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四)情圣
五月十二,宜嫁娶。 马厩前的草堆下,几个空酒坛扔得横七竖八。 “别喝了。” 阿晃在他手上一抓,想抢过他手中的杯子,但阿图只是一让,他便抓空了。 “你喝得太多了。” “瞎说,我都没什么感觉。” “还说你没感觉,你都哭了。” “哪有!”阿图用袖子一擦脸,干干的什么都没有,阿晃鬼兮兮地笑了起来。 回到顿别只两周,比比洛夫就迫不及待地和多娜成了亲。他们穿着传统的的吉服,全身红彤彤的,虽然是喜气洋洋,但看起来总是觉得有些怪异。可能他们这种人种不太适合这种服装吧。 昇阳城分了套排屋给他们,和千叶让阿图搬进去的那套类似,可他们那套是位于一行排屋的端头,好几间房都能两面采光,让很多城里的老兄弟们看着都羡慕不已。 比比洛夫还没考虑好要不要随着傅家前去库页岛,回来之后还是在车马所里做工。虽然傅氏兄弟与一干领家、将领会迁去北方,顿别封地也会退还给国府,城堡也要交付给新的守军,但牧场、城内的建筑、作坊与制所等乃是私产,还是会保留在傅家名下,只是生意的规模与城丁人数是可想而知地无法与以往相比了。 有人曾建议比比洛夫说他有了这么多钱,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干活了,或者还可以去镇上开个店铺自己当东家。但他却不愿意,说住在城里一来人头熟、朋友多,二来什么都不用cao心,连吃饭都有庖堂供应,多省事。而多娜既然已经是自由民了,也就不再做傅异那房的女仆,而是回家当名全职老婆。 他们的喜酒是在庖堂里摆的,洋洋洒洒地摆了四十桌。摆酒的花费都是阿图掏的,包括给庖堂的材料费,师傅的红包,外面买来的酒水,还专门从镇子上请来了做海鲜的师傅做生鱼片与海蟹。城里的人,除了当值的人外都来了,连傅恒与千叶也前来送了贺礼,还喝了杯酒。 阿图当了伴郎。本地风俗,新娘得由家人抱上花轿,可多娜没有家人,比比洛夫就指派他来做这事。当他进行着这道活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到红盖头下说:“笨蛋,难过吧。” 此时,喧嚣已过,新人已入洞房。阿图觉得还没过足酒瘾,就拉了阿晃来这里陪他喝。 坐在草堆前跟阿晃喝着闷酒,想着也许他们正在洞房里开心,阿图就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自己真是个笨蛋,也很怀着些失落和难过。 “原来我总以为自己是情圣,现在看来,你才是真正的情圣。”阿晃叹道。 失意的人容易偏激。带着酒意,阿图在自己脸上掴了一掌:“我不是情圣,我是笨蛋。” 阿晃笑了,又悠悠道:“你又不只她一个女人?” “你有了一百贯,难道另外一百贯就可以无所谓了啊?” “哦。。。”阿晃被他的想法震得无语了。 阿图亦无语。她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嫁给了自己的朋友,而他只好眼睁睁地瞧着。虽然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娶她的意思,可也不愿意看着她嫁给别人。这种心思的确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源自于一种作为男人的自私。他没想过要给她一个将来,这并非因为她是女奴,而是因为她曾有过太多的男人,而且其中的某些还成日在昇阳城里晃荡着,又或者他根本就没那么喜欢她。 可当她真属于了别人以后,他却感受了一种极度的失落感,仿佛为人所抛弃,成了一名真正的失败者。 “你到底在想什么?”阿晃问。 这句问话把他从回想中唤醒过来,长长地嘘了口气:“我在想,喜欢的东西是不是一定要拥有才行?” 阿晃端起了杯子,凝视着里面澄清的酒液,说:“原来我也是这么想,可现在我的想法有点不一样了。喜欢的东西可能是我们承受不了的,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放弃。” “比如呢?”阿图问。 阿晃哈哈大笑:“这种比如太多了。就打你来说,你的女人太多了。照你泡女人的速度,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承受不了,就会觉得还是少点好。” “才不会。”阿图反驳道。 阿晃嗤笑一声:“怎么不会。还记得那个米蒂奇吗?他就是因为女人太多,才不得不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以求从女人那里脱身。” 他曾跟阿图讲过一个故事,说他看过一本西洋翻译过来的闲书,名叫《弗洛伦萨的米蒂奇》,里面说的就是一个特别会写情书、说情话的帅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情圣,骗取了很多meimei的芳心的同时,又源源不断地泡着新的meimei,每个情人都疯狂地爱上了他。因为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于是他就编造了许多可爱的借口,借此放弃一些现时的情人们。每个被抛弃的meimei对他的借口都是深信不疑,虽然伤心欲绝,却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毫无疑问,米蒂奇就是阿晃的偶像,可他学得不怎么好,一个阿蓝就把他给打倒了,这可不是情圣应有的风采。阿图对那本书神往已久,在顿别的两家书店里他可从没见过这本书,甚至在京都的那段时间他也特意去了书店里寻找,可惜仍然是一无所获。
阿图细细回想着那个神奇的米蒂奇,问道:“对了,你还没说这本书的结局呢?最后他怎么了?” 阿晃喝了一口酒,黯然说:“他从军了,然后战死在沙场。” “哦。”这个结局实在是出人意料,阿图问:“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似潇洒,实则多情,虽然骗了许多的女人,可他是真心喜欢她们的。每遗弃一个女人都使他痛苦,彻夜不眠。最后,他就决定寻找一种最为光荣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痛苦。” “后来呢?”阿图问,紧接着再问一句:“他的那些女人们呢?” “最后他给每个女人都写了封信,说自己决意报效国王远赴疆场与异教徒作战,不能继续接受她们的爱情,免得让她们一生伤心。还说希望她们能找到一生的真爱,把他给忘了。结果,这些女人反而更加被他的英雄气所感动,还有好几个因此而殉情自杀。” 天啊!这个米蒂奇可真是个情圣。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相视大笑。阿图举杯道:“来,为米蒂奇干一杯。” 喝完这杯,阿图问:“喂,你还在跟那个小媳妇来往吗?” 小媳妇就是他初到昇阳城的第二天,在二楼晒衣服而阿晃对着她吹口哨的那名女子,她男人是日升商号的一名管事,时常跑在外面,结果就与阿晃勾搭上了。 阿晃听了,发出了猫头鹰一般地肮脏笑声:“那娘们说要跟我私奔。” “啊!你没答应吧。” “哪能呢。”阿晃不屑的口吻里带着点自得,道:“我才不会那么傻,我得找个好女人。” “好女人?” “对!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她好的那种女人。” 阿图一呆,问:“那是啥样的?” “笨!”阿晃骂了一句,然后幽幽地叹道:“我真羡慕你,往日的苏先生,今日的二小姐都是咱们顿别最好的花,可已经都被你采了。” “啊!”阿图失声叫了出来,他怎么可能知道呢?自己可从来没跟他说过,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阿晃低头一阵乱笑,好一阵才说:“就凭你的本事,心里的这点事还能瞒得过我的。。。”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双眼继续道:“这对火眼金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