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六)心中的天平
八月一日开始,远征军的战舰队陆续开进曼萨尼约,因为这是个中立港,照例不驻有军队或舰队,所以沿途没受到丝毫的阻扰。可就算是有军舰和驻兵守在这里,看到这种规模的大军到来,恐怕也早就给吓跑了。 最先抵达曼萨尼约的是俞冠维第四舰队的几只分舰队。舰队入港、陆军登陆后,俞冠维就发出号令,征用了除所有的船坞、医院、学校、教堂等公共设施之外,连市政厅、旅馆、赌场、浴室等场所也一概征用。 城里居住或滞留着许多大宋或者诸侯国的商人,看到远征军前来,便连夜组建了一个劳军团为大军效劳。俞冠维在劳军团的指引下,火速召集了城里的商人、大户和教会长老,命他们为大军提供各种粮食和物资,让码头船坞的技师、技工、医院的医生都赶紧复工,所有的店铺也不得关闭,否则就要军法从事。又责令教会按街区将陆战军的士兵分派到平民家里进行修整,如有违抗不纳者,也要行以军法。 入城的第三日,黄胡子的卢西奥神父就领着数百名士兵来到了努玛斯街区。神父带着一干教士挨家挨户地宣传与讲解军令,说得管士兵们的饭食,提供住宿。至于花费,以后本市会按每人每日三十个铜比索来补偿给他,这是不可以拒绝的,否则要有大祸。 阿图的新家因为院子很大,就一共分配来了四名陆战军士兵,领队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什长,名叫李季。他连同手下一共十人,分住了阿图与隔壁伦佐、皮尔的三家住宅。 本来,照着规定,阿图收了四名军士,就只需管他们四人的饭食。可以为伦佐是个老光棍,自己都恨不得能有个地方混饭吃,哪有管别人吃饭的本事。没办法,阿图只好把他那里的三个人一并接收了过来,多萝丽丝就要多做七个人的饭,连同伦佐就共是八个。 院里一共六间房,他和吉娜住了一间,多萝丽丝、法蒂玛带着诺诺住了一间,十几名孩子就挤着住了两间,剩下两间就给了李季与他的士兵。自从搬进来后,吉娜就一直拒绝去和多萝丽丝、法蒂玛同住,嫌她们是妓女不干净,天天都赖在他的房间里睡觉。阿图拿她没办法,只好由着她。 李季带着他的兵被分配到这里,四个人住两间房还觉得不满,整晚都在骂骂咧咧,说当官的收了大户的钱财便把他们这些小兵分来这种破地方,但愿打一场狠仗,让那些当官的都死绝才好。 幸好阿图有先见之明,两头猪和一群活鸡活鹅养在牲口圈里,一个小型的地下储物室里摆满了盛着香肠、腊rou、咸鱼、火腿、酒水的木桶和装着米、面、玉米、番干的粮袋,鸡蛋也准备了不少,吃的根本不用发愁。否则,要是现在去街上买,能不能买到都是个问题。虽然曼萨尼约是西海岸最大的交易港,也是最大的补给港,各种粮食的库存丰富,但这么只庞大的军队前来,吃喝连带补给,多少的存粮只怕都要被收刮一空。 因为家里有三个成年女人,这实在让人担心。这些粗鲁的军汉在船上航行了这么久,也肯定很需要女人。阿图让这三名女人换上了朴素的衣服,还特别警告了法蒂玛不得用她的蓝眼睛去勾引男人,否则就要赶她出去。 士兵第一天晚上入住的时候,个个都是精神萎靡,甚至有个人要其他人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在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再好好的睡了一觉后,第二天,这些人的精神就好多了。 军汉们既然恢复了少许的体力,又在海上憋了那么久,看到家里有三个鲜活的女人,眼光就开始在她们身上转悠了起来,嘴里也带上了不三不四的话。到了第三天中午,祸事就终于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院中的草棚下本来是孩子们吃饭的地方,但士兵们觉得这里凉快,就赶走了孩子,鸠占鹊巢。 多萝丽丝很憎厌这些士兵,因为他们很无礼,当着她、背着她都会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然后就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猥琐笑声。虽然她是妓女,可妓女也不是完全没有遵严,起码他们并有付钱。她端着一盘烤鸡给他们送去,他们坐在那个草棚下面,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瞧着她走过来,让她觉得针芒在脊。 “西洋娘们的屁股可真大。。。” 一只大手忽然就摸到了她的屁股上,还在上面重重地拧了一把。 当她惊惶地端着烤鸡盘子转了个身,“砰”的一下,铁盘就撞在了那个偷袭她臀部的士兵额头上,还溅了一些鸡汁在他脸上。 脸上长满胡渣的兵顿时大怒,飞起一拳就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脸上。多罗丽丝发出一声惨叫,仰面而倒,烤鸡盘子脱手而飞,那一拳已经将她的左眼打成了黑黑一团。 胡渣兵并未因此而息怒,反而抢上去抓住她的头发,先正正反反地扇了她四个耳光后,满口粗言秽语地提着她的衣领往房里走,沿途将她拖在地上。其他的士兵则跟在后面哄笑着,更有人喊着:“庆哥先上,我接着。” 一个人影在屋子前拦住了胡渣士兵的去路。阿图黑着脸,冷冷地说:“放开她!”身后站着那帮几岁到十几岁的野孩子,个个都怒目相视。 所有看热闹的士兵们都笑不出来了,因为从这个西洋少年口中吐出来的是纯正的国语,这显然是件稀罕事。 胡渣士兵先是一愣,随即骂道:“妈的个巴子,老子。。。”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怒喝:“放开她!”顿时觉得耳中似乎陡然响了个霹雳,手不由自主地松了。 多萝丽丝摔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着,簌簌发抖。 “****!”胡渣兵大怒,握拳就打。拳刚打出半尺,就觉得腹部剧痛,一个人被踹得连退数步后跌坐于地上。 一个西洋的兔崽子竟敢以下犯上,殴打宋军的爷们。胡渣士兵并未因那一脚受伤,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哇哇嚎叫着跑去桌边,抽出钢刀转身跑回来迎头就砍。 “住手!”什长李季喝了一声却没有喊住。总督大人有令,不许滥杀,否则要受军法。至于强jian与掳掠也是不许的,但大宋官兵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玩两个敌国的娘们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他对之前的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滚!”阿图再喝一声。 仿佛有两根长针同时钉入耳根,胡渣兵的脑中“汪”地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翻腾,如同喝醉酒一般,几个踉跄后跌倒于地。 “锵。。。” 军士们纷纷抢到桌边,取刀拔出。李季站在一干士兵之前,铁青着脸,杀气腾腾地叫囔道:“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本什长刀下无情。” 阿图并不理他,径自走上去将多萝丽丝给扶了起来。她捂住了那只被打黑了的眼睛,露在外面的那只噙满了泪水,不住地抽泣着。 “再说一次,束手就擒。”李季踏上两步。身后的军士们也同时跟上两步,将什长的话大声重复一遍:“束手就擒!” 阿图对着刀尖熟视无睹,扶起了多萝丽丝,拍拍她的背后,把她推向了孩子那边,然后转过身来对李季说:“李什长,借一步说话。”说完,他转身走到了房门口,回身示意他进来。 李季看见从他手中悄然垂下的一枚虎头铜牌,心头顿时一紧,又犹豫了稍许,终于还是跟了过去。过了十分钟,门打开了,李季走了出来。 胡渣兵已经醒过来了,在其他士兵的扶持之下站着,精神有些恍惚。看到李季走过来,口里欲待发问:“季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季双目一翻,抓住了他的衣领,正正反反狠狠的抽了他十来个耳光,打得他鼻孔里鲜血长流,边打边骂:“混帐,老子叫你犯浑,老子叫你敢违抗军令!” 这一场变故可是把在场的人都看呆了,尤其是那个胡渣士兵,被他打得晕头晕脑,也不知到底是为了啥。 阿图踱出了门,一挥手道:“行了。” “是,大人。”李季这才停手,末了还在他屁股上狠踢一脚,恶声恶气地道:“算你运气,大人饶了你。” 有权力真是件好事。阿图只是给李季看了锦衣卫的腰牌,跟他说自己是指挥使戴礼直接布置在墨西哥的一名提辖,并警告他不得坏了戴指挥使交给自己的大事,否则就会直接去向胡总督禀报他们这队人的违纪之举。李季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不仅发愿说一切都听提辖大人的吩咐,还主动出手教训犯事之人。
