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孙权在线阅读 - 第001章 石头将军

第001章 石头将军

    东汉末年,大地沧桑,九州动荡,正是多事之秋。

    江东吴郡是水乡泽国,在烈日的炙烤下,更加闷热,藏在山林之中也是让人难以忍受这种火炉上的温度。

    “小胡子?”

    一声怒吼从树林里传出,听其声音是极度的不耐烦。寻声望去,在一片树荫下,正斜躺着个一个壮汉。

    那壮汉身上披着一件无袖短褂,就那么敞开着,可看到那胸毛一路延伸到了裤头里。那裤头上还别着一把带鞘的环首刀。壮汉一脸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之上,却是一对让女人十分羡慕的柳叶眉!

    在靠近大路的高树上,有人答话道:“我一直盯着呢,好似有人往此处来了。”

    一个像瘦猴一样的人挂在那三丈高的树上,随风来回晃动着,让人看了心惊rou跳。

    别看树荫下的壮汉长得粗壮,却是十分敏捷,听到有人来了,一下就跳了起来,又长又乱的头发一阵乱舞。只听他问道:“可是俺那表兄来了?”

    小胡子挂在树上随风晃悠着,道:“那人骑着马,看不清相貌。”

    那壮汉显然很是恼怒,一手把住腰间的环首刀,一手指着树上的小胡子大声吼着:“戳在树上那般高,还看不明白,要你何用?”

    吼声之大,连树叶都震动起来,发出了“嗦嗦”的声响。

    小胡子的声音显得并不怎么惶恐:“石头将军,莫要气恼,稍等片刻,就见分晓。”

    壮汉道:“小胡子,你叫俺呢个?”

    壮汉这一问,让挂在树上的小胡子心中暗叫“糟糕”。

    树下的那位壮汉,姓张,小名叫石头,诨号“石头将军”,最近才取了大名叫张世,是小胡子打小就认识的。

    两月前,小胡子跟着张世进山做了山盗。因为自小叫张世为“石头”已经习惯了,小胡子老是改不过来,为“石头”两字,已经吃过好几次亏了。

    小胡子不由得抽了自己一嘴巴,怎么就是记不住呢!急忙道:“将军虎威,在下惊慌之下一时口快,还请将军不要责怪。”

    石头将军嘲讽道:“在下个屁,你小胡子祖宗八代都是个泥腿子,跟俺装什么斯文。”

    这话让小胡子无从反驳,因为两家真的是“世交”。所谓“世交”,就是张世的祖父一次到集市去卖兽皮,路过小胡子家的田地,跟小胡子的祖父搭了个讪。自此以后,两家偶尔也有些来往。

    石头将军是真的不耐烦了,怒声问道:“你到底看明白了没有?”

    原本,他接纳小胡子,就是想拉个熟人做亲信,好统领几十个山盗。没想到这小胡子给他一棵小树苗,他就当成参天大树招摇起来,越来越是放肆了;看来,这小胡子还得好生整治一下才行。

    “看明白了,看明白了。阚先生今日依然穿的长袍,束着发,扎着紫色头巾,好似还佩了剑。咦,没了胡须?”

    石头将军虽然面相粗鲁,心思却细密:“你他娘的,那是俺表兄吗?你何时见俺表兄骑过马?”

    最近风声紧,有传言说官兵要对各个山头进行大扫荡,石头将军不得不小心。一听说来人没有胡须,想必还是个孩子,石头将军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张世左手松开刀柄,正要躺下去再沾沾地气,不想小胡子又叫唤起来。

    “将军,不如我们截了他?”

    石头将军很是不屑的说道:“截了他做什么?单人匹马有多少值钱之物,没的掉了俺的身份。”

    做山贼还讲究身份?看来,做山贼也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啊!

    “将军,上次阚先生来时,要我们以后不要再截道了,我都记得。我是想,今日再截他一回,就当做是最后的念想也是好的。再说,这人骑着马佩着剑,就算没什么金银细软,这马和剑不正好与将军相配么?”

