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锻剑的少女（上）

    少女用了摸了摸脸，将那碳灰和膏药一并擦了下来，却是擦的不干净，脸上看着黑一块白一块的，样子甚是滑稽。

    魏言看着少女这幅窘迫的样子，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摇摇头，招呼老头前来领路。

    三人怕给那土匪回过头来追上，此刻也是马力全开，走得飞快。

    三人渐渐靠近山顶的边缘，眼前便是一个较为和缓的下坡，视野之中渐渐有了些绿色，半坡的山腰上也是长着不少树木灌草。瞧得天色渐渐黑了下去，那山顶也是风大寒冷，老者便提议在山腰上找个山洞将就一晚上。

    魏言思考了一会儿，黑暗的山野之中，那伙人马抓住自己的可能性也不大；况且夜间也无照明，荒郊野岭野兽经常出没，夜间赶路倒也危险。思索片刻，也是同意了老头的主张。

    借着夕阳的赤色余光，三人一顿七找八找，还真在山腰处找见个山洞。魏言心念一动，再度调遣出机械臂，三下五除二的清扫了洞口杂乱的藤条和树根，仔细观察了一下洞穴，发现并无毒蛇昆虫，便叫那少女进去。

    自己在与老头在外边，学着那日向桦的模样，轻轻撒了一些驱兽药在周边。

    拍了拍手除去手上的药粉，魏言感慨一声这药粉真不便宜，拇指大小一瓶子价格，居然与给刘老汉孙女喝的感冒药相媲美。

    “这帮家伙，炼药师也好，锻器师也好，个个不得是大富豪？”魏言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羡慕，不禁一声长叹，若是自己有了这能力，魏家也不会再一贫如洗了吧！

    那老头一会儿没见，此刻却是抱着一堆果子兴冲冲出现在魏言眼前，魏言定睛看去，那一捧果子红的红绿的绿黄的黄，都是没怎么见过的品种。“这是什么？”魏言好奇的拎起一块儿五彩斑斓的物件。

    “这菌子比我家地毯还花，你也敢捡？！”魏言一脸厌恶的将那菌子扔下，不禁有些后怕，这玩意吃了只怕立刻就能看到小人跳舞！

    再扒拉一下老头儿的果子，“这是青竹果，不是给人吃的，吃了绝对拉肚子......这个红的也不是苹果，这叫牛舌果，有毒！这个黄的......压根没熟！”

    幸亏魏言上山之前恶补过植物知识，只感觉哭笑不得，这老头儿一把年纪却是在野外啥也不认识，抱着的一堆果子没有一个能吃！

    老头讪讪的笑了笑，不甘心的说道：“我再去找找。”

    魏言叹了口气，“你去把火生了，食物的事情我来解决。”

    老头赶紧点头，爬进洞中与少女坐在一块儿，掏出破旧的打火石费尽力气的升起一堆篝火。

    ......

    “爷爷，那人怎么还不回来？”少女空灵的声音响起，老头闻言望了望洞外，天色早就黑了下去，树林在夜幕之中显得张牙舞爪。

    “我刚刚听到一声野兽的咆哮，不知道是不是小友遇上麻烦了，我去去就来。”老头犹豫了一下，准备起身。

    “爷爷，快看！”一向冷淡的少女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奇，老头寻声望去，也是不由得惊呆了，只见树林中缓缓走出个人影，魏言那副瘦弱的身躯此刻竟是毫不费力的扛着一头野鹿归来。

    随意的将巨大的鹿尸扔在地上，魏言割下几块肉，交给那老头去烤，二人并肩坐在洞外，随意的攀谈起来。

    “城主为什么要追杀你们？”魏言眼光有意无意的扫向洞内的少女，似是随意的问道。“老头，我可救了你两次，也该说实话了！”

    老头动作仿佛僵硬住了，过了半晌，叹了口气，才是无奈的说道：“城主想要小鱼去锻剑。”

    “锻剑？你做不就是了，因为这点原因他就要杀你们吗？”魏言翻动着手上的烤肉，白了那老头一眼。

    “他不是要小鱼去锻剑，他是要用小鱼锻剑！”老头抹了下眼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要小鱼的命！”

