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六)新年伊始
这个厉害关系赵弘是拎得清的,等黄国夏说完便问道:“理藩院怎么看待此事?” 出雲国刚刚通过黄家齐给黄国夏送来了十万贯的钱票,其前一位转手人是如意子赵图,目的是请黄总院能在皇帝面前为国主多多美言,说假使这次能得偿回归宗室为公主,可再奉上银钱十万贯。二十万贯可是笔大数目,但黄国夏也心知这钱不好拿,但这钱是如意子赵图送来的,一来得卖人一个情面,二来打不定皇帝就同意了,也乐得收笔顺手的大财,于是便先收下。按官场的规矩,如果事办不成,钱还是得给人退回去。 黄国夏一生都是呆在理藩院里,是逐步升迁上来做到了这个正二品的高位,对诸侯国的事务哪能不了解。初时接到出雲国的国书时曾颇有些怀疑其中是否别有隐情,但在那十万贯钱票送来后便打消了这种念头,其国主花想容退回封国的心思应该是真切的。 听到皇帝相询,黄国夏胖大的脸庞上流露出一层感叹之色,说道:“出雲国这事我海外司已调查清楚了,确实是那些豪臣们个个都逼着女国主嫁于本家子弟,好使本家子弟能坐上国君之位,打不定就是个取而代之的心思。花国主既然请求退封,想必已是没法子了,期望能借皇家与朝廷的力量脱出困境,其情也是可悯。” 赵弘冷笑一声道:“她受封一国,自然是有守牧一方之职。几个豪臣就把她给吓倒了?她不嫁豪臣们又能如何,某非还想造反不成?殊知和州不比美洲与缅甸,朝廷大军一到,乱贼即刻敉平。若非朝廷正是在多事之秋,朕就把她的封国给收了。” 虽然皇帝的语气严厉,但言下之意却还是说不能收,起码是暂时不能收。黄国夏坐挺了身子,不说话了。胡长龄道:“皇上所言极是,诸侯之事是动一发而牵全身,动一国而百国恐惧。依臣看,至少现在不是个能顾及诸侯国的时候,东边即将有美洲大战,南方缅甸的祸乱尚未平定,出雲国的事还是放一放为好。” “那丞相之意是?”赵弘问。 胡长龄捻须深思,半晌才道:“臣以为皇上先敕书申斥一番,看看再说。” “那就这样吧。”赵弘言罢,拿眼瞅瞅丞相与总院,两位大臣会意,即刻起身告退。 阁内就只剩下了伦以贤一位大臣,赵弘长舒了口气,懒洋洋地倒靠在宝座椅背上,用着轻松的语气问道:“龙舟的事进展如何?” “臣昨日刚去宝江船厂亲眼看过。”伦以贤答道。 “哦。”赵弘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以卿所见,那龙舟能值十五万贯?” 十月份,赵图就将龙舟的设计图呈交了上来,附带一份预算,正是十六万贯。当这份预算报到内务院里时,伦以贤的下巴都要惊掉了。起初陈启泰还要用请客来贿赂他把价钱抬高到十万贯,不想这个当时的如意男比任何一名贪官都要贪得多,一下子就把十万贯的底线提高了百分之六十。因此,连伦以贤都不敢定夺了,只得把设计与预算都转呈给皇帝,让他自己拿主意。 但赵图在这份预算中还有一个条款,那就是由宝江船厂垫款建造,不要内务院先行出资,若是造出来后皇上不满意,可以不付钱。这无疑就是和皇帝对赌,赵弘的兴趣一下子就被提起来了,立马准了。 伦以贤苦笑道:“回皇上。龙舟的完工期订于三月,现在还不好说值不值。可臣在船厂里看到几把他们所定制的椅子,椅架是纯银所制。除此之外,陛下的宝座也是纯银座架,但因为手工复杂,仍在赶工中。。。” 用纯银来做椅架、座架,真是听都没听过。赵弘一愣,可随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一拍扶手道:“有意思。”刚拍完扶手,又联想起龙舟上的宝座乃是纯银所制,不由暗生神往,同时又觉得坐下宝座的档次顿时就低了许多。 因为前条龙舟之事,伦以贤已经被皇帝骂了两次了。看到皇帝这副模样,伦以贤心道:“内务院收他十万贯,他就又跳脚又骂娘,如意子收他十六万贯,他倒还乐呵呵的。看来,那小子倒真是有些捞钱的好手段。”想到了赵图,便拱手问道:“请问皇上,长乐长公主即将下嫁如意子,不知今次皇家要赐钱多少?” 赵弘似乎早就把这个问题想好了,随口道:“昔日长安下嫁之时,朕是赐钱二十万贯,今次也仿前例。另外,长乐是嫁入了如意子府,皇家没有为驸马另建府邸,驸马也没有住进公主府,所以内务院应该得补一笔修缮费给驸马才是。” 本朝的公主下嫁之后,是愿意住原来的公主府,还是随去夫家,一切都听凭公主的意思,这点还是很宽松的。长乐明确表示了要住进如意子府,皇家也就照准了。 