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枢国·王宫 孟章站在水榭边,往水里投撒饵料喂锦鲤,却微微仰头,目光投向重重殿阁之后、宫门的方向。 一名内侍垂头走近,轻声道:“王上,出使天玑的使团回来了,苏公子,被山贼杀了。” 孟章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内侍小心的答道:“据说是十日前,距离天玑王城百里外的郊野。” 孟章放下手中的饵料,盯着内侍,“可有人去苏翰府上报信?” 内侍点点头,“已有人去了,那位随使团一同去天玑的士子仲堃仪进宫了,王上可要召见他?” 孟章略一沉吟,道:“领他到这里来。” 孟章负手而立,望着锦鲤皱眉深思,片刻,内侍带仲堃仪进入水榭。 仲堃仪一撩衣摆,跪倒在孟章跟前,“参见王上。” 孟章转过身,朝他摆了摆手,“起来吧。”又挥手示意内侍退下后,招呼仲堃仪跟着自己,“过来坐着说话。” 仲堃仪待孟章坐下后,又单膝跪于地上,“草民有罪,还请王上宽恕。” 孟章平静的看着仲堃仪,淡淡道:“到底何事,你与本王细细说来。” “那日晚间,突遇山贼劫物,草民原是想着保命要紧,劝苏师兄弃了身外之物,先寻个妥当的地方避避。但苏师兄执意不肯放下氏族大家的身份,终是不敌山贼,遇刺身亡。”仲堃仪垂首说完,抬看迎向孟章的视线,“草民无能,未救得苏师兄脱险,请王上恕罪。” 孟章与他对视片刻,叹了口气,“这事却也怪不得你,何罪之有,起来吧。” 仲堃仪再次叩拜之后,方才站起身来,“多谢王上。” 孟章正要开口,不想苏翰已掀开两名内侍,闯入了水榭,冲到孟章跟前,一把拽住仲堃仪的衣襟。 苏翰怒喝道:“你还我的侄子命来。” 孟章先是一愣,随后也是心头火起,喝斥道:“苏上卿你成何体统。” 两名内侍死命的将苏翰拉开几步,苏翰双眼通红,看眼仲堃仪,恨恨道:“王上,老臣刚刚得悉,苏严在归国途中,竟然意外身亡。此事必有内情,不是遭遇山贼那么简单。还请王上查明原委,给老臣一个交待!” 孟章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火气,“苏上卿,此事,本王也是刚刚才知道……” 苏翰直接打断孟章的话,转向仲堃仪,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跟着苏严的人回报,当时你与他一同跌入地窖,为何他死了,你还活着!” 仲堃仪挺直了脊背,向苏翰一揖,“回苏上卿的话,当时草民劝苏师兄保命要紧,苏师兄却斥我守门出身,不知何为大家气度,还说不能做出有损国体之事,拼死也要与山贼一战。草民拗不过他,奈何双拳难敌四手,终不能救下苏师兄。” 苏翰上前两步,又要拽仲堃仪的衣襟,两名内侍赶忙拖住了。苏翰显然对仲堃仪的话,怒到了极点,他喝道:“混帐,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今日,我便要你替苏严偿命!” 仲堃仪本欲开口反驳,但看了孟章一眼,垂头沉默以对。 孟章面色冷淡的走到苏翰跟前,语气无波无澜,“苏上卿,在本王面前,还请注意你的言辞!来人,扶苏上卿去歇着,此事,改日再议。” 苏翰被内侍拽着往水榭外走,却不住的扭头,冲孟章与仲堃仪喊道:“王上!你这是在偏坦此人……” 孟章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仲堃仪则是肃默的垂手立于一旁。少顷,孟章的怒意被完全压制下来,他转头看看仲堃仪,“你随我来。” 见孟章起身,仲堃仪赶忙亦步亦趋跟上。 天权国·县公府 临水的开阔台阁边,莫澜设席宴请十数位朝中的高官、贵爵,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酒过三巡,莫澜敲击瓷碟,令一众人都安静下来,他朗声道:“今日宴饮,一来,是本县主从天玑带回些尚能摆上台面的物件赠与诸位聊表心意;”他顿住话头,挥手令一众仆向宴上的每人呈递一只锦盒,这才又接着说道:“二来,是本县主从天玑国请回一位乐师,这位乐师,现下是我府上的贵客,今日特地与各位引见引见。” 