一直待在这里。犀萝界为无主状态时，在界内，只有待在一级空间承认者身边最为安全。 犀风仍然说的是宇宙中万千种族通用的语言，不过幸好还有关姝和强薇，她们能把犀风警告他们的话翻译成中文，再告诉大家。 强薇没怎么说话。对大家解释的人是关姝。她并没有说夜天星要认主这个空间的事情，虽然现在犀萝界里面的这些人，可信度都还是蛮高的，但是关姝依旧不放心。她要保护自己的朋友。编了一个合理靠谱的借口，总之最后，关姝将犀风的提醒告诉了大家。 在提醒过了所有人注意事项之后，从犀风的眼睛里面透出来的那种隐约的光线，便缓缓的渗进了夜天星的身体。那些光线仿佛是拥有实质一般。它们像一根一根的头发一样，慢慢的勒进夜天星的皮肤。那感觉的确很不好，有些疼。不过，夜天星自虐的觉得这实在是不算痛苦，这种疼痛还扯不开她半点的注意力。 夜天星的眼神仍然是有些放空，她的大脑依然是在像之前一样疯狂的运转。每当她脑中转过一次她那已经渐渐趋于完整的猜测，夜天星就感觉身体里面有一根弦，然后又有一只手在拨着那根弦，扯着那根弦。因为那一根弦颤抖而起的音波，令她压抑。烦躁，并且越来越压抑，烦躁。那种感觉，随随便便就可以压过认主犀萝界所遭受的疼痛。 半个小时过去，夜天星想，她高估了自己。认主犀萝界一共需要二十个小时，二十个小时，她撑不过去，无法撑过去。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要去想。要去猜，然后越想就越觉得她猜的全部都是对的，然后她又忍不住的去想后果，去想那让她无法接受的后果。半个小时。她已经无法忍受，她要出去找寒旗，她必须要阻止他！ 意愿和理智在进行拉锯战，就在理智已经开始节节溃退的时候，就在夜天星已经忍不住要用神念去询问犀风是否可以暂停认主，是否有将她送出犀萝界的办法的时候。有一些声音，突破了她周围的那一片茫茫雾气，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星星！星星！” “天星！夜天星！” …… 天继就站在夜天星的左前方，心惊胆颤的看着夜天星眼中的空洞和惘乱痛楚，终于是忍不住的着急的大声叫道。 天继这会儿真是担心极了！夜天星这种眼神，绝对是有什么事情。但是他怕打扰到她，所以一直都没有开口叫她。可现在，天继觉得，他要是还不出声叫醒夜天星的话，估计就会出什么事了。她眼中的紊乱和挣扎，已经堆积到一个足够让他害怕的程度。而且，她二十年的，对她应该有足够的了解的朋友关姝，这会儿也是着急起来了。她开始大声的叫起来，也想要靠声音让她稍微清醒一点。还有…… 天继的右手插在衣兜里面，夜天星不知道，他右手心当中攥着一张纸条。 这一张纸条是十几分钟之前，跟着寒旗一起过来的那四个人当中的一个给他和关姝的。纸条上面写着两行字： 在空间里，别让她看见这个！ 在空间里外，都别让她一个人！ 字很漂亮！这是寒旗写的。至于那个“她”，天继与关姝想都没想，就知道是夜天星。但是……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夜天星的前面，看见她没法闭住的眼睛里竟是显露无遗的挣扎与痛苦时，天继与关姝忽然明白了寒旗为什么会写那纸条上的第二句话。 别让她一个人！ 他们二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看现在夜天星的样子，估计还是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这些事情他们不了解，但是很明显的，这些事情让夜天星很难受，所以寒旗要他们陪着她！ 寒旗的做法非常有效，无可避免的沉浸在身体里的那根弦所奏出来的令人心颤，令人不安的音波里的夜天星，被几乎是就响在她耳边的大叫声给喊醒。 眼珠左右转一转，看着站在她前面，一个偏左，一个偏右，正在担心紧张的瞅着她的哥哥与好友，夜天星的鼻子忽然疯狂的发酸。她拼了命的想要闭上眼睛，但是最后还是失败，只能任由泪水在眼眶中聚集，只能努力地利用她的倔强将这些泪水困在眼眶里。但是没有用，夜天星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眼泪似乎越来越多了…… 她曾经是不是对寒旗说过？她是不是说过她有几个最重要的人？天智、天赐、关姝、哥哥，还有……他。 现在，她这最重要的五个人当中，有两个已经被一群变异鸟给带走了。难道今天，还要被隐世家族带走一个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寒旗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难道她真的就是一个灾星吗？所有她在意的人，所有在意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吗？不论是在幻境中，还是在现实中。 是了！蚀雨所模拟的幻境都是遵照于现实的。在幻境中。她是一个灾星。在现实中，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隔着眼中的水雾，夜天星看着在她眼前一左一右的两个模糊的身影，思绪像是断了节一样的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想着：要是关姝和哥哥也出了问题，她该怎么办？