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收获的季节（上）
大西洋上带着海腥味和瑟瑟秋意的凉风才刚刚从纽约上空吹过，新一届热力十足的春夏时装周便又在这座城市拉开了帷幕。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曼哈顿下城那座被无数乳白色帐篷占领的公园里——同样耀眼的聚光灯，同样笔直的舞台，同样著名的设计师与品牌，还有同样阔绰的赞助商……这届春夏时装周一如既往地奢华而又盛大，似乎与往届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在时装周开幕后不久，来自世界各地的采购代表和媒体便注意到了一些新奇的元素。 第一个令人感到新鲜的元素，是来自大洋彼岸的顶尖超模凯特－莫斯。去年九月份，英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每日镜报（Daily_Mirror）拍到了一张凯特－莫斯在英伦摇滚乐队Babyshambles的聚会上吸食******的照片，从那时起，这位在T台上风光无限的英国超模便一直麻烦不断，并被冠上了‘******凯特’的名号。 2005年9月20日，就在凯特－莫斯******事件爆发的五天后，瑞典高街品牌H&M宣布撤销与凯特－莫斯的合约，这让凯特一下便损失了四百万英镑，这相当于是四位世界排名前二十的超模一年工作收入的总和。一年之后，香奈儿又宣布他们将不再与凯特续签代言合同，虽然这家时尚公司一直坚称这个行为并没有受到******事件的影响，但显然没人相信他们的说辞。在香奈儿的影响下，很快，英国时尚品牌博柏利（Burberry）也通知媒体，他们将取消与凯特达成的广告拍摄协议。情绪消沉的凯特迅速与自己的瘾君子男友结束了恋情，并态度积极地出现在美国亚利桑那州，接受专业的戒毒治疗。不过这一系列举动依旧没能挽救她日渐下滑的时尚事业，她不仅在2005年春夏时装周季上一秀未走，随后还直接缺席了接下来2006年的秋冬时装周季。 在各方面的重压下，凯特－莫斯的经纪人团队终于在媒体上刊登了一份道歉稿，不过让人感到啼笑皆非的是，这份措辞恳切的道歉稿却并没有说明凯特是为了什么而道歉。 不过，在时尚界深受欢迎，开创了零号模特风潮的凯特－莫斯显然不会就这么倒下，她的身后依然站着数位时尚巨头——她依旧在与迪奥合作拍摄广告，并获得了时尚巨擘亚历山大－麦昆的公开支持，这位其貌不扬的中年英国男人在他的一场时装发布会后穿着写有‘我们爱你，凯特’字样的T恤衫走到媒体面前，表明了他在整个事件中的立场。而著名画家斯特拉－韦恩（Stella_Vine）还通过在媒体上展示她送给凯特的肖像画这一方式来声援这位身陷囹囫的英国超模。 终于，通过凯特顶尖的经纪人团队和律师团队的不懈努力，2006年6月16日，在经过了长达五个月的审讯之后，英国警方终于以证据不足为由放弃起诉凯特。而尽管像彼得－希金斯（Peter_Hitchens）这样的评论家依旧对凯特－莫斯在道德与文化上起到的消极作用感到担忧，但这位从毒品阴影中走出的模特显然已经开始了她职业生涯的第二春。 作为回归的标志，凯特－莫斯在这届春夏时装周上一口气签下了十八份走秀合约——马克－雅各布、卡尔文－克莱恩、薇薇安－谭，以及扎克－柏森，这些世界知名的时尚品牌都争先恐后地向凯特－莫斯开出了高昂的价码，来换取她在T台上气场十足的走秀。在这届春夏时装周上，凯特－莫斯势必将与吉赛尔－邦辰、阿德里亚娜－利马一道，成为上千位模特中最亮眼的那道风景。 第二个让人感到新鲜的元素，是参展品牌在实用主义和商业化上的进一步尝试。 在这届春夏时装周上，设计师德雷克－林带来的是简洁优美，致力于体现自主独立的都市女性新态度的服装。 “我想要带给女性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德雷克－林在接受Elle杂志采访时这样说道，“而想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在设计上尽可能地简化，让所有的设计元素都一目了然，而不是杂乱地重叠在一起。” 与德雷克－林相同，马克－雅各布的设计师们在这届时装周的新品发布会上向世人展示的是另一种充满趣味的实用与简洁。他们钟情于复古的设计，将碎布嬉皮式洋装这种充满六十年代甜美风格的时尚元素带到了舞台上。 “服装的整体舒适度和质感是马克－雅各布的设计团队在设计上考虑最多的一点。”