一身红的慕容离,不急不徐的步入水榭,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便是连莫澜,也仿佛不在他眼中似的。他面容依然是惯常的冷淡,一路走到莫澜跟前,只对他颌首示意。 莫澜对着慕容离微一躬身,引他在自己右边的空位上落座,还一边说道:“慕容乐师不必多礼,请上座。” 慕容离落座之后,并不看众人。 安远侯对慕容离那般目无下尘的举止很是不满,歪倚在矮几边,高声道:“既是乐师,何不与我等演奏一曲?” 郎中令拍掌笑道:“就是就是,能被莫澜奉为上宾,想来是有些不同凡响之处,何不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慕容离目光扫视过众人,冷冷道:“在下并未作此打算。” 安远侯拍桌而起,气恼道:“你放肆!” 莫澜见势不好,赶忙起身对安远侯与郎中令安抚道:“稍安,二位稍安。方才赠与诸位的玩意儿,那都是慕容乐师挑选的。这慕容乐师,是我请回的上宾,往后,诸位可莫要再说那等让慕容乐师献艺的话了……” 安远侯拿出锦盒里的硕大珍珠,不屑道:“本侯府里不缺这些东西。” 眼着这场面就要变得尴尬了,不想,慕容离却取出一只精致的琉璃香炉。他的目光落在香炉上,语气平缓的说道:“在下这里倒还有另一个物件,原来的主人,是曾经的天下共主啟昆。安远侯爷若是看得上眼,在下便送与你了。”
小厮接过慕容离的那只香炉,逐一呈递给众人观看,一时之间艳羡之声四起。 忠勇伯扯开嗓门嚷道:“慕容乐师,我也要想这东西,可如何是好啊?” 其余人等七嘴八舌附和,还有几个小声的猜测慕容离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随随便便就拿出天下共主把玩过的物件。 慕容离指着安远侯面前的珍珠,“既是宴饮,不妨玩个游戏,侯爷瞧不上这珍珠,就拿它来做藏钩吧。猜不中的人,饮酒,猜中的人,便得那只香炉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莫澜正要加入,却被慕容离不动声色的拦住。 慕容离平静的说了句,“县主还是旁观的好。” 莫澜先是一愣,随即猜到了些慕容离的心思,哈哈一笑道:“哈哈……妙得很,本县主与你在这里看戏。来人,给诸位大人上烈酒助兴!” 莫澜遣人换上了他府中所藏最烈的酒,那藏钩的游戏不过只玩了数轮,众人就喝得醉眼迷蒙。 天权王执明,带了一个内侍进入了,只是那一众人大多喝醉,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到来。 莫澜坐在慕容离身边,看到宴席上的诸人,不过才玩了一个游戏,就已醉得东歪西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却不想,一扭头蓦然看到执明,他赶忙起身相迎。 执明皱眉看着醉倒的众人,不悦倒:本王不过是晚来了片刻,他们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莫澜令人将香炉捧到执明跟前,笑道:“他们为了这东西拼酒呢。微臣给他们上的是最烈的酒!” 执明闻言哈哈一笑,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慕容离身上,微微有些愣怔,“那位……就是你带回来的那名乐师?” “正是,”莫澜冲慕容离招手,略微提高声量,“慕容乐师,快来见过王上。” 慕容离缓缓起身,却并不上前,只是在自己的位子上,朝执明一拱手,“草民见过王上。” 执明在不意的笑了笑,挥手道:“罢了罢了,既是在莫澜的府上,这些虚礼都免了。” 慕容离点点头,又道:“王上,县主,草民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也不管执明是否同意,慕容离已离席去,执明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不由得愣住了。 莫澜见状,头皮一紧,生怕执明就此生气,正想替慕容离向执明解释一二,不料,执明独自却轻笑出声,摇着头叹了声,“当真……是个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