    魏言一惊，钢刀脱手掉落在地上，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老头，“什么邪门的剑，要用人的身体去锻造？”

    “你可是不知那城主的底细。”老头摇了摇头，似乎对那城主熟悉的很，“他是个痴迷锻造的人，曾经花费了数十年时间去学习锻造，为的就是去打造‘天下第一剑’，去打造一只符合自己武技功法的剑，只不过，他一直未能如愿。”

    老头的表情几乎是看不出是哭还是笑，神情无限悲凉：“他要是一直造不出来就罢了，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歪门邪道，一直念叨自己缺少一种材料，得到了材料，就能锻造出来！起先我也没在意，以他的能力，什么材料不是信手拈来？”

    “后来的某一天，有个穿着一身黑袍的人牵来了个小女孩，城主见到这个女孩瞬间大喜过望，后来这女孩就在城主府里住了十年，我只以为这孩子是他的亲人，从未在意。”老头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就在前几天，我才知道，这个被城主一直照看的孩子，原来就是他口子‘锻剑的材料’！”

    魏言的眼光不自觉的看向身后的少女，少女此刻蜷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老头默认了魏言的想法，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少女就是小鱼！”

    魏言此刻表情也是相当凝重，耳边只听得篝火噼啪作响，摇曳的火光将二人的影子印的虚虚实实，与张牙舞爪的树林交错在一起，看起来像是魔鬼的爪牙。

    想不到，这盘龙城城主居然有着如此险恶的秘密！怪不得，他一定要派人捉拿爷孙两个！

    沉默了半晌，魏言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跟那城主......是什么关系？”

    老头浑浊的双目此刻被泪花沾满。

    十几年前，一个中年铁匠刚刚经历过丧妻子丧子之痛，决定离开让他伤心的土地，一个人在野外漫无目的游荡。不知是贼老天眷顾他，还是惩戒他，一路上走来没遇上匪徒，没遇上饿极了的野兽，让他活着走到了一处城门口。

    这便是盘龙城。

    铁匠学得一手好手艺，最擅长的就是给人打造兵刃，每一件经由他手的兵刃品质皆是上乘。

    他从未伤过人，但他打造的兵刃却是伤人无数。

    年轻的他靠着兜售兵器家大业大，赚得盆满体满；人至中年，在某一年的寒冬，他的妻子在半路遭人打劫，他刚成年的儿子眼见亲娘挨打，气血上头给那人爆发冲突。那人是个酒鬼，争吵了几句，便提着把利刃当场把二人都杀了。

    铁匠听闻这个消息，当时觉得血液都凉透了，健壮的汉子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铁匠跟着捕快去认尸，现场的样貌几乎让他晕厥过去。杀人的酒鬼是个糙手，但用的刀却是好刀，胡乱一抹母子二人当场毙命。

    铁匠颤颤巍巍的爬过去揭开油布，看向母子二人的伤口。他干了半辈子铁匠，打了半辈子兵器，他知道，每一件兵刃的砍痕都是独特的，都有着锻造者的痕迹。

    他忍着阵阵眩晕去翻看伤口，伤口触目惊心，看得他一下子倒地不起。

    他认出来了，那凶器乃是自己锻造的。

    他从未伤过人，但他打造的兵刃却是伤人无数。

    他不记得是不是有过一个酒鬼找自己买刀，他不知道出自自己手的兵刃害过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刀害死了。

    酒鬼终究是酒鬼，被杀头的前一刻仍是醉醺醺的，因此死的没什么痛苦。

    行刑台下的铁匠，却是痛苦不已。倘若我没有卖那把刀，倘若我不造兵器，结果又会是怎么样？

    这块土地到处是回忆，回忆令他心碎，他咆哮着拿头撞墙，满头鲜血的痛苦才能让他清醒。

    这座城市见证了他的出生、学艺、娶妻、生子、丧妻、丧子，最终又见证了他的离开。

    他期望上天能在旅途中收了他，他想要用自己的死，去给那些死于他所造兵刃的人赔罪。

    但是上天没有这么做，他不仅没死在旷野，还走到了一座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