接受FashionTV采访的马克－雅各布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服装是充满趣味的，不过与此同时它们也应该是实用的，马克－雅各布的所有人都在试着把这两者完美地融合起来。” 而著名华裔设计师邓志明在到卢浮宫学习了巴黎时装周的创新风格，并仔细揣摩了八十年代的简练美学之后，把这些元素都通通添加到了自己的创作中，应用在了2006年春夏时装周彼得－桑（Peter_Som）的新品发布会上。 “我想要呈现一种简化的奢华质感，但并非极简派艺术。”邓志明的一番话被刊登在了纽约邮报的第六版上，“我的意思是，实用性和简洁之美永远是我最看重的东西。” 就像是集体被安娜－温图尔施了法术一样，在这位时尚女魔头的精彩演说之后，几乎所有来到纽约时装周参展的品牌都在强调自己的实用性和在商业上的潜力，这让纽约时装周变得更像是一场服装展销会，而不是巴黎时装周或者米兰时装周那样的艺术沙龙。 “实用主义的大行其道和商业化的泛滥是纽约时装周最大的特征，这样做是好是坏，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知道，这样的特质正是把纽约时装周与其他三大时装周区分开来的重要标准。”纽约时报在他们的时尚板块上这样评论道。 这两个新鲜的元素，几乎每个来过布莱恩特公园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一些。但第三个新鲜的元素，则只有纽约时尚界的从业人员才有所体会。 这第三个新鲜元素，就是S_M_M公司的崛起。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纽约时装周的模特供应一直都被全世界最大的十家模特经纪公司垄断着，事实上，四大时装周上的绝大多数模特都是来自这十家模特经纪公司。 以东欧模特为主打，拥有八十位顶尖超模的VIVA模特经纪公司、拥有性感女神莫妮卡－贝鲁奇（Monica_Belluci）和超模茱莉－奥顿（Julie_Ordon）的Karin模特经纪公司、拥有超过两千位模特的超大规模模特经纪公司Elite、每年举办世界超模大赛，发掘出了可可－罗恰（Coco_Rocha）等一大批名模的Ford模特经纪公司、来自纽约本地，拥有两百三十位签约模特的NEXT模特经纪公司、在全球六十多个国家都设有分支机构的Metropolitan模特经纪公司、意大利最富盛名的经纪公司Major、专门发掘潜力新星的Women模特经纪公司、以凯特－莫斯为主打的个性超模聚集地Marilyn模特经纪公司，还有全世界最大的模特经纪公司，世界顶尖超模的归属地，IMG。在权威模特网站制作的世界排名前五十的模特榜单中，有超过95%的模特都是来自这十家模特经纪公司或者它们的分支机构。 开创八十年代健康模特风潮的克里斯蒂－布林克利（Christie_Brinkley）、第一个登上Vogue杂志的黑人模特贝弗利－约翰逊（Beverly_Johnson）、巴西模特界的领军人物吉赛尔－邦辰、让时尚界爱上零号身材的凯特－莫斯、让黑人群体第一次获得超模称号的耐奥米－坎贝尔、为维多利亚的秘密创下广告收视记录的阿德里亚娜－利马……这十家模特经纪公司掌握着几乎所有的时尚偶像和潮流指标。它们专业、训练有素、一丝不苟，了解客户的每一个需求，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整天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尚设计师们对这十大模特经纪公司情有独钟，它们的高效能够为新品发布会的准备工作省去不少麻烦，而这也加剧了这十家公司对模特市场的垄断。时至今日，纽约时装周上已经很少再能见到那些独立的小公司了，它们不是已经被收购，并入了十大公司的网络，就是只有一两个足够优秀，能够获得设计师青睐的模特，根本不成气候。 但在这届春夏时装周上，S_M_M模特经纪公司，这家隶属于施瓦茨娱乐，半年前还在与破产和倒闭进行着斗争的公司，如今却已经拥有了六位职业素养极高的时装周模特，而她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获得了至少三份走秀合约，而S_M_M旗下的全部七位签约模特也都已经登上过世界顶尖的时尚杂志。虽然在数量上远远无法与十大公司相提并论，但在模特质量和所造成的影响上，S_M_M却能与像Elite和NEXT这样的顶尖公司一较高下。 