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要显得聪明,有时候就会说点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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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会格外地喜欢看日落。】 神宫寺月合拢书本,抬头凝视窗外八月的绚烂黄昏,起身拉起窗帘,将晚霞挡了个干净。 暑假的最后一天,正值高中生讴歌青春的年纪,而就在前不久,神宫寺月刚恢复单身。 又一次。 最初看见女孩子的眼泪时,他还会为自己的行径生出懦弱的卑劣感,可如今,他几乎无法抑制地扬起笑容。 这笑容狼狈中带着些许苦涩,就像精心萃取出来的咖啡液,最后落得一个被失手打翻的下场,随着精致的杯子碎片,一同在地板上留下悲伤的痕迹。 【宿主已完成所有任务,习得所有技能,可升级为2.0版本或卸载本系统。】 少年闭上了眼,挤出解脱般的声音。 “卸载。” 【卸载系统后,将清除已攻略对象对宿主的所有记忆,宿主所得技能则完全保留,是否确认卸载?】 “确认。” 【系统卸载中,请稍后……】 【卸载完成,就此别过,祝您生活愉快。】 默然地坐在椅子上,神宫寺月抬起右手,像往常那般滑动空气,看惯了的淡蓝色透明面板没有出现,目光呆滞一会儿,神宫寺月无力地落下手臂。 仰躺在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 接着又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一连数次,总算是确认了系统的彻底消失。 静谧的卧室内,面前封闭的窗帘像是用于投影的幕布,这三年来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地在银幕上情景再现。 仰靠在转椅上,神宫寺月看着井格式的顶棚愣愣出神,那错综复杂的顶棚像是一根根巨型金枪鱼的鱼刺,硬生生地从后颈贯穿喉咙。 这根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扎在自己的喉咙的呢? 只要闭上眼,有关这顶棚的事儿便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浮现,像是坏了遥控器的显像管电视机,重复播放着同一个频道。 无论如何,神宫寺月总算是从那万恶的系统的束缚中挣脱开来,不必担心走在路上,会有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冲过来对他施暴。 那些女孩儿对男友谎称有社团活动,实际上是与其他男生在涩谷的街道幽会。 外貌清纯可人的女孩儿同交往一年的恋人在ktv内唱歌,借口去上厕所,刚推开门,便兴致冲冲地钻入另一名少年的怀里。 这种事儿神宫寺月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 感受从最初的惊心动魄,到最后的麻木不仁,这样的转变逐渐成为他内心的缺口。 想也知道,他这种人不可能会有朋友。 ……然而。 神宫寺月在初中时期曾有过一个朋友,那是在他获得系统之后的事情。 当所有人都认为神宫寺月是个玩弄女性感情的人渣时,只有那家伙始终站在神宫寺月的立场上为他着想,并真心认为神宫寺月将来会遇到一个能够令他珍视一辈子的女孩儿。 他一度,将神宫寺月当作是自己的挚友。 直到某次他发现这所谓的挚友,竟在他家客厅与他最尊敬的姐姐偷偷亲吻。 神宫寺月便失去了这唯一的朋友。 这妥实是件悲伤的事儿,不开玩笑。 …… …… “月,在家么?” 声音穿透玻璃,披上一层灰蒙蒙的质感,即便如此,那声音仍旧是嘹亮清晰,灵动地叫人心情愉悦。 神宫寺月站起身,拉开刚合上不久的窗帘,透过窗户瞄了一眼站在街道上的少女,少女看见他的身影,欢笑着朝他不停挥手,活像一只拍肚皮的水獭。 没有打开窗户同她交流,神宫寺月径直离开卧室,下楼,穿鞋,顺带轻抚了一把凑过来用脑袋顶他手背的猫,满手的毛,这才想起今天还没有给它刷毛。 打开门,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门前,一双琥珀色的瞳仁睁得浑圆,飒爽的短发齐肩,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宛如一颗颗晶莹的汗珠从她额前的发梢滚落至眉心,毫无形象地抹去,绽出灿烂动人的笑。 神宫寺月打量了一眼她的穿扮,稍显宽松的白色短t,红色的学校运动裤,这搭配着实显得没有章法,可惜了那张美少女的脸蛋。 t恤上印有潦草张狂笔锋的黑色汉字: 【山脉】 虽然有些失礼,但神宫寺月认为将这俩字儿穿在身上的少女,对山脉这词更失礼。 少女名叫樱小路纱仓,是神宫寺月的邻居。 而对于他们这般年纪的少年少女,世间似乎喜欢管相处了十多年的邻居,用“青梅竹马”来称呼。 若非要那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哈喽!月!” “喔,纱仓。” 此时既不是天际泛白的清晨,也不是黄昏退色的深夜,用“早上好”或是“晚上好”都显得过于怪异,而让从小在一块玩泥巴的两人相互说“你好”,那才叫人尴尬至极。 “不会是在睡午觉吧,头发乱糟糟的哦。” “在看书。” 神宫寺月一边说着,抬手捋了捋头发。 