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妖怪
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之中，威廉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咕咚、咕咚、咕咚……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威廉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平时要快那么一点。他连忙甩甩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给甩出去。 如果无法集中注意力的话，那就证明，自己以为已经暂时压制的那些负面情绪，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压制住。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正值当打之年的世界级的职业玩家，威廉明白，压力的来源不仅仅是因为对方过于强大，更是来源于一种气势，是一种特质。 GODLIKE也非常强，非常非常强，而如果打拟真游戏的话，VIVA更是神明下凡一样的强大，就算GODLIKE也基本上难逃被弄死的命运。眼前这个叫杨海的人，他无疑是很有实力的，但是威廉觉得，就刚才看来，他在拟真战斗上的游戏实力并没有强横到可以碾压GODLIKE，和VIVA争雄的地步。 但有的时候，是否会给对方造成强大的压力，并不仅仅看实力。到了威廉这个水准的职业玩家，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对方实力上的压迫而感到无所适从，因为他们见识的人太多了，打得比赛也太多了，他们已经学会了在面对强敌的时候该如何压制随之而来的负面情绪，学会了该怎么让自己立刻平静下来。 威廉和GODLIKE经常交手，与VIVA也时时碰面，毕竟是一个时代的职业玩家，大家都要打常规赛，每年都一定会交手的。威廉被GODLIKE压制的时候，只是感觉GODLIKE的进攻如同潮水一样，汹涌而没有止境，一直压迫到他获得胜利。威廉苦撑着虽然难逃失败的结果，但是在他苦撑的过程之中，除了有点艰难之外，并没有心理上的障碍。打VIVA的时候，VIVA的风格是冷静而冷酷，虽然会让威廉感觉不太好受，但是影响也并不强烈。 （大家不要以为王子很水，其实是因为杨海、GODLIKE和VIVA都太强了） 威廉明白，自己是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了。 威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他就是冷静不下来。刚才那种感觉萦绕着他，久久不能消散。 威廉又回忆起了那副场景，他凭借着直觉开了一枪，杨海同时扑了过来，然后那一瞬间，感觉就从心里油然而生。 “这一枪我打不中，肯定打不中。” 这种感觉给王子殿下造成了不小的阴影，甚至让威廉有一种错觉，那个叫杨海的人，是不是在游戏境界上比我高出一线，所以才会让我这么被动？威廉其实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因为杨海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开枪封堵，但是却丝毫没有犹豫地继续扑来。 在那一瞬间，威廉感觉，对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后退的念头 这是一种极其强烈的自信，强烈到了能够让对手辨认出来的地步。威廉知道，在那一瞬间，杨海心里面一定非常确信自己是无法击中他的。情绪具有强大的传染性，这就是气势的来源，这种强烈的自信传递到了威廉那里，就变成了笼罩在威廉心头的阴影。 想到刚才那一刻，威廉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杨海的这种气势来源于多年和诺天王的实战。以前，杨海小的时候和诺天王玩游戏，是怎么打怎么输，后来杨海渐渐地发现，诺天王的进攻太厉害了，想要防守是不行的，因为一旦让诺把进攻打顺了，那就花样百出，防不胜防了。于是杨海这些年里一直是在和诺天王打对攻中过来的。 但又有一个问题，诺天王的攻击方式非常凶残，杨海曾经也有过阴影。面对诺天王的进攻的时候，杨海总是有那么一种感觉：不能对攻，对攻的话下一刻就输了。在这种折磨之下不断成长，他的神经变得越来越坚韧，在终于克服了心理阴影之后，杨海发现，想要打赢诺天王，进攻上就一定要压制住才行。 你凶？我比你更凶。 渐渐地，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杨海都绝不防守。 遇到适合攻击的情况，那很好，攻击！遇到不适合攻击的情况，也很好，先把情况变成适合攻击的情况，然后再攻击。有些时候，情况实在太恶劣了，那没办法，还是得攻击。 杨海就在心里拼了命地喊：“就是要攻击！就是要攻击！” 