依旧是像幻境当中那样的不死不活吗？ 不不不！她不要再那样！她受不了那样！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再发生，她是不是应该躲开他们？她是不是应该不要再见他们？ 想一想，如果她当初一直待在龙首峰的话，如果她不来找弟弟他们的话，他们说不定都会好好的。经历兽袭、提高实力、成为众人钦羡敬仰的强者。这会是他们多好的一条路，但是她却硬生生的将他们扯到了一条死路上。至于寒旗……寒旗……寒旗……寒旗…… 天哪！让她闭上眼睛吧！让她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黑夜里，有眼泪也往心里流吧！夜天星心里面在高声的呐喊着，她从不知道无法闭眼，竟是这样痛苦的事！ 夜天星在那里与压在她身上的那种莫名的力量做着斗争，天继与关姝心惊的看着夜天星在被他们喊醒，看见他们二人之后眼中愈发浓郁的痛苦。 她到底是怎么了？ “星星！星星！听哥哥的话，不要胡思乱想，好吗？星星！星星！”天继看着夜天星那一会儿痛苦，一会儿无神。一会儿混乱……总之就是永远也没有清醒平静的时候的双眼，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着急。 她在想些什么？她在猜些什么？她又在计划着些什么？ 关姝也看着夜天星，看得心惊rou跳。与她认识了20年。整整20年，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她的眼泪，盘桓在眼眶中的泪花儿都没有。但是今天，她看到了两次。一次是她在看到她哥哥的时候，一次是现在。之前那一次，她兴致勃勃地打算抓拍。现在这一次，虽然手机还在她的口袋里，但是她却完全忘了拿出来。之前夜天星那是高兴的眼泪，现在这是痛苦的眼泪。夜天星这是怎么了？她这个样子一定与寒旗有关，他们有什么事情啊？ 听着天继着急的声音，夜天星恍恍惚惚的想着，想着小时候，想着那一场牵扯着许多恩怨的绑架，想着今天她的生日…… 她今天真的太高兴了，没人了解她突然看见哥哥的时候，那满心的惊讶，满心的欢喜，满心的兴奋……无数无数浓烈的情绪冲击得她忍不住的就在发呆，因为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表示自己的开心。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承受不住那些浓烈的情绪。然后现在，在那些浓烈的情绪都还在她心中充斥着，还来不及慢慢的散去的时候，寒旗又给了她如此强烈的不安与痛楚。 她的心脏承受不了这样多的情绪，她现在真的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已经快要爆开了。 当初她猜测到天智和天赐会出事的时候，阜市基地遭遇了变异鸟兽袭，她拥有在战场上疯狂发泄的机会，所以她并没有疯掉，在见到寒旗和关姝的时候还可以保持得住不让他们难过的表情。但是现在，她猜测到寒旗会出事，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真的希望她可以大叫一声，真的希望她可以去狂奔，可以去杀变异兽，可以去踢、揣、摔，可以去发泄……但是她不能，她根本无法动弹，她只能这样站着，想，想那些会让她越来越痛苦的事情。她现在甚至没有什么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事情，犀风所说的认主犀萝界时的痛苦，她根本感受不到。而且认主犀萝界，也完全不需要她做什么，一切事情都有犀风来完成。她只需要等二十个钟头，忍二十个钟头，痛苦二十个钟头，煎熬二十个钟头。 夜天星站着，想着。幸好她不能动弹，如果能动的话，她这会儿估计会摇摇晃晃。天继和关姝的声音似乎就在她耳边，却又似乎越来越远，她想，或许这样才是对的，她就是个灾星，她应该远离他们。 远离他们……远离他们……该怎样远离呢？她现在都动弹不了…… 认主！认主！必须要认主！认了主她才能去找寒旗！才能离开这里！离开他们！而且，如果她不认主犀萝界，他们两个今天就会被她害死！ 认主！认主！认主……夜天星开始刻意地控制着让这两个字盘旋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想到别的，她立刻就开始默默的念这两个字。就这样，慢慢地，她竟然真的平静了下来。 不过夜天星现在的这种平静可不是天继想要看到的，这不是平静，这叫死寂。 他还是一直不停的在叫着夜天星，但是天继发现，夜天星已经不再看他了。她眼睛睁着，眼珠却没有聚焦，茫茫然的不知道在看着哪里。看她那个样子，天继就知道，现在夜天星的耳朵也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她不看他们，不听他们，她人的确不是一个，她人跟他们在一起，但是她的心，她的灵魂，她的思想，却孤独封闭。 别让她一个人！别让她一个人！怎么才能不让她一个人？ 天继心里犯愁，想到寒旗，衣袋里面的手又攥得更紧了一些。 寒旗为什么会给他写这样的纸条？他知道他走之后天星会这样吗？若他知道，他为何还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