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恍然
“虚伪的人，你又一次以自己的思维去衡量了别的人想法。你杀死了一个想要帮助你的人，他到死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杀死他。”李奥的声音又一次出现。 “他已经被你变成了傀儡，说谎者！” “他的外貌改变，但是内心却依然是那个人，他只是不适应他的新身体。在他看来，他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而误伤了你而已。” “你这个该死的魔鬼！你这卑鄙无耻的混蛋！即便将你碾成渣滓都无法抵偿你的罪孽！”扎克快被气疯了。 “是么？” 淡淡的一声，在扎克前方，一道点点的金光闪烁，然后那个让扎克从灵魂之中痛恨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他穿着灰色的斗篷，飞行的并不灵活，可是从他的身上传递出来的气息却是李奥的。 扎克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力量，甚至超过了身体能够允许的临界点，哪怕之后死亡他都并不在意。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杀死李奥！将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销！ 烈焰的光芒从他的皮下透出，他的头发变成了燃烧的火焰，他的口鼻之中喷射出火焰，他已经将自己和火焰彻底融合在一起！ 然后，他冲了出去，前方那个人的速度在一瞬间慢如龟爬，扎克轻易的追上他，他甚至还能看到那张熟悉的，充满了惶恐的脸。 弗莱娅的脸。 “什么？弗莱娅！怎么会！你是在逃离李奥，他碰到了你，将他的力量沾染到了你而已！我的天啊！哦！不！停下！停下！！！！” 烈焰即将碰撞，弗莱娅的眼中流出泪珠，她微微鼓起的小腹之中，一个生命正在孕育。那是扎克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即将死去——连同他的母亲一起。 扎克感到绝望，他尽可能的后退，再后退。但是他根本无法做到，因为他已经透支了全部的力量，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止住自己。 他的脸上充满悲伤，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的缓慢，让他能够一点点的看清一切，让他看到弗莱娅那白皙的面庞被自己的烈焰烤焦，露出里面的骨骼。 “停下！停下！求求你！停下！！无论是谁都好！谁能让他停下！我会奉上我的一切！所有！生命！灵魂！全部都属于你！让它停下！” 扎克绝望的大声哭喊，他不知道谁能够听到，他只是这样做而已，他拼命的想要闭上双眼，不想去看。但是他做不到，他无力抗争。火焰穿过弗莱娅，然后飞出去数千米。扎克在地上趟出数百米的沟壑才停下，岩石几乎将他的一条手臂全部磨掉，但是他根本感觉不到。他拼命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狂奔，失去胳膊让他的身体无法保持平衡，以至于他摔倒的时间比他站立的时间还要多。 但是，他一无所知。 他用仅有的一只手向前爬着，整个手掌都被磨掉，他还依然保持这样。天空之上的乌云几乎要砸下地面，但是地上的光芒却变的更加强烈，周围的一切都是惨白色，看不到一丝影子。就在这白色的背景之下，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扎克面前慢慢放大。 那是一团碳，弗莱娅的身体被烧成的碳。刚刚从天空之中落下，风没有吹走，却在地上散做一团。 在那团黑色之中，罕见的保留下一阶手臂。扎克想要抱起，奈何自己的双手早已失去。 他哭着，喊着，沙哑的嗓音诉说着他的悲戚。他躺在地上，用自己的脸去贴合在那只手上，他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让那只手划过自己的脸。但是，他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他的头砸向地面，将那只手彻底砸碎。 然后，一阵风吹过，地面上的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扎克绝望的躺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头顶的阴云。他双眼失去了所有的焦点，他的双唇颤动，却无法说出弗莱娅的名字。 他失去了一切，所有人。 他突然发现，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只是让自己变的更加痛苦而已。 “也许，我错了？”扎克想。 从前的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再一次涌上心头。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不应该听我母亲的？我不应该好李奥为敌？我不应该需陷害李奥？我不应该成为皇帝？还是说……我应该被杀死在母亲肚子里面的，是我？” 扎克的身体已经无法移动分毫，他的意识也变的朦胧。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死吧！死吧！死吧！！” “我辜负了母亲，辜负了父亲，辜负了老馆长，辜负了帕特里克先生，辜负了所有人。” “最重要的是，我辜负了你。” “弗莱娅。” 各种感觉在扎克的心中渐渐失去，他看不到天空的阴云，他听不到渐强的风声，他嗅不到周围的焦臭，他接触不到冰冷的地面。他像是一个孤独的灵魂，游荡在无主的海中，他等待着别人能够将他吃掉，一劳永逸。 “让我死吧。” 他又一次这样想。 “你，后悔吗？”一个声音问他。 “是的，我后悔，我多么希望我能够做出另外的选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希望每天能够给母亲请安，和父亲讨论国家大事，和奥德斯古先生聊天，想帕特里克先生请教武艺。” “我最希望的，还是能够和弗莱娅在一起。我不再奢求什么权利，什么皇位。只要能够让我回到从前那样，即便一辈子都活在李奥的影子之中，又能怎样呢？” “但是，太晚了。” “……” “……” “这是你的决定么？你是否真的希望做出不同的选择？” “是的，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那么。”李奥的脸渐渐在扎克面前浮现，他的左眼之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仔细看去，那里竟然是巨大的宇宙！ 炙热的银色星盘缓缓的旋转着，无数看不清星体的巨大生物坐在恒星之上，手中演奏着各种乐器，一遍遍的演唱着宏大的颂歌，它们不知疲倦的演奏着莫名的韵律，将那些乐声送入宇宙的深处。然后，那星盘缓缓的停下来，核心之中发出恐怖的嚎叫，那些演奏者也跟着发出嚎叫。 最后，星盘竟然在眼前逆转了。 我能看到！ 我能听到！ 我能感觉到！ 扎克高声对自己说。 “那么。” 一个声音在轰鸣之中烙印在扎克的心中。 “这是最后的机会。” 声音开始变的混沌，扎克的眼前变的模糊起来。过去发生的事情被倒着从他的脑海之中经过，弗莱娅，帕特里克，老馆长，变异的怪物。他仿佛又走过那战火连天的日子，又回到那天的火刑现场，又来到他们兄弟二人的生日宴会。 然后，他站在那里，双眼呆滞的望着前方。 迷醉的酒香涌入嗅觉，周围满是琳琅的酒瓶，任何一支都价值连城。这些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酒水，这里是烈焰帝国的皇家酒窖。 然后，扎克注意到了自己。他右手中握着一瓶装满粉红色液体的试管，左手是一瓶威士忌——只有扎克才喜欢的威士忌。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在这里亲自将陷害李奥用的药剂注入到瓶中，在不久之后，他又亲自将李奥送入牢狱。而在一周之后，他又会亲自将李奥烧成一堆灰。 然后。 然后。 然后。 这是梦吗？ 扎克问自己，梦境会是如此的真实吗？那些战斗，那些死去的同伴，那些失去的家园的人们。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厚实，而且充满力量，手臂上满是伤痕。他摸摸自己的头发，一丝不苟的被束起来，但是头发干瘪，完全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而更像是一个战士。 然后，他将手伸向了裤子之中，有些东西依然存在。 有些事情改变了，但是有些事情依然没有改变。 “最后的，机会。”扎克轻轻的开口，声音渺小到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一般。然后，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将毒液小心的藏进口袋之中，将酒瓶完整的放回去。 他又回到了十八岁。 无论何种原因，他回到了十八岁。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却知道，有些事情，他也不需要明白。 扎克长出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去，面对着一双带有金色光芒的眼睛。 他安静的低下头，跪倒在那双眼睛之下。 “哥哥。” 他卑微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