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 第59章 萦绕
灰败的长发用特殊染料浸泡,染成了炫目的金黄色。法术作用下,厉鬼般枯槁的面容又恢复了以往俊朗的样貌。静静躺在黑色的木棺内,奥库斯特神色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 淡淡的晨光透洒落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给太阳武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高大的白玉石柱间,柔和的风回旋萦绕,流转不定,讲诉着无数古老而神秘的故事。神圣的赞歌在四周飘荡升起,威严,肃穆,仿佛具有莫大的力量。 索尔兹主祭语调低沉平缓,抑扬顿挫间却充满了哀伤。雪白的发丝自然地垂在两侧,将一副苍老的面容衬托得无比悲戚---那沟壑般的褶皱里竟盈满了悲悯和痛惜。 “他是最虔诚的信徒,从里到外都沐浴着我主赐予的光辉……他纯洁、勇敢、坚定,即使面临邪徒的利刃,他依然无所畏惧,高声呼喊着光明和正义的圣名……” 念到这里,主祭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声音开始呜咽,捧着圣典的双手不断颤抖。他顿了顿,抬起手,用白绢反复擦拭着眼角。袖口处露出一圈暗红色的疤痕,如毒蛇般缠绕在他的手腕上,盘踞在他的心底里。 他眯着眼,眼珠微不可察地向左右转了转。宏大壮阔的风琴声中,其他人全都在低头祷告,为死者送去自己的祝福。 额头上的皱纹扭动了几下,主祭收回视线,聚拢凝结,化作两道寒芒。箭镞般的目光顺着圣典的扉页上滑过,最后钉射到百花簇拥的棺木里面。 那噩梦般的一剑,那冰冷死亡的双眼,他永生难忘。 “他为神而战。为神而死,神圣地光辉因他更加灿烂,他的英魂必将归于神的怀抱,在富饶美丽的神国永享安宁。”清了清嗓子,他继续念道。同时收起手绢,下意识地甩了甩全新的手掌。虽然经过神术医治,斩断的手又重新长了出来,但创口处依旧隐隐作痛,并且像裹着一层麻布般极不适应。 “是的。伟大的晨曦国度正等着他,那永恒不灭的惩戒火焰也在等着他!” 主祭地嘴角向下压低,泛起一丝嘲弄的冷笑。 “他的血不会白流,他的事迹将让我主的荣光和真理添加一道更加夺目的光彩!”他抬起手臂,紧握成拳,脸上慷慨激昂,不过心里想的却截然相反:“荣光?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光彩可言!” 望着一个个肃穆的面容,他心中愈发烦躁起来。下面站着的那些人,既有太阳神殿内部的牧师。也有其它神殿地高层,更有各方势力派来吊唁和打探消息的人员。事情的经过究竟能遮掩多少,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如今神殿可以做到的,也只有摆摆样子,尽量糊弄那些无知的百姓罢了。 扫视的目光突然一停。 银星武士芙莉歌正站在来宾的行列中,眼圈红红地,面色苍白憔悴。 主祭不由得轻声叹息。同为圣物守护者。芙莉歌之前受到重伤,行动不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对于这次事件,她的责任无疑要小许多。换句话说,光明之石的被毁,守护不利的重大责任只能由太阳神殿自己承担。 “为了一切神圣的殉教者,我们祈祷吧!” 伴着乐曲的尾音,索尔兹主祭作完最后的陈辞。他缓缓合上双目,一股疲惫涌上心头。 仪式结束,还有迎来送往的应酬和对各种事情的安排。等回到居室中,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夕阳地霞光正从天边缓缓退去,屋子里昏暗下来,一股阴冷弥散开来,周围的阴影开始摇动、扭曲、拉长,如同地狱中的魔怪,发出无声的讥讽。 无力地坐在木椅上,主祭低垂着头,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最后吐出的是含糊不清的语句。 “主啊。原谅我……” 离开了光明满溢、纯净无暇的大殿,身处于小小的天地之间。没有点燃烛火,黑暗自然而然地在身边流淌,浓郁黏稠,让心底的妖魔也蠢蠢欲动起来。现在的索尔兹。已经不再是那个为教会地窘境忧虑的主祭。而是一个对过去悔恨、对未来沮丧的老者。 作为教会七大主祭之一,北地事务的负责人。他一直勤勤恳恳,维系着稳定、持续发展的局面。虽然那个至高地位置他不敢奢望,但自诩只要不出大地差错,总有一天,他的名字将会刻入到荣誉大厅地丰碑上。 “只要不出大的差错……”他捂着脸,肩膀微微颤动。对于奥库斯特,这个总殿派来的特使,一个刚刚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他心里未尝没有几分嫉妒,几分乐于见其出丑的私念。 结果,那污秽的想法变成了现实,一个他无法承受的现实,一个抹不去的污点。数十年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声誉毁于一旦,他可以见到其他牧师眼中的轻蔑,可以听到他们私底下的窃窃低语。 “真不甘心!”