天生奇快的反应和超低的兴奋点帮了他不少忙，打到后来，杨海的绝境反击已经让诺天王抵抗地非常吃力了。然后这种不断地心里暗示，也成为了杨海的一种特殊的气势——我怎么也要弄你，你挡不住就是挡不住。 威廉现在就被这种感觉弄得心神不宁的。 每当他以为自己要平静下来的时候，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 然后他发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之下，集中注意力变成了非常艰难的事情。 威廉王子坚韧的性格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一直以来，威廉王子在各项国际赛事中发挥稳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性格十分柔韧，百折不挠。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必输无疑，所以拔出激光刀，在自己的脸上割了一道口子放血。身上穿着防化服，威廉别无选择，只能把头盔打开一丝裂隙然后用刀割出裂口。 激光guntang的灼烧感还有伤口传来的酥酥的痛感渐渐强烈起来，痛楚不断地刺激着脑神经，也让威廉瞬间完全清醒和冷静了下来。 虽然幽灵矿洞并不大，但是道路很复杂，而且因为这里的磁力场非常混乱，什么指南针全都是没有用的。想要在幽灵矿洞找到路完全是痴人说梦。 杨海在第一次搜寻到了威廉之后，又开始不断搜寻，但是他的运气不太好，一直没有看到威廉。第二次两个人相遇是在幽灵矿洞又一次变换路途的时候。 今天运气似乎站在威廉这边，因为这次变换位置，两个人一个出现在长通道的这边的尽头，另外一个人出现在长通道的那边尽头。威廉王子手中拿的是激光枪，而杨海手中拿的是磁能枪，在这样的狭长的通道中，威廉的激光枪可以说是占尽优势。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去进攻是很吃亏的。 杨海应该后退，躲在通道的后拐角处等待时机。 但是杨海没有理会自己的劣势。 他在通道口冲了过去！里氏军刀持在手中，磁能枪已经别入了腰间弃置不用，就这样向威廉王子冲了过去！ 这条通道长达80米，移动能力经过加成的智力型人物的移动速度是9米/秒，他要跑差不多9秒钟才能到达威廉的前面，这9秒的时间里，他还要在只有两个身位宽的通道里面挪移以规避激光束，这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一瞬间，就连威廉都感觉杨海是疯了。 但是他很快收起了这种想法，因为杨海冲过来的一刻，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就是要弄你，你挡不住就是挡不住！ 威廉王子咬着牙开始了射击。激光束连发，无比精准地封住了上下左右四个点，无论杨海用什么姿势，除非是飞扑，否则不可能规避开来。就算飞扑，还有另外一发激光束等着他呢。 TERRY和休斯都睁大了一安静看着，看着杨海用什么办法脱离险境。 这个时候，杨海在高速行进地过程中轻轻向左边一飘——其实是躲闪了一步，但是杨海的动作实在是太从容了，太冷静了，让人没有办法把这种动作和“躲闪”这种带有狼狈意味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他轻轻向左边一飘，躲开了中间射向头和射向身体的激光束。但是左边还是有一发激光束。 杨海不退反进，向激光束迎了过去。 他会被打穿的！这个疯子！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威廉、休斯和TERRY三个人刚刚升起这样的念头，激光束就诡异地拐了角度，擦着杨海的身体滑了过去。 威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终于知道对方是怎么在他的封堵之下的扑过来的了。那个时候他目不能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发激光弹肯定像现在这个一样，也是从杨海的身上擦过去的。 但是好好的激光束怎么会拐了那么奇怪的一个角呢？ 威廉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只能徒劳地射击。 还是封堵性质的射击，杨海敏锐地避开了光束密集的方向。白银AK的连发性能在所有的激光枪里面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对于激光枪这种武器，三连发已经是极限了。再多，过高的热量会融化枪械的材质。 但是三连发根本就不能阻止杨海。 又是一次硬闯，又是一发激光束诡异地发生了转折，然后擦着杨海的身体划过，整个过程快地让威廉王子睁大了眼睛都看不清楚。 他只是浑浑噩噩地感觉到一阵风拂过，然后脖子那里就传来了冰凉的刺痛。 冷杀…… 威廉有些绝望地想，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被冷杀的命运。 太强了，对手实在是太强了！ 威廉迫不及待地从游戏舱里面跳了出来，他看到主控制台那里有人，就知道这场较量，肯定有保存下来的REP可以看。