李季颇有几分乖巧,因不知这名西洋女人和提辖大人究竟是何关系,怕就这么了结,或许就在大人心里留下个芥蒂。于是,在打完胡渣兵后还拎着他的衣领去向多萝丽丝赔礼。那兵名叫李庆,跟李季是一个乡里出来的,平时很受其维护。李季的一番做作他心下明白,肯定这少年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这番举动实质上是在给大伙免祸。 当下,李庆便可怜兮兮地向多萝丽丝作揖赔罪。多萝丽丝不明就里,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反而被吓得直往后退。 “他请求你的原谅,多萝丽丝,你原谅他吗?”阿图站在她身后解释说。 多萝丽丝明白了,低着头小声说:“嗯。。。我原谅他。” 阿图挥挥手,象赶臭虫般地示意他滚蛋。 “谢大人。。。谢小姐。”李庆点头哈腰地退开。 恶人屈服了,所有的孩子们都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阿图无疑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和保护神。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宋国的士兵会怕他,但却愿意把他想成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稍后,阿图将李季招到院中一角,低声说:“本官想问李什长一个人。” “提辖大人请问。” “叶锐叶都统有没有跟随大军前来墨西哥?” “有的。他在俞右提督的第四舰队中指挥一只巡洋舰队。”李季答道。 李季听说过叶锐,因为他就是乘坐第四舰队的战舰来到曼萨尼约的,知道这名新任的都统是叶娘娘的兄长,官升得飞快,前程似景。想不到这少年密探和叶都统有交情,自此,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怀疑都完全地消失了。 “叶都统的座舰叫什么名字?” “黄山号。” 阿图回到了房间,内心挣扎得厉害。倘若这些宋兵并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么,战事的胜负就好像是理所当然地和他无关。但现在,当这些兵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就无法去漠视他们的生死。 就在昨日,他飞去了一趟北方,结果在离长滩港不远的海面上发现了西洋联合舰队,他们已经得知了远征军来到了曼萨尼约的消息,并开始向着这里全力以赴地急航。 在飞回来曼萨尼约的路上,他还看到了一场激烈的海战,数只打着西班牙旗号的大宋造巡洋舰正在围攻着两艘远征军的探船,并把它们给击沉。战事完毕,这些战舰将桅杆上的旗帜换成了大宋的国旗与北洋的军旗,继续北上。他偷偷潜上了西班牙战船,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才知道这是只伪装舰队,专门消灭沿途的宋军侦查船。 直到现在,远征军还不知道西洋联合舰队正在向着曼萨尼约进军,估计他们许多的侦查船都被西洋人伪装舰给消灭了。要是就这么下去,西洋联合舰队将能成功对停泊在曼萨尼约港内的远征军来次偷袭,就象是偷袭长滩港那次一样,远征军也必定如美洲海军一般地覆没。 但如果自己告诉了他们联合舰队正在赶来的事实,远征军有了准备,就可能会打胜仗。倘使远征军击败了联合舰队,那自己刚刚买下的债券就真的一文不值了。 假使远征军打败了,自己手中的债券必然地会回升到它们三百四十万里亚尔的原值。 三百四十万里亚尔对十七万远征军将士的性命,平均每人二十个里亚尔。 自己的利益与这十几万宋兵的性命在心中的天平上摇摆不定。最后,阿图叹了口气,掏出个金虎头,对着上面的人像说:“我救了你的兵,算是大功一件了吧?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