握紧的双手徐徐松开,索尔兹突然站起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昏黄的光摇摆不定,其中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奥秘。他凝视着那烛火,面色阴沉,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 半晌后,他叹息道:“如果奥库斯特还活着,那就好了。” 毕竟,死人是无法承担全部罪责的,必须要有其他够分量的人站出来。不过无论如何处理,他也无法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经过再三斟酌后,他决定搏上一搏。 打定主意,他立刻拿出纸笔,伏在桌上沙沙地书写起来。 在信中,他尽量放低姿态,把字句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表示自己应当对圣物被毁一事负责。同时又隐隐点出主殿特使的嚣张跋扈,再在字里行间显出几分委屈之情,以及为了顾全大局、甘愿牺牲荣誉的决心…… 将信束好,盖上印章。接下来,就要等待主殿方面的反应了。 缓缓吐出胸中的闷气,索尔兹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着坚硬的桌面。 对上面可以谦卑,可以诉苦,但对下。就必须树立起威严来,更不能有任何虚弱的表现。 摸着隐隐作痛地手腕,他眯起眼睛,满脸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几天前的那场战斗,他仍然耿耿于怀。受伤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拙劣表现极不满意。长时间养尊处优,几乎将他的警觉心和战斗意识消磨殆尽。 “这真是耻辱啊!”想到随行的两个圣堂武士,从那灼灼的目光当中,索尔兹总可以找出几分不屑的意味。
冷哼一声,他立刻做出决定。准备找个理由把他们派到其它地方去。“据说北边地兽人又有活动迹象了?作为我主麾下的战士,展现正义与勇气的时候到了!” 属下用一纸调令就可以打发。不过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人…… 索尔兹不由得揉着额头。神殿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几天下来,罗迪的大概情况就齐整地摆在他的桌上。 “法师、龙裔、似乎与军方关系密切……不好办啊!” 可是一想到罗迪在城中,索尔兹就有一种自己的耻辱记录被高高悬挂在城门上的感觉。 怎样才能让那个碍眼的家伙自动离开,成了困扰他地难题。 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棂,温柔地落在客厅当中。 罗迪懒洋洋地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翻来覆去,试图从上面找出什么有趣的东西。 这是北地联邦的地图。做工有些粗糙,许多地方也不够精确,但足以让他一览北地的概貌。 整个北地呈现出一个“Y”字的形状。上面是无人涉足地至高山脉,两端是寒冷的荒原冻土,下边则被绵长的海岸线和茂密的森林挤压,形成一个近乎狭长的地带。 几个小女仆好奇地凑过来,在身后叽叽喳喳。 “主人,”帕翠卡俯下身子。一股温热的气流袭来。“您要出门吗?” 罗迪挑了挑眉毛:“唔……怎么说?” “不然为什么要看地图呢?” “啊……”罗迪耸耸肩,把地图扔到桌上。“我在想搬家的事。” “咦?”女仆们顿时面面相觑,不过全都缄口不言,并没有继续追问。她们知道,搬家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如果没有十分必要的理由,是不会轻易做出如此决定的。 身为仆人,她们早已经属于这个家庭中的一份子,无论搬到哪,她们只要跟着就是了。 “好了。你们去睡觉吧。”罗迪摆摆手,打发走小家伙们。 圣物被毁,震惊各方,随即便闹得沸沸扬扬。虽然看似和他没有多大关联,甚至他还立下不小地功劳。但是他有自己的苦衷。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叹息。即使在家中,那上面依旧戴着一层薄薄的、很难察觉的rou色手套。 慢慢褪下手套。幽幽的寒气向四周蔓延,壁炉中的火焰顿时一窒,仿佛被压了下去。 那是一双近乎诡异的手掌,仿佛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右手肤色青灰晦暗,上面隐约有诡异地黑色纹路浮现。但如果仔细观察,却又只是一无所得。 而左手则洁白如玉,泛着微微的晕光,温暖,和煦,散发出神圣的气息。 一个幽暗清冷,一个温润平和,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不断交替。 清冷的月光下,房间里地时间似乎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