    石头将军舒坦的躺在树下,朝小胡子挥了挥手:“去吧,带上一起出来的十个兄弟,做得仔细些。”

    树上的小胡子顿时心花怒放,大声答道:“诺!”,接着朝着四下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顿时,从四周灌木丛中跳出了十个大汉来。都是一付短袄在身,披散着头发,个个手中拿着武器。有木杆铁头枪,有耕田的耙子,有砍柴刀,还有木制弓箭。

    小胡子赶紧下了树,把自己的这一队人马召集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子,之后十个大汉就各自散开了。

    小胡子整了整自己的着装,朝大路中央走去。

    站在大路中央,小胡子自我感觉比那石头将军更像个将军,只是天色已是将近午时,站在太阳底下没一会,他就有一种被烤焦了的感觉。

    骑马而来的那位,施施然坐在马上,任凭那马慢悠悠的散着步,对烈日的炙烤毫无感觉一般,当然也没看到几十步外的小胡子了。

    这可把小胡子气坏了。

    小胡子做山盗也有两个月了,但每天不是跟在兔子后面跑,就是爬上大树掏鸟窝,拦路打劫的风光事听了不少,就是没轮上他。追兔子掏鸟窝,这哪是一个山盗该干的事?不是侮辱山盗的名声吗?

    这回,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过过山盗的瘾,没曾想,这被打劫的人没有半点觉悟,竟然对自己这个山盗头目视之不见,可恼,可恨!

    恼恨之下,小胡子朝着来人大步迎了上去。小胡子完全没去想,要是来人打马冲过来,他那小身板能否抵挡得住!

    小胡子没经验,那骑马而来的白面书生也是傻蛋。烈日当头,竟然信马由缰,一路低着头,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显然是魂游天外了。

    等到小胡子拉住马缰,一伙人把那白面书生从马背上扯下来,白面书生才清醒过来。

    他先是狐疑的打量了小胡子等人一眼,接着就任凭他们摆弄,当他被人按在地上时,竟然还摆出了比躺在软榻上还舒服的架势,面容沉静,一言不发。

    小胡子不停打量白面书生,心想:这人长得真是一付山林好汉模样,方脸高额,一对浓眉神采飞扬,要是能再来一把络腮胡子的话,就凭这张脸,那些个山贼强盗见了还不纳头就拜?可惜,大好一张脸怎么不是长在我小胡子脑袋上!

    小胡子还在羡慕那张脸,那脸的主人已经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扫,小胡子不禁一愣,因为那人眼中有些沮丧之外,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慌之意!

    “楞着作甚么?赶紧把人押上山去,再行料理。”

    一声暴喝在发愣的小胡子耳旁炸响。原来,石头将军已赶下山来,见小胡子在那发呆,不由得怒喝出声。

    白面书生连人带马给挟持到了山上密林中。

    石头将军吩咐山贼四周警戒,自己来到了白面书生跟进。

    见白面书生一直装聋作哑,小胡子心火就上来了。蹭蹭两步上前,小胡子扯下白面书生腰间的宝剑,“呛”的一声拔剑出鞘,剑尖就抵在了白面书生的胸前,“嘿,把你身上那些值钱的物件儿,统统拿出来!”

    那白面书生以为小胡子劫财之外,还要害命,先是紧张的缩了缩身体,接着又挺直了身体,一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好汉摸样。

    石头将军显然也察觉到了白面书生的古怪。不过,当小胡子拔剑出鞘时,那闪亮的剑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转而对小胡子喝道:“把剑给俺!”

    取过小胡子手中的剑,石头将军一看之下,心中疑惑更甚。

    东汉末年,由于受到当时冶炼工艺的限制,要成功锻造出一把剑来并不太容易。一是造剑工艺并未大范围普及,普通匠人是不懂铸剑之术的;二是铸剑的成本太高,就算铸剑成形,能不能用还得两说。

    因此,剑是紧俏之物,不是随便哪个都可以配带的。长期以来,剑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君子”方能佩剑。尤其是一把做工精细的好剑,那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得到的。

    石头将军现在手中的剑,剑鞘朴实无华,剑柄更是粗陋老旧,但剑身出鞘的刹那,却如一道闪电划过,耀人眼目。

    凑近细看,那剑身光亮如新,白芒刺眼,剑脊之上还有青筋浮现,隐约间有如青龙潜伏。剑身还刻有两字,可惜石头将军不认识!

