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神亦仁择》/第三十二章 暗罗悟执迷

    第三十二章/暗罗悟执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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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了这个建议，仁择军团的几位决策指挥官都有些犹豫，甚至有些顾虑。一直以来，央火都在恳求大家，对战败的妖类，能少杀一个就少杀一个，能仁恕一个就仁恕一个。可是这一次，如果按照褚羽的建议来，无数的妖类就要葬身在能量海洋之中了。一想到这样的战争结果，仁择军团的几位指挥官就生起了顾虑。作为参谋官，褚羽的职责已经尽到了。接下来就是考验央火他们七位决策指挥官的时候了。

    景绳将军率先说道：“不行。我不能支持这样的战法。这太不仁道了。如果发起褚羽所描述的那种规模的能量攻击，整个黑暗之颗的外物质层都会被烧熔，无数的生命将会灰飞烟灭。虽然这些妖类都是入侵此宇的侵略者，可谓是死有余辜，但我们不能如此煎熬我们自己的这颗仁心。我宁愿选择用自己的生命跟他们同归于尽。”

    扶摇说道：“是啊。我也赞成景绳将军的想法。战争是世间最丑恶的事物。我们都是迫不得已才选择了战争。所以，我们更加不能将战争推向更加丑恶的境地。我们鲲族曾经是一个根本就不知道战争为何物的种族。那个时候的鲲族是最纯洁的生命。现在，我们这些夜鲲之所以在污泥之中翻滚，就是为了我们的后代能够寻回曾经的纯洁。”

    钟良说道：“我们梦象族在历史上曾经长期生活在世代仇杀之中。如今的梦象们已经深刻地领悟到，仁善才是最美的精神。我想说的是，杀戮不仅是对死者犯罪，更是对自己犯罪。被杀死的生命能不能进入第七天，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杀孽深重者肯定不能进入第七天。我认为，褚羽这次提出的建议，杀孽太重，杀心太重。我不敢支持。”

    听到这里，褚羽主动朝几位指挥官鞠了一躬，但没有说话。

    新羽说道：“对于这个极具挑战性的新思路，我的想法很矛盾。一方面，央火，还有诸位，我们都一直奉行仁择善正的观念，并以此作为仁择远征的基调。所以说，我们理应以仁善的方式对待我们的敌方。但是另一方面，新羽也从《六十四羽维经》之中学习到了，世间事不可能尽善尽美。我们也做不到尽善尽美。有时候，眼里落了一两颗砂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当然，从新羽的这可柔软心灵的角度来说点私念的话，新羽还是希望能有其他的解决方案。”

    语旸说道：“语旸相信，我们应该能够找到其他的解决方案。但是，语旸也从圾旅星上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之中得到了一些感悟。如果我们对黑暗之颗的妖类再仁慈一些，那我们仁择军团方面就将付出巨大的代价，那我们就是对仁择军团不仁。仁择军团的成员都有希望在未来成为灵郢元世命运共同体的成员。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盟友不仁，而去选择对敌对的妖类仁慈。这样就是拖了历史的后退，阻碍了历史的步伐。难道我们不跟身边的盟友构建命运共同体，反而要去和妖类讲仁慈，构建命运共同体吗？”

    听到这里，褚羽再次向几位指挥官鞠了一躬，但还是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其实褚羽这位建言者心里也是矛盾的。褚羽自己不敢决断，不敢极力劝说，所以把这些考量都交给了几位决策指挥官。

    惠义说道：“褚羽的建议，有合理的一面，也有过激甚至惊骇的一面。我要说的是，仁善是一种极其美好的精神，但仁善也是有历史局限性的。仁善终究不仅仅是一种超越的理念。作为理念的仁善，那是死的。只有植根于我们的生命现实，植根于我们的生活现实的仁善，才是活生生的有生命有情感有温度的仁善。我们只有先存续了仁善的自身，才能将仁善推及他者。在当前的灵郢元世慧阶面前，在当前的此宇文明发展阶段面前，我们还不宜将仁善广泛地推及入侵此宇的妖类，尤其是一整支威胁着我们的根本存续的妖类大军，尤其是一支听命于意图掌控此宇的黑暗大罗的妖宇大军。从情理上，我不支持这个建议，但是从义理上，我要投这个建议一票。”

