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巴黎与都灵
曾经是秘密团体烧炭党成员的朱塞佩·马志尼,在法国马赛成立了青年意大利党,可谓是烧炭党的延续。其宗旨是发动革命起义,推翻奥地利封建主的统治,把意大利联合成为一个自由、独立、统一的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这个年轻激进的党派的座右铭是“天主与人民”,口号乃是“恢复古罗马光荣”。1833年,青年意大利党在*的起义失败,马志尼被迫流亡伦敦,青年意大利党瓦解。马志尼的一生都在为意大利建立一个民主及共和的单一国家而努力,他领导的政治运动后来成为意大利共和党。 烧炭党作为席卷欧洲的民族统一运动的先驱,还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地方:法兰西皇帝路易·拿破仑也曾经在年轻时代加入过烧炭党。 拿破仑三世虽然从来没有给过撒丁以任何明确的承诺,却在私下里曾经说过:“我要为意大利做点什么……” 法国第五纵队在意大利各地的活动兴盛发达,对此,伦敦、圣彼得堡、维也纳都知道不少情况。英国是新教国家,不大在意意大利的民族运动;圣彼得堡则是巴不得奥地利后院起火;至于维也纳……秘密警察也不都是只拿薪水不干活的,霍夫堡宫很快得到了报告。皇后陛下并不在意第五纵队的活动,她的理念是:如果有足够强的军事力量,那么就没有人敢小觑了奥地利。 拿破仑三世并不介意对奥地利发动战争,甚至他还相当急切的盼望着能有机会对奥地利开战。赶走在上意大利的奥地利军队,法国将得到尼斯和萨瓦的回报。毫无疑问这个条件是诱人的。加富尔得意洋洋的对友人说道:“如同你经常提醒我的那样,我们的命运主要依赖于法国。不管我们情愿与否,在欧洲迟早将进行的角逐中,我们必须是法国的伙伴。” 而拿破仑三世、加富尔、亚历山大二世都没有想到,奥地利并不畏惧战争。事实上,就连奥地利皇帝弗兰茨也不知道,他的帝国军队如今的真正实力——严格的说是部分嫡系部队的实力。这样,在奥地利国内就形成了两种相差甚大的反应:大部分贵族、将领包括多数皇室成员对于意大利的****完全不知所措;少部分皇后的嫡系却加紧了准备步伐。皇帝以及大部分人的情绪是符合奥地利的实际情况的,这也给了巴黎和圣彼得堡错觉。 喜怒无常的法兰西皇帝在1858年经历了一场危险的暗杀:几名意大利民族主义战士在皇帝夫妇前往巴黎歌剧院的途中试图行刺拿破仑三世,未遂被捕。这次刺杀被称为“奥尔西尼事件”。撒丁王国自然是奥尔西尼事件的受冲击者之一。法国舆论向都灵倾泻敌视态度和言论,法国报纸宣称撒丁是“刺客的老巢”,法国政府在照会中强烈谴责撒丁包庇政治流亡者的行径。都灵面临严峻的考验:既不能开罪巴黎,也不能使国家受辱。无奈之下,撒丁国王派人去巴黎劝法国皇帝“不要如此对待一个忠实的盟友”。出人意料的是,拿破仑三世并没有对此次刺杀事件责难撒丁,甚至还派遣信使对撒丁国王说:“您可以相信,在与奥地利开战时,我将去与我正式的盟友并肩作战。” 法国皇帝对撒丁的态度固然令人费解,但是参照路易·拿破仑一贯的反复无常的性格,实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也有人说,刺客奥尔西尼临刑前写给拿破仑三世的两封信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两封呼吁法国皇帝“解救意大利”的信被授意全文刊载在巴黎以及都灵的报纸上,这使得路易·拿破仑终于能够抛开左顾右盼的机会主义者的面纱,直接面对意大利问题。 1858年的圣诞节,因了上意大利问题,维也纳宫廷显得有些气氛紧张。而在整个国家来说,上意大利似乎遥不可及,自然并不被人们放在心上。跟平民们的欢快心情相比,哈布斯堡家族便显得沉郁许多。 