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来人……”慕容离扬声唤道。 一名内侍快步进入了书房,对着他垂首躬身行礼。 慕容离看了没看那内侍,只道:“去拿一幅当年钧天国的地图来。” 内侍应一声,便疾步退出,片刻之后手里捧了卷卷轴复又回来。慕容离示意将地图放下后,便挥手令其退下了。这地图显然是有些时日没打开过了,不但有些褪色,边角处还有被虫蛀过的几个细小的洞眼。他对着有些地图深思片刻,又回到书案旁提笔写了两封信,然后封蜡盖印。 内侍迈过门槛,停在门边,小心的问道:“慕容大人,王上遣我来问,到兰台当差的,您可已经有了属意之人?” 慕容离抬头一看,是平日里跟在执明身边的人,他点头道:“劳烦王上挂心了。人嘛,我倒是挑了一些,尚在斟酌。这几日正挨个聊着呢,过几日再向王上详禀。” “那小的这就回去向王上复命。”内侍躬身,飞快的退了出去。 又一名内侍走到了书房外,他身后跟着两个身型中等的年轻人,赫然正是那日在天枢使团遇袭的荒祠里出现过的兄弟两人。那内侍在门槛外躬身,向慕容离回禀道:“大人,这两人您是现在见,还是晚些再见?” 慕容离闻声抬头,目光扫过那兄弟两人时,面色虽未曾改变,眼中却不免流露出一丝诧异神色。不过,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对那两人道:“你们进来吧。” 内侍见状,示意身后的两人进屋去,自己则悄声退出。 慕容离站起身来,走到他们两人跟前,将其各自打量一番后,才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 “在下庚寅。” “在下庚辰。”庚辰一边说,一面对着慕容离拱了拱手,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慕容离并未去深究他的表情,只是注意到,庚辰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约两寸长的浅绛色疤痕。 “你们是哪里人士?”慕容离踱步回到书案旁,冷冷的问道。 庚寅与庚辰对望了一眼,庚辰迅速走到门边打量了一下屋外,然后将门关上。接着,两人上前一步,齐齐跪倒在慕容离身前,行了个大礼,而后又再齐声道:“属下参见少主。” 慕容离心中一凛,袖袍下的手不禁攥了起来,但他只是顿了几息,不动声色的转过身,盯着跪在跟前的两人。而在他转身之际,宽大的袖袍扫过书案,那只洞箫已被他用袖摆一掩,握到了手中。 “二位这是何意?”慕容离挑了挑眉,故作不解道。 “少主,您看这个就明白了。”庚寅开口,同时与庚辰各自卷起了左手的衣袖。只见他们两人左臂内侧,分别纹着一个纹案。他们二人也不多话,只是直视慕容离的目光。 慕容离只看了个纹案一眼,便不禁面色一变,他微微眯了眯眼,沉声道:“你们是破军?” “是。”庚寅与庚辰又再对望一眼,庚辰接口道:“自从瑶光国破之后,属下一直在追查少主的行踪,现在才找到机会与少主相认,还望少主恕罪。” 慕容离握紧了洞箫的手,此时才松了几分,他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起身。但是旋即,他又盯着庚寅,问道:“便只有你二人?” 庚辰正想答话,却对上了慕容离冰冷的目光,他眸子一垂便不再多话。 庚寅清清嗓子,坦然道:“战事一起,我二人便被煦少爷召回了王城,只是待我二人赶到了,王城已破。本欲即时返回军中,却探查到那日堕楼而亡的是煦少爷,于是知少主肯定还活着,便一路打探少主的讯息。那日在荒祠里遇见,本想立即与少主禀明身份,却不想又出了变故。是以,我二人才一路跟随,来到了这天权国都……” 此后的事,他们不说,慕容离也想明白了。以他们两人的本事,要浑进这王宫来本不是什么难事,恰巧赶上这兰台添加人手,倒算得上是正大光明的跟自己见了面。 “你们辛苦了。”慕容离点了点头,放下洞箫,拿起刚刚写完的两封信,递到二人面前,“眼下我正有件紧要事需要靠得住的人去办。” “听凭少主差遣,定不负所托。”庚寅、庚辰两二各自接了信,便又要跪倒。 慕容离一摆手,止了两人的动作“只需要你们去送信,不是什么以性相博之事,行事小心便是。若是……”他停住话头,目光落在那两封信上,“若是遇到什么意外,毁信即可。” 庚寅、庚辰齐声道:“属下明白。” 天玑国·将军府 齐之侃正在场中练剑,一名下人小跑着来到场边。或许是见齐之侃挥剑之际,隐隐裹挟着风雷之势,便不敢太过靠近。齐之侃一个转身,余光瞥见场边之后,便收了剑,微微停顿后,回到场边。 下人赶忙递上一只扁平的小木盒,垂首回禀道:“将军,这是门房刚刚送来的。说是一个年轻人,将这东西放在门口就走了,等门房的人追出去的时候,人影都不见了。” 齐之侃放下手中的剑,皱眉接过盒子,“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在石凳上坐下后,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封蜡封的信件,连并一只信管。他将信件与信管逐一打开,看过后猛的站起身,扬声道:“来人!