    听到这里，褚羽第三次向几位指挥官鞠了一躬，仍然是没有说话。

    沉默了两分钟之后，央火说道：“诸位说得都很有道理。央火觉得，仁有大仁，也有小仁。有的时候，我们必须在大仁和小仁之间取舍。更重要的是，就像新羽和惠义所说的，世间事不可能尽善尽美，仁也是有历史局限性的，仁也是不可能尽善尽美的。如果一定要将仁善也推向极致，推向尽善尽美的境地，那就成了一种完美主义的执念，甚至成了一种极端化的迷恋，成了一种迷信。记得雯姝老师曾经说过，人类在诞生初期，迷信，但也习惯于用理性破除迷信。对于仁善这种极其珍贵的精神，我们应该亲近，浸润，习染，浴振，推及，滥觞，但我们也要保持适度的理性，不能走向极端和迷信。既然仁也非尽善尽美的，也是有历史局限性的，那就说明，仁也是有缺点的，也是有其对立面的，也就是有杀心的。还记得火树之芯有两股，分别是道器生和妖魔昧的事情吗？从那件事情中，央火领悟到了，仁也是有杀心的。如果没有一点杀心，那仁就是不自然的，就是极端化的，就是可怕至极的。杀灭妖魔，也是证道之途；包容杀心，也是成道之补。所以，这一次，央火倾向于，我们仁择军团展现一次仁善的杀心。这一次，仁善的杀心，是对那些顽抗到底的妖魔的超度，也是对我们仁择军团的超度。”

    听了央火的话，仁择军团的几位决策指挥官都沉默不语。但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是思绪万千，翻涌不止。褚羽和央火反倒内心平静。

    足足十五分钟的寂静沉默之后，仁择军团的几位决策指挥官默然点头，同意了央火的说法，通过了褚羽提出的这个充满杀心的战法。

    仁善，是柔软的，也是刚强的。弱者，道之用。世间最柔软的，就是最刚强的。仁善就是这样的，始于柔软，终最刚强。因为，仁之如水。

    就这样，仁择军团采纳了褚羽提出的这个充满杀心的战法，怀着渡人渡己的心念，开始了这场可怕的战斗。

    仁择军团和十氏新军将所有能够调用的能量源和能量武器都列于阵前，做好攻击准备。为了提高能量的汇聚效果，仁择军团和十氏新军的各艘宇航器都在前表面设置了特定角度的能量反射面。这就像是布设了一个超级巨大的空间凹面镜一样，像汇聚光线一样将能量武器发射出的能量汇聚起来，射向黑暗之颗外表面的某个焦点。而且，这个超大型凹面聚能器的焦点还可以缓慢调整迁移，能够在仁择军团指挥部的指挥下，从黑暗之颗外表面缓缓划过，确保将荫酉布下的阵型烧熔得支离破碎。

    在开始最后攻击之前，央火还代表仁择军团和十氏新军，接通了跟炎伏和荫酉的通话。央火向炎荫族和荫雪军发出了劝降通告。炎伏和荫酉都没有投降的意向。炎荫王炎伏虽然有时候有些软弱，但一说到让他和炎荫族投降，就不干了。炎伏既不想受到黑暗大罗的惩罚，也不想失去自己作为炎荫王的尊严。至于荫酉，他已经将全部的心力都奉献给了这场征伐此宇的战争，投降根本不在他的词汇表之中。而且荫酉不相信仁择军团真有能力胜过他布下的阵法。

    劝降无果。仁择军团指挥部很快就下达了攻击命令。仁择军团和十氏新军的众多宇航器纷纷发射能量波束，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能量武器同时启动，无尽的能量从成千上万的宇航器和几十万个能量攻击点位同时激发出来，在仁择军团宇航器组成的反射凹面间反射，汇聚，然后朝着黑暗之颗表面浩荡涌去。在极短的时间内，能量焦点所到之处，黑暗之颗表面的物质层被熔融了，荫酉布置在那些点位的防御力量也瞬间灰飞烟灭，再无痕迹了。

    这样的攻击方式实在是出乎荫酉的预料。荫酉因此感到诧异不已，惊大了嘴巴。更加令荫酉没有想到的是，如此高能量密度的攻击方式，给炎荫族这个妖类种族带来了突如其来的变化。炎荫族原本因为没有掌握妖法的原因，不会像其他的妖类那样忽然就走到生命的终点。但其实这只不过是黑暗大罗对炎荫族设下的一重保护。此刻，因为仁择军团在妖宇之脐附近区域发动了如此高能量密度的攻击方式，以至于灼痛了此宇天命，也灼痛了妖宇天命，于是乎炎荫族一下子就触发了妖类的必然命运。只一瞬间，成千上万的炎荫士兵骤然死去，灰飞烟灭。这不是仁择军团直接杀死他们的，而是他们身为妖类的命运降临了。

    荫酉当即注意到了这种可怕的现象，因为他身边的炎荫就死去了不少。但荫酉很诧异，这样的命运应该只发生在妖宇，为什么会发生在此宇呢。忽然，荫酉想到了，此宇和妖宇为一条宇脐相连，同命相依，所以妖类在此宇也能生活下去，也会遭遇在妖宇一样的命运。这一瞬间，荫酉忽然后悔了，他率领妖宇大军来征伐此宇，这不就等同于自己在亲手戕害自己的家园吗。荫酉十分矛盾，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是该继续充当黑暗大罗的爪牙，还是该带着炎荫族奔逃。荫酉在心里已经抛弃了黑暗大罗的计划，已经解除了自己对黑暗大罗的义务。因为他明白了，曾经的那位罗尊，实际上一直在利用炎荫族，利用了不知道多少个世代，多少个亿年。