伊丽莎白皇后的21岁生日照常举行了盛大宴会和舞会,战争的危机下照样歌舞升平,倒充分显示了奥地利皇室的气定神闲。只是人们都不知道,这是奥地利皇帝的胸有成竹呢,还是完全不明白情况的自视甚高。 1859年新年伊始,拿破仑三世在接见各国使节的新年例会上,以一种奇异的漫不经心的口吻,对奥地利驻法大使赫布奈尔说:“我很遗憾,我们两国的关系没有像我希望的那么好,对此我感到遗憾。但是我请你转告奥地利皇帝,我对皇帝的感情始终没有变。” 欧洲外交界为之哗然。法兰西皇帝向世界表明法国与奥地利的关系趋向紧张化,这使得一些与两国关系密切的国家开始坐立不安。 1月10日,撒丁国王在撒丁议会发表御前讲话,慷慨激昂的宣称:“虽然我们尊重条约,但我们对意大利这许多地方向我们发出的痛苦的呻吟不能无动于衷。”矛头直接指向奥地利。撒丁国王的演讲所产生的震动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显得更为强烈,英国驻都灵公使称之为“射向1815年条约的一枚火箭”。 奥地利立即做出反应,加快向伦巴第派遣援兵的步伐。 事情的直接起因,乃是因为意大利小公国马萨-摩德纳的居民向撒丁国王请愿,要求撒丁王国的保护。撒丁国王便以此为借口,向马萨边境派兵,做出占领马萨公国的姿态。而根据1815年维也纳会议决定,撒丁无权对外出兵。这将必定引起奥地利的干涉。而将奥地利的外交抗议最终转化成武力干涉,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英国外交大臣致函法国外交大臣,在信中劝诫法国不要对奥地利采取敌视态度,并以威胁的口吻指出,重组意大利违背1815年条约,而视这些条约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保守的欧洲将共同捍卫之。对于英国的干涉,法兰西皇帝有些措手不及,因此只得授意外交大臣回复英国,除非法国先受到挑衅,否则决不开战;法国的外交目标是维护条约而非践踏条约。 而俄国的态度,本身就倾向于法国,更何况路易·拿破仑的堂弟拿破仑亲王前不久刚去过圣彼得堡。 撒丁对英国的“关切、忧虑和惊奇”保持沉默,暗地里仍然坚持做着备战准备。 面对英国的压力,维也纳方面则由首相兼外交大臣鲍尔回复说道:“若是英国要求和平,应该去巴黎和都灵,而不是维也纳。奥地利并不希望战争,但也不害怕战争。”这也是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的意思。得到了犹太财团的资金支援的许诺,以及伊丽莎白皇后陛下对战争的准备,奥地利并不介意打上那么一场。 “奥地利……现在也许就是需要一场胜利,来向世界证明,奥地利仍然是骄傲的庞大帝国。”伊丽莎白冷冷的说道。 “是的,陛下。这也是我一直坚持的。如果无法避免战争,那么奥地利一定要胜利。”华伦斯塔主教温和的说。 “主教大人,您对奥地利的军事实力怎么看呢?” “我想……奥地利的30万军队,对上撒丁顶多10万的兵力,要想取胜不是困难。这还不算上奥地利可以临时募集的20万军队。”奥地利1853年曾经一次性裁军接近10万人之多,惊人的大手笔,全撒丁就算上预备役和退伍军人,勉勉强强也不过才能有10万军队。在兵力上,仅仅人数的差异就很够撒丁好看的。可是法国…… “不过如果法国派兵参战,那么奥地利能否取胜就很危险了,是不是?” “是的,皇后陛下。战争的成败在乎与法国是否派兵参战。法国军队是欧洲第一劲旅,这是毫无疑问的。” 伊丽莎白心里很是不爽,“我非常不喜欢那个科西嘉土匪。” “我也不喜欢,可是在他的叔父的统治下,法兰西军队成为几乎所向披靡的战争机器,这是事实。” “那要想个办法,让法国军队根本无法进入撒丁地区。”伊丽莎白凶狠的道。 “这个……”华伦斯塔主教擦汗:美皇后发起脾气来真是凶巴巴的,可是……还是挺好看的,一点没减少皇后的美貌。 “你瞧,法国对这次战争充满期待。