时装周才进行到一半，S_M_M的签约模特便成为了业内人士的热点话题。 卡莉－克劳斯，十四岁，圣路易斯人。这位2006年8月才刚刚与S_M_M公司签下合约的少女模特竟然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便登上了世界范围内最知名的少女时尚杂志Teen_Vogue的内页。 在Teen_Vogue九月刊里，人们意外发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新面孔——这是一个青涩高挑的女孩儿，她穿着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印花短裙，手上戴着四根五彩斑斓的金属手链。她穿着灰蓝色的中袜，脚上蹬着一双海军蓝与深棕色相间的UGG，头上戴着的那顶帽子盖住了她的额头和大多数头发，剩下的几缕头发则从缝隙里顽皮地跑了出来，懒洋洋地搭在肩上，显得无比可爱。她甩开手，率性地大步走在中央公园的石桥上，背后是成荫的树木、如织的游人，和如同佛罗里达一般的温暖阳光。而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则是一个戴着浅蓝色头盔，穿着校服，骑在滑板车上的小姑娘。两人都转过头，不约而同地看着镜头，绽放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在卡莉和小姑娘的衬托下，整幅画面让人感觉温馨甜蜜，暖意融融，一点也没有纽约秋天的萧索气息。 也许是因为一直在接受专业礼仪老师训练的缘故，卡莉在拍摄片场表现出了与其他少女模特不同的气质——她知道如何跟化妆师解释她的皮肤特质，知道乖乖地坐在那里等发型师打理自己的头发，知道不与造型师争辩，也知道在他人的工作结束之后礼貌地说一声谢谢。良好的个人修养再加上总是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这两个难得的美好特质让卡莉在Teen_Vogue的片场极受欢迎，每个工作人员都非常喜欢这个可爱乖巧的小女孩。 更重要的是，虽然在拍摄时有些紧张和不自然，但卡莉－克劳斯显然已经用她邻家女孩般灵动活泼的天真气质和辨识度极高的俏丽脸蛋征服了为她拍摄这组照片的摄影师雷蒙德－迈耶（Raymond_Maier）。这位瑞士籍的美国摄影师是安娜－温图尔最欣赏的几个摄影师之一，在雷蒙德职业生涯里，他曾经为无数比卡莉还要漂亮动人的少女模特拍摄过大片，但这个圣路易斯姑娘显然是最触动他心弦的那几个之一。 “她的可塑性非常强，气质也很独特。”雷蒙德－迈耶在工作间隙对站在一旁的杰西卡－陈这样说道，“卡莉看起来像是六十年代的少女，内敛、优雅，充满着不谙世事的青涩。但在换上了服装之后，她又能焕发出现代都市女性一样独立自主的魅力……这非常难得，我想她的确是一个当模特的好材料。” 雷蒙德－迈耶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卡莉的欣赏。在拍摄完九月刊之后，雷蒙德立刻向Teen_Vogue提出继续在十月刊里使用这个十四岁女孩的请求。而卡莉也顺利获得了一份Teen_Vogue十月刊的拍摄邀约。 刚刚出道就连续两个月登上Teen_Vogue，卡莉显得非常兴奋。虽然她在这届春夏时装周上并没有走秀工作，她却跟着约翰尼一起天天来到布莱恩特公园，开心地在数十个秀场之间来回奔波。 “我得学习。”卡莉一边看着T台上光彩照人的模特，一边认真记着笔记，信心满满地对约翰尼说道，“我得学习她们走台步的方式，毕竟再过六个月，我就会像她们一样站在时装周的舞台上了。” 除了学习T台上超模们的台步与气质之外，时装周举办期间，卡莉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像小跟班一样跟在约翰尼身后到处闲逛。不管是去看秀还是去吃午饭，卡莉和私人助理艾利西亚永远都与约翰尼形影不离。 “噢，天哪。”约翰尼咬着生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艾利西亚和卡莉，不由地摇摇头，笑出了声来。他们现在正坐在时代广场大屏幕前专为游客提供的白色圆桌边解决着午餐。 “你在笑什么？”艾利西亚有些紧张地放下了手中的叉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沙拉？番茄？” “不，都不是。”