    满心怅惘满心失望的荫酉，忽然看向炎荫王炎伏，然后走到指挥桌面前，按下了全域通话频道，大声说道：“炎荫们，我们都被黑暗大罗欺骗了，被黑暗大罗利用了。炎荫族的命运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场征伐此宇的战争从一开始就是极其错误的。荫酉，荫雪军主战指挥官，还有炎荫王炎伏，在这里宣布，炎荫族解除和黑暗大罗之间的一切义务。炎荫们，奔逃吧，融入此宇，去寻找你们的命运吧！”

    炎伏看着回过头的荫酉，深深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这支妖宇残军，这支荫雪军，在最后的时刻崩溃了。炎荫们纷纷作鸟兽散，从黑暗之颗外表面蜂拥而起，一股脑地逃向深邃的此宇暗海。炎伏和荫酉也搭乘炎伏号混在其中，逃亡了。

    仁择军团当即注意到了这样的情形，也就停止了对黑暗之颗外表面的能量汇聚攻击。荫雪军临阵崩散，意味着黑暗大罗纠集的龙择代劳者几乎全部被仁择军团方面击溃了，就只剩下黑暗大罗一个了，也意味着黑暗大罗的那个计划走到了覆亡的时候。失去了麾下的妖宇大军，黑暗大罗自忖也没有力量单独对抗神亦。此时的黑暗大罗已经无话可说了，只能是承认自己的失败。黑暗大罗失败了，那就是仁择军团取得了这场龙择试炼之战的全面胜利。

    一个期盼已久的时刻就这样降临了。

    子午树前线的仁择军团和十氏新军一片欢腾。

    然而，此宇到底有没有通过这场龙择，现在还难以确定。

    因为龙择的结果必须是由十龙来宣布。

    在子午树前线，在黑暗之颗前面，战败的黑暗大罗显露出了自己那伟岸深邃的黑暗躯形，对仁择军团和十氏新军说道：“真没有想到，上一次，黑暗大罗输给了光明大罗，这一次，黑暗大罗又输给了你们这些凡类。黑暗大罗认输了。不过，我想见见你们这些凡类的首领。”

    尚鲲扶摇代表仁择军团方面说道：“严格来说，我们没有单个的首领。我们不崇尚这样的组织方式。”

    黑暗大罗说道：“那，我想见见那位运使神亦的凡类。”

    央火说道：“那就是我。我叫央火，是一名人类。”

    黑暗大罗仔细观察了央火，说道：“真是奇妙啊。黑暗大罗，魔宇魔种，再加上十大邪器，居然都战不过一件神亦。不过，黑暗大罗认账，认输。经过那一战，黑暗大罗也认识到了神亦的来历。只是，黑暗大罗不服，为什么大道和天命总是偏向于光明一边？”

    央火说道：“尊敬的黑暗大罗，事情也许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作为亲近善正的凡类，我们无比希望光明的言旨能够成为此宇的法则。但现实确实，光明的言旨和黑暗的言旨共同构成了此宇的法则。而这一领悟，也正是这场龙择试炼之战给我们的启示。”

    听到这话，黑暗大罗似乎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忍不住说道：“真是这样的吗？”

    央火说道：“真的是这样的。央火给你举个例子吧。央火手中的神亦是至上神兵，道之第一锋，运使这件神亦需要火树之芯，而这火树之芯有两股，分别是道器生和妖魔昧。这不正合一阴一阳一明一暗之成道大理吗？”

    黑暗大罗说道：“火树之芯有两股，分别是道器生和妖魔昧？这么说，黑暗大罗和光明大罗原本就是大道之反成？原本就是一对兄弟？”

    央火说道：“是啊。黑暗大罗，难道你和光明大罗不是兄弟吗？”

    黑暗大罗瞬间明澈通悟，说道：“是啊！我们本来就是兄弟。黑暗大罗是兄，光明大罗是弟。我们就是从道种胎盘神亦之中诞生的一对兄弟。我们是大道之反成，是阴阳之始现。我真是糊涂啊，居然将这件事抛掷脑后无数亿年，直到现在才真真正正想起。如此，我还瞎搅和些什么呢！我该放弃自己的执迷了。央火，凡类们，感谢你们！你们打醒了昏睡的黑暗大罗，让他记起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不过，我想问问你们，光明大罗到底去哪里了？我想去找他。”

    央火说道：“尊敬的黑暗大罗瞬悟通明，放下执念，这真是我们这些凡类的幸运，真是此宇的幸运。央火代表凡类们，代表此宇天命，感谢黑暗大罗！至于光明大罗的去向，我们实在分说不清，只知道光明大罗已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隐退了。或许，黑暗大罗自己能够用自己的方式找到自己的兄弟。如果黑暗大罗不愿意沾染这些麻烦，我们可以请求祭族来向黑暗大罗陈述一些情况。”

    黑暗大罗说道：“不必麻烦祭族了。我给他们的命运设置了太多的劫难和麻烦，现在更不好意思再见他们了。黑暗大罗是光明大罗的兄长，我有办法自己找到隐退的光明大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