威廉来不及跟同样走出游戏舱的杨海打招呼，他冲到了主控制台那里，想要看明白一切。 “用8倍慢镜头看。”杨海走过来提醒道。 8倍慢镜头…… 三个人都抽了一口冷气，他们按照杨海所说的开始了慢放。 原因找出来了。 威廉的枪口刚刚亮出来的时候，杨海就已经开始位移了，那是一次有预谋的预判。 等威廉扣下扳机的时候，提前判断出弹道位置的杨海已经把里氏军刀亮了出来。这个时候，扳机扣下，弹道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位置的变化了，于是军刀挡在了他自己的身前。位置准确地不差毫厘。 面对激光枪口的那一面刀身……是里氏钛合金军刀可以用作镜子的那一面刀身！ “光的反射……”TERRY张大了嘴巴：“中……中学物理……上帝，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休斯神色凝滞说不出话来。 威廉王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海，好像他是什么怪物一样。 “你……这怎么可能呢……”威廉咽着唾沫：“那是光啊……那是光速啊！人的反应怎么可能比光快呢……” “我的反应没有光快。”杨海擦了擦汗，好久没打拟真游戏，偶尔来一次还是相当刺激的：“不过我是从你扣扳机的时候开始反应的，所以就差不多了。” 三个人顿时都沉默了。 里氏军刀材料特殊，可以承受激光枪的高热量。镜子不会被摧毁，那么反射光线也是正常的——因此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但是，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觉得这是正常的。 “妖怪！”TERRY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一个词。 我的反应没有光快……这算是谦虚还是炫耀？ 大部分野外生存的军刀都有镜子功能，但是用镜面刀来挡激光枪，威廉生平仅见。眼前这个年轻人把自己的反射神经和光来做比较……恐怕并不是在说大话。威廉甚至怀疑，说不定他的反射神经就是用光线做的。 如果诺天王知道了威廉的想法，说不定会跑来和他握手。 TERRY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幕中不能自拔，8倍慢镜头里，杨海信手一拨，代表着死亡的激光束就被打到了一边，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所以那个时候看上去像是擦着他的身体划过去的，但是在慢镜头里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激光束被刀面拨开了一个非常大的角度然后弹开，通过慢放，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与举重若轻，镜头中杨海的表情漫不经心，那轻柔地一拨显得极其随意，却让人强烈地感觉到那种轻柔的手感和胸中自有沟壑的掌控一切的潇洒风度。 TERRY下意识地一次又一次地回放着这个镜头，体会着那种难以言喻的风情。 这是何等天才的想象力，这是何等惊人的反应能力！在那一瞬间的镜头里，TERRY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上帝。这就是游戏让人沉醉的魅力，超级高手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绚丽成就了无数经典的镜头，每一个镜头都代表着一个天才的灵魂，对于游戏迷们而言，每一个镜头都是一件艺术品或者古董，其中所散发出来的迷人的气息让人不能自拔。 突然之间，从来不追星的TERRY觉得自己有点崇拜杨海了。 在他以为看到上帝的一瞬间，他才恍然惊觉，原来上帝就在他身边站着。 在三个人里面，威廉反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重新认识一下。”威廉对杨海伸出了手，对于一个世界级高手而言，虽然今天受到的打击不小，但是威廉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过来：“我是威廉。欢迎来到ETYPE，大高手。” 这一声大高手喊出来，就代表着威廉已经认可了他的实力。 杨海笑了出来，能够让威廉说出这三个字，刚才那番功夫没有白下。 看着杨海，威廉虽然感觉这个高手冒出来得很突然，但是有一个水准如此之高的人来到ETYPE，他觉得眼前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保级的事情一直像是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威廉的胸口，虽然刚才被杨海打得有点惨，但是接受了杨海是自己的队友这个事实之后，威廉在那一刹那有一种错觉。 好像整个ETYPE上方的天空都碧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