既然公主要住进夫家,那么内务院就要出笔钱以修缮费的名义补偿给驸马,这是个定例,一般为数万贯。伦以贤再问道:“请皇上赐告这修缮费的数目。” “常例是多少?” “禀皇上,照例在二万至五万贯之间。” “那就五万贯吧。”赵弘最后拍板。 ※※※ 上次去温泉的时候,由于受到唐棣的提醒,阿图回去之后就给皇帝上了份折子,把那天里贝卡与叶锐对话所说的内容写了一番。折子是两位师爷写的,因为这是他们为阿图所写的第一份奏折,所以特别用心,反复斟酌了两天,一个字一个字地权衡。 虽然这么用心,可惜效果不佳。不知道是自己的折子不合皇帝的心意还是折子写的不好,发还回来的折子上只是说如意子心系国事,朕心甚慰云云,至于有实质的话便是一句没说。 阿图写《几率论》的时候,几乎有半数的篇幅是在给算学补阙拾遗,其中不仅有许多关于微积分的新理论,还将行列式这种刚被提出来没多少年的新概念也给大大地扩展了一番。这对算学界来说,无疑是一轮*大填鸭,要明白与掌握这些新理论可是件费劲的事。于是,一些与京大理学院素来交好的学者开始络绎不绝地上门求教,往往求教到后来就是卷着铺盖在京大再次进修了。 可俗话说“同行是冤家”,绝大多数的算学学者平素与京大不算和睦,直接去理学院请教拉不下面子,于是就有人动起了脑筋直接前来拜访如意子。阿图起初很高兴,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地出府相迎,以师礼待之。可接待一名向他请教算学的学者可是件艰苦的事,光把微积分与行列式的新理论前前后后地解说一通,让一名学者满意而去,短则一日,长则好几天。这些学者一来就起码是半日,有的甚至大早前来,傍晚才走,有时还要赖在府上混顿晚饭,晚饭后继续讨论,他把跟老婆们厮混的时间都给大大地压缩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阿图实在是吃不消了,便吩咐门房凡是这些学者都一律不见了。问起去哪了,就说造龙舟去了,吃住都在船厂,几个月后才能回来,连自己出入府都要偷偷摸摸地走后门。 还有,自从这回跟着赵邃去了趟狩猎之后,阿图在京城里的名气就更大了,连小报都出来吹捧说他是大宋第一神箭、第一高手。茶馆里还编了段子,开讲长篇演义之前必要先来一段乌魔搏虎的故事。京城里的世家官宦子弟也纷纷开始登门拜访,阿图觉得他们比那些学者要可爱得多,多半也不会拒见,还时不时地和他们约着四处游玩。如此,京城里便多了一名纨绔子弟。 正月二十五日,沈扬与罗文聪的蒸汽抽水机终于在京生制作所里试机成功,将五丈深处的水给源源不绝地抽取了出来。这只是台原型机,等正式的抽水机制作出来,不但可以抽取十几丈矿井深处的水,还能在改进后用来抽取河水给农田灌溉、灭火或者给城镇住户供水等等,每台蒸汽抽水机可以替代一百多匹马的工作量。 京生制所位于夹江上游头关一带的江边,其东主名叫余京生的人。沈扬与罗文聪研究蒸汽抽水机好几年,一直都做不出满意的样品来,其原因主要是由于原来的蒸汽汽缸都是用手工锻打出来的锡汽缸,精度不够,处处漏气。而余京生发明了一套最新式水力镗床,可以用来加工比较精密的钢铁零部件,就用来做出了合乎他们要求的汽缸。 阿图是从沈扬这里得知京生制作的,于是也把自己想出来的一些活委托给了他们做,其中就有照相机的机身和贩卖机的样品。因为他曾答应过要帮助花泽雪开店,但总觉得与其让她去卖古董,还不如想门新的生意出来,绞尽脑汁后就琢磨出了这么个玩意,主要是用这种投铜钱的贩卖机来向孩子们出售糖果和玩具。 沈扬在蒸汽机上使用了阿图的链条,也深知他在格物学上的水平,曾暗示着让他也加入进来,三个人来一起设计更先进的蒸汽机。阿图本来对这种机械还挺有兴趣,假如只是沈扬个人的事,或许就和他一起干了。可蒸汽机是沈扬和罗文聪两人合伙弄出来的,罗文聪就是那个为三扇门问题和沈扬争辩的先生,这人有点恃才傲物,在汪士载面前都不怎么恭敬。阿图有点讨厌这人,所以也就没答应沈扬。 在去年底的期末考试中,阿图和苏湄自然是没话说,连傅萱和傅樱都拿了个好的成绩,这让人欣慰。听学堂的先生说,傅樱现时的功课已经能在班上排入前十了,今年的统考中或许就能大有作为。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公主即将下嫁,远征军也会出征,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