甚至为了表明心迹,连皇帝的堂弟都跑去都灵,就为了跟撒丁国王的女儿结婚。这还不能表明路易·拿破仑的态度吗?”伊丽莎白嘴角挂着讽刺的微笑。王室成员的婚姻都逃不开政治婚姻的阴影,就连法国皇帝也不例外。撒丁的克洛蒂尔德公主与法国皇帝的堂弟拿破仑亲王的婚礼定在1月30日。这个万众瞩目的婚礼吸引了全欧洲的注意力。 “皇后陛下不必着急,英国女王一定不会对这次联姻袖手旁观。欧洲大陆的不稳定是英国最不愿意看见的。” “外交斡旋未必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总之,我倒是不介意打上那么一场的,但是我希望,在舆论上能够占据道德制高点。” “陛下英明,能够拉拢英国的支持是最好的。” “是的,我不信任普鲁士,或者说,普鲁士不能够成为一个强有力的后援。”伊丽莎很了解普鲁士是如何对待奥地利的,自然这种“事先早知道”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就太鬼魅了。 “俄国……不消说了,肯定不能指望的,不在奥地利背后插上一刀都算仁慈。” 伊丽莎白不断叹气:“奥地利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倚仗的盟友。巴伐利亚……那是太小了,微不足道;其他德意志国家也是太小。那么大的欧洲,奥地利竟然如此孤立无援。” “那是因为奥地利……实在是个举足轻重的大国。人们担心欧洲没有足够强大的国家来稳定局势,又担心某个国家太过强盛,因而导致欧洲局势的不平衡。这就是之所以为什么当年俄国、奥地利等国家联合打败拿破仑·波拿巴的原因:太强大的某个国家会成为欧洲的危险。在这个危险没有爆发之前,要先扼杀掉。”华伦斯塔主教耐心解释:“这也就是英国一直奉行的平衡原则。” “主教大人,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做起来……很难。有些情况太微妙了……”皇后眼睛晶亮的看向罗马红衣主教。 “皇后陛下英明睿智,一定能够帮助皇帝陛下妥善处理的。”红衣主教恭敬的道。 拿破仑亲王与克洛蒂尔德公主的婚姻,直接导致了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反感。2月初,维多利亚女王致函法国皇帝,并在英国议会上演讲,表明英国的反战立场。英国提出了关于意大利问题的意见,英国驻法大使带着方案前往维也纳,争取奥地利方面的支持。 奥地利皇帝与首相等人开会商讨英国的提议。 “先生们,看看这个条款。”格吕内伯爵一条一条念出来:“第一,奥地利军队和法国军队全部撤离教皇国;第二,改善教廷;第三,保证奥地利不主动攻击撒丁;第四,取消或者修改奥地利与帕尔马、摩德纳两公国订立的1847年条约。”
“原则上是没有什么大问题……”首相鲍尔道:“不过,我觉得如果能由奥英法俄共同保证撒丁的中立,似乎更符合奥地利的利益。” “首相说的不错。”格吕内作为军事委员会主席,忙赞同鲍尔的意见。对他来说,能不打仗而依靠外交手段解决,是最佳途径。 “能让撒丁成为类似瑞士的中立国家,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这样撒丁将无法保留军队,自然就避免了寻找借口出兵的可能。”弗兰茨赞许道。 “皇帝陛下,如今很显然,英国是不想让奥地利与撒丁起冲突的,开战对英国、对欧洲大陆的政局稳定不利,那么英国的态度对奥地利便是有利的。” “先生们,我曾经考虑过,如果真的与撒丁一战,后果会如何?当然,如果能以无法驳斥的有利理由进入撒丁,那样是最好了;奥地利的军事力量,对付撒丁的军队应该绰绰有余。然后,奥地利需要面对的重要问题是:如果法国军队真的越过意大利边境,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我想,这个不需要我向你们解释吧。” “是的,陛下。