    石头将军心中惊疑不定,沉吟片刻,对依然波涛不惊的白面书生说道:“不知兄台何人,还请告诉俺。”

    白面书生却不吭声。

    小胡子大怒,喝道:“我家将军问你话,你这厮不怕死么?”接着就冲了上去,看样子是要动脚踢了。

    “小胡子!给俺滚一边去。”石头将军喝退小胡子,接着,示意手下的山盗松开了白面书生。

    这会儿,被放开手脚的白面书生却躺在地上不动弹,好像原本就是要躺在那里晒太阳一样,要不是那眼皮还在跳动,双眼又有神,别人还以为他已经挂了。

    石头将军发现,这白面书生嘴上一根毛都没有,判定他应该还没成年。虽然张石头不识字,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道理还是懂的。

    “这位兄弟,若是对俺不满,大可说出来。俺是粗人,猜不来你们文人这些个哑谜;俺脾气也不大好,切莫故意惹怒俺。”

    白面书生依然故我,对石头将军的问话根本不加理睬。那架势摆明了,你爱咋的就咋的,大不了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着。

    小胡子这会又绕了回来,对石头将军说道:“将军,莫非这家伙是个聋的?”

    石头将军这回真的火大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一位“将军”。就算是个聋子,被人拖来拖去,还被人用剑指在胸前,总该有个害怕的表情吧?这家伙如此有恃无恐,莫非是认为俺们这伙人太没有煞气,不够威风么?

    加上小胡子的煽风点火,石头将军心中一横,拔剑出鞘,那白芒耀眼的剑刃就搁在了白面书生的脖子上,只要石头将军稍稍用力,那就是人头飞起、血流满地的场面。

    就在这时,一个山贼跑到了石头将军面前,禀告道:“将军,阚先生到了。”

    石头将军收回剑,转过身来,面容已经平静下来。

    就在刚才,剑芒触及白面书生的脖子时,他看到了白面书生脸上露出来的错愕和惶恐,石头将军终于是有了些欣慰。

    张世的表兄名叫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阚泽三十岁左右,脸型狭长,下颚却飘着一付山羊胡子,看起来有些古怪,衣着很质朴。

    阚泽虽说是文人,却不是士族,只是一个替人抄书的。据说才学还不错,但没有什么名气,他从会稽郡跑到吴郡来,是为了找出路。

    阚泽和张世两人,一个是会稽郡的穷文人,一个是吴郡的山盗,凭着一点疏远的血脉关系,竟然走到了一起,倒也让人感叹命运的神奇。

    阚泽来到石头将军面前,作揖道:“贤弟,劳你久候了!”

    石头将军知道表兄的性子,也不客气跟他绕圈子,直接就问出了心中的问题:“表兄,辛苦你了。如今,吴郡形势怎样?那孙权有没有发出招贤令?”

    阚先生摇了摇头,叹息道:“前日从会稽郡传来呈报,说孙权堂兄孙暠起兵作反了。现在整个吴郡城内是人心惶惶,孙权已经有两日不曾召人议事了!近一两月内,只怕是不会有人提议招贤的事了。”

    “那如何是好?山中钱粮即将耗尽,你又不让劫掠,单是在山中打猎,如何维持几十人的吃穿用度?要是到了冬天,那更是难捱!到时填不饱肚子,俺就管不住那些兄弟了!”

    张世原是山贼头子严白虎的侍卫。严白虎被孙策打败之后,他在阚先生的劝告下,留在了吴郡,准备投靠孙策。

    只是严白虎曾经自封“德王”,那是叛逆。作为叛逆的手下,要是没人替石头将军说话,石头将军是不敢冒然去投孙策,搞不好,会被孙策以“从逆”之罪一刀砍了。

    为了能出头,得到吴郡当权者的认同,贫民出身的阚泽和石头将军两人,已经谋划了好久,一直等着江东孙氏的主动“招贤”。现在,这条路暂时不用指望了!

    “他娘的!”石头将军心中烦恼,拔出手中剑来,照着旁边一棵大树就是一剑。

    只见剑光一闪,剑身已经穿树而过,大腿粗细的树干竟然不能阻挡剑锋片刻。

    石头将军正疑惑间,那树干慢慢从受剑处开始裂开,树冠不一会就全部倒下。断裂处平整异常,光滑有如桌面。

    阚泽和石头将军二人目瞪口呆。

    从石头将军手中拿过来剑,阚泽仔细打量。当看到剑身上的那两个铭文时,阚泽立马惊叫出声:“龙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