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天玑国·王宫大殿 天官署的一众官员,有些战战兢兢的垂首立着,蹇宾坐在高位之上,面无表情的打量众人。 奉常令千阳泽面色有些不安,努力克制着腿不让自己哆嗦,轻轻的咳嗽一声,硬着头皮对蹇宾道:“王上,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蹇宾也没拿正眼瞧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国师的原话是怎么说来着?” 千阳泽立即躬了躬身,“国师夜观天象,占得一卦,”说着,他又直起身,指了指头上,“将星移位,尸云遮天,大凶之兆。” 蹇宾不禁冷笑道:“本王前脚下旨封将,国师就卜出将星移位,他是说本王看错了人,还是上天看错了本王?” 千阳泽被蹇宾冰冷的语气一激,当即便跪倒在地,他身后的一众人,也纷纷跟随下跪。千阳泽恨不得能循着地逢逃遁而去,却又不得不继续向蹇宾回话,“下官不敢妄言哪,王上,国师占星从未错过,还请王上……” 没等千阳泽的话说完,蹇宾便道:“你的意思是,本王错了?” “下官失言,请王上恕罪。”千阳泽吓得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坚硬的金砖上,忙不迭的请罪。 正在此时,殿外的内侍扬声唱诺道通禀:“大将军到……” 齐之侃疾步进殿,看都没看地上跪着的一干人等,直直走到蹇宾座下,单膝跪地,“王上,末将有要事禀奏。”他说着话,将手里所拿的那只盛放密信的盒子交给内侍,内侍接过忙递到蹇宾跟前。 蹇宾接了盒子,抬了抬手,示意齐之侃起身,然后不急不徐的对他道:“你来得正好,奉常令刚刚还在说,国师观天象,见到将星移位了。” 齐之侃面色不改,只侧头看眼躬身跪着的千阳泽,冷冷道:“国师若觉得在下为将不妥,便请他自己上殿,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说话之间,蹇宾已看完了两封信,他微微皱眉,摆了摆手,“此事先放放。这信,是从哪里来的?”
齐之侃沉声道:“有人送到末将府上便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此事干系重大,无论真假,末将认为,都应早做打算!” 蹇宾略一思索,晃了晃手里的信,对齐之侃道:“若信上所说是真的,天璇与天枢两国,是要借着通商之名,来算计我天玑吗?” “末将以为正是如此,他两国必有图谋,”齐之侃顿了顿,看蹇宾正盯着自己,等着听下文,才又道:“否则,不会把主意打到玉衡旧道上去。” “那……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齐之侃一拱手,语气肃然,“末将请旨,领兵前往边境,立即封锁天枢与我国接壤的区域。” “就……只是封锁吗?”蹇宾一愣,他以为齐之侃会说些别的。 见蹇宾如此一问,齐之侃又解释道:“边境一旦增兵,消息即会传回这两国,至少先断了他们对这条旧道的心思。” “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蹇宾垂眸又看看自己手中捏着的那一方薄绢。 正要开口之时,殿外的内侍唱诺通禀之声又再响起,“国师上殿……” 国师木若华进了殿来,目光扫过跪着的千阳泽等人,径直走到最前方,与齐之侃并列,向蹇宾躬身施了一礼。 蹇宾勾起唇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叹道:“国师来得还真是巧。” 木若华闻言,以余光瞄了眼齐之侃,对蹇宾言道:“王上,老臣认为,此时增兵不妥,还请三思。” “那国师也说说看,”蹇宾将身子朝后虚倚少许,“有何不妥。” “如今各国都息了刀兵,各自休养,若突然调军,势必引起其他三国的注意。”木若华小心的回答道,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老臣昨天夜观天象,将星移位之兆,大约就是应在此事上,切不可疏乎大意啊……” “只是一个天象,国师就要全然反对吗?”齐之侃面向蹇宾,声量虽不大,但冷意却是殿上之人都听得出来的。 “天意不可违。”木若华垂眸,仿佛是一尊塑像。 “那若是天意,”齐之侃顿了顿,转头瞪着木若华,话锋一转,“不利于我天玑国呢?” “这个……”木若华显然没料到齐之侃会有些一问,竟没想到该怎么接话。 蹇宾立即又将身子微微前倾,将手里的信放在面前的案上,望着齐之侃道:“本王觉得,小齐去看看也好,不能单凭一封没有来历的信,就认定此事是真了。” “但凭王上作主。”齐之侃一拱手,接住了蹇宾的话头。 见木若华还要开口,蹇宾便摆手阻止道:“边境的三座关隘,原本就有驻军近三十万,暂时无需再调兵前往。小齐,你带上一队亲兵去边境,若真如信上所言,天枢天璇两国想要对我天玑出手,本王赐你兵马节制之权,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说完这一番话,他才又把目光转向木若华,“国师意下如何啊?” “王上,王上……”木若华知道若再出言反驳,必令蹇宾不喜,只得附和道:“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