拿破仑三世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而一旦法国出兵援助撒丁,这就比较麻烦了。”格吕内伯爵道:“皇后与我商讨了很久,认为法国必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伺机打击奥地利是拿破仑三世喜闻乐见的。” “皇后……皇后是什么看法呢?”弗兰茨沉吟。 格吕内看了看鲍尔,后者面无表情。“嗯……皇后的的意思,是尽量向英国靠拢,能够取得英国的支持是上策。” “这个自然。”鲍尔粗鲁的道。 “俄国是指望不上的,沙皇不在背后插一刀就算是最好情况;普鲁士也是不中用的。奥地利在外交上只能依靠英国,军事上只能自己单打独斗。”格吕内伯爵摇头:“奥地利面临的局面……很艰难。皇后建议,军队仍然是备战,外交上顶好是联合英国逼迫法国主动承诺不介入上意大利纠纷。” 鲍尔不得不承认,皇后陛下将事情分析的很清楚。“皇后陛下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倒不敢说叫皇帝不要理会皇后的意见,那会被皇帝厌恶的。“具体情况还是要看英国和法国的反应。” “那是自然。” “皇后……皇后考虑事情越来越全面了。”一时间,弗兰茨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悲哀。他不想妻子介入政治,可是眼看着伊丽莎白逐渐显示出来的能力,又觉得能够从妻子那里接收意见和建议是顶好的。弗兰茨自幼习惯单独接受教育,少年时代毫无任何同龄人的欢乐,整日一本正经老气沉沉,青年时代又过早坐上皇帝宝座,母亲索菲的教育方式是让皇帝远离众人——包括兄弟、大臣,人民,以保持皇帝的尊严和神秘感。弗兰茨心理上很孤单,茜茜是第一个能让他感到亲切的人。实际上,说茜茜乃是弗兰茨的精神支柱也不过分。 英奥两国的趋于合作,加上法国国内强烈的反战情绪,使拿破仑三世的态度暧mei起来,开始更多的向外界表示他的和平主义心态。3月初,法国皇帝授意《通报》刊文声称:“皇帝仅向撒丁许诺帮助其反对来自维也纳的侵略,仅此而已;皇帝将遵守诺言。” 这份报纸的内容很快通过电报线传回维也纳。 “瞧,路易也并不是鲁莽的傻瓜。”伊丽莎白笑着对丈夫说道。 “看起来,英国的态度真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弗兰茨唏嘘不已。 “难过吗?弗兰茨?” “……有点。”弗兰茨不自然的微笑:“说起来,自从哈布斯堡家族不再拥有神圣罗马皇帝的头衔的时候,奥地利……便没落了啊。” “这也许是很糟糕的事情,可是弗兰茨,也许没有神圣罗马的头衔,对奥地利也是一件好事呢。” “昔日的强国一朝没落,便如同没落的贵族世家一样,毫无价值。” “不,不是这样的。”伊丽莎白轻轻的温柔的拥抱心爱的人:“奥地利是我喜欢的国家,我爱奥地利,我爱你,我会帮助你的,亲爱的弗兰茨。你知道古代的东方有一句谚语吗?‘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意思就是说,只要齐心协力,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如今我们夫妻俩共同努力,一定会让奥地利富强起来的。” “我懂的,亲爱的茜茜……”弗兰茨万般柔情,爱怜的抱着妻子:“哎,不过路易·拿破仑这么表明态度,可算是惹恼了撒丁,以及撒丁的女婿、他的堂弟拿破仑亲王。拿破仑亲王已经忿而辞去政府职务。” “那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呢。”茜茜抿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