少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会有人暑假的最后一天在家看书!?” “那你呢?” “看不出来么?训练,正打算回家洗澡,来看看你在不在。” 她做出原地跑步的姿势,一马平川的【山脉】t恤完全没有起伏,空虚地令人心生同情,少女旋即笑容灿烂的冲神宫寺月比出一个剪刀手。 “有事儿找我?”神宫寺月问。 “没事儿就不能来?怎么不和学生会长出去玩,这可不像你。” “分手了。” 少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啊啦啦~又分了啊。” 少女对于这样的事儿一点都不惊愕,颇有些无奈的模样。 神宫寺月摇摇头,撒谎道:“性格不合适。” 樱小路纱仓摸着下巴啧啧称奇:“你还真是个花心肠的家伙呀。” “花心肠的家伙现在要去复习功课了,再见。” “等等等等!”少女赶忙伸手拽住神宫寺月的衣袖。 “又有什么事?” 樱小路纱仓噘着嘴唇,琥珀色的眸子绽放着别样的神采,视线上瞟地望着他:“既然你分手了,就说明很闲喽。” “明天开学,得复习……”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樱小路纱仓双手捂耳地装傻充愣。 “…………” “今晚去看烟花大会吧。” “烟花大会?” “嗯嗯!”她兴奋地望着神宫寺月。 “不去。” “为什么呀!” “你晓得的,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还真敢说啊,一周前的夏日祭,与穿着浴衣的美少女在人群中接吻的人是谁?” 竟然被她看到了么…… 神宫寺月心生懊悔。 “叫男朋友陪你去不就好了,嚯啦,交往了三年的那个家伙。” 樱小路纱仓是有男朋友的,听她说。 是个其他学校的帅哥,听她说。 家里是开建筑公司的,听她说。 放假的时候经常和他去卡拉ok和电影院这样的地方约会,听她说。 然而,神宫寺月从未亲眼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他们一家都去夏威夷度假了。” “明天就开学了不是么。” “贵族学校要十月份才开学。” 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 嘛……神宫寺月也没上过贵族学校,搞不好真的有学校是十月份开学,姑且就这么认为好了,再继续挑刺下去,总感觉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神宫寺月讨厌麻烦。 “所以喽,晚上就陪我去嘛!拜托了啦~内!” 少女双手合十,单眼闭起,露出令男子高中生难以拒绝的可爱表情,楚楚可怜。 但是,他拒绝。 “我晚上有事儿,非常重要的事儿。”东京人的谎言张口就来。 “什么事儿?” “现在正在想。”他老实回答。 在谎话与实话中摇摆不定的神宫寺月,或许算不得是个合格的东京人。 青梅竹马这存在,大多都能行使某种特权,倚仗着深厚的交情,用黑历史威胁亦或是无理取闹,总会迫使另一方松动。 然而,樱小路纱仓从来没做过那种事,她深知神宫寺月的各种黑历史,也晓得自己若是死皮赖脸的撒娇,神宫寺月定会心软。 尤其他们之间还发生过那种事。 即便如此,她一次都没行使过那种特权。 他们与普通的青梅竹马不同,彼此之间的距离并非近到能令他们做到对任何事都毫不顾忌,非要形容的话,更像是在额头贴着“青梅竹马”的标签来往,叫彼此时时刻刻都能意识到这件事。 “啧!真是绝情的家伙!” “我说呐……你要是有那种时间,还是先把暑假作业完成比较好。” “你!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完成?!” “你以为我们认识了多少年,这点事情都猜不到,还当什么青梅竹马。” 在神宫寺月看来,樱小路纱仓似乎是被说中了痛处,双手负在身后,运动鞋的鞋尖碾着地面,微红着脸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地瞟向他。 “那……你要是陪我去烟花大会,我今晚就把作业写完,怎么样?” “谁管你啊,被骂的又不是我。” “神宫寺!” “有何指教,樱小路同学。” 面对咬牙切齿瞪着他的青梅竹马,神宫寺月面色坦然,丝毫不惧。 最终,油盐不进的神宫寺月,获得了这场博弈的胜利,少女气呼呼地转过身,给他留下一个靓丽的背影,走进了神宫寺家隔壁的樱小路家。 因为是邻居,这很合理。 …… …… 入夜,洗漱完毕后,神宫寺月在卧室内看书,边看边用手指按着太阳穴,仿佛在清点进入脑海的词句。 窗外,绚烂的烟花徐徐升空,炸裂成无数的星光散乱。 被恼人的声响惹得心烦意乱,神宫寺月举头望向屋外,络绎不绝的烟花持续了整整十分钟,直至最后一发烟花散去,那陡然袭来的片刻寂静,好似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死了个干净,只剩下他还茫然地躺倒在世界中心。 烟花大会结束后,天空忽然下起了雨,窗外细雨霏霏,室内如同水族馆一般凉意侵人。 将窗帘拉拢紧实,想着明天便要迎来第二学期,神宫寺月早早睡下,任由初秋的绵雨敲打着窗户。 或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去勾引,去欺骗,去亲吻那些他不爱的女人。 少年久违地,没有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