约翰尼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以前只有一个尾巴，现在有两个了。” “你不应该这么说，约翰尼。真正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原来那匹马只需要载一个人，现在他需要载两个人了。”艾利西亚挑了挑眉毛，不甘示弱地反击道。 “你的意思是……我是马？” “没错，我很高兴你能听懂这个笑话。”艾利西亚摊了摊手，笑道。 “所以说，你以前每天都在骑我？”约翰尼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一点儿没错……噢，不，不是，我没有每天都在骑你，我的意思是……天哪。”艾利西亚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在发现不论如何辩解都没法解释清楚之后，女孩轻轻叹了口气，把双肘撑在桌子上，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你每天都骑他。”卡莉指了指约翰尼，看着艾利西亚，一脸坏笑。十四岁的她现在已经在学校还有网络上学到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卡莉！”艾利西亚把手放了下来，有些羞赧看着卡莉。而卡莉则避开了眼神，低头看着盒子里的沙拉，捂着嘴轻声偷笑着。 “抱歉，艾利西亚，我不该开这种玩笑的……这样的玩笑不管怎么说都不合时宜。”约翰尼笑着耸了耸肩，带着抱歉的眼神看着艾利西亚，说道，“这样吧，你随便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会满足你。” “什么要求都行？”艾利西亚左手托着腮帮，微微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约翰尼，“嗯，让我想想……” “你可以用沙拉酱蘸他的脸，艾莉。”卡莉突然抬起头，严肃认真地对艾利西亚说道。 “什么？”艾利西亚愣了愣。 “像这样。”卡莉用手蘸了蘸塑料盒子里的水果沙拉酱，在约翰尼的脸上划了一道线，“这样做非常有助于释放压力，你可以试试。” “的确很减压。”艾利西亚学着卡莉的样子，在约翰尼的脸上从上到下地划了一条线，看着狼狈而又滑稽的约翰尼，艾利西亚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你看起来就像半个印第安酋长，约翰尼。” “好吧。”约翰尼从怀中掏出纸巾，擦掉了自己脸上的酱汁。他把身子朝前倾了倾，看着卡莉，慢慢说道，“我刚刚说的是艾利西亚可以随便提一个要求，你可不包括在内。” “噢，是吗。”卡莉又在约翰尼的脸上划了一条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把你变成博派（Popeye）最喜欢吃的东西。”约翰尼从自己的盒子里挑起了两片生菜叶，扣在了卡莉的头上，“蔬菜罐头。”约翰尼也同样眨了眨眼，笑道。 “好吧，先生，你今天死定了。”卡莉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从盒子里摘出一个番茄，就想塞进约翰尼的嘴里。约翰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两人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时代广场打闹了起来。 “我想你们俩今天都忘把尿布给带出来了。”看着用几片生菜叶就玩得不亦乐乎的约翰尼和卡莉，艾利西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即使已经到了九月份，纽约的阳光也依然耀眼夺目，散发着无穷的热力。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看着自己面前一脸灿烂笑容的约翰尼和卡莉，艾利西亚轻轻舒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的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她想要把时间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