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崩溃(一)
镶金包银的多功能厅里,几簇水晶花瓣形的大吊灯黯然熄灭,天花板上内嵌的筒灯发出微弱的光,宽大的皮沙发围拢成一圈,忘情逗笑的男男女女顿时显出影影憧憧的鬼魅。 对面迷你舞台上,俩女孩穿着齐到大腿根的热裤,来回晃动着波涛汹涌的大波,手握麦克风一曲接一曲地连唱。 段总身边的女孩不时转动低矮的桌面,频繁夹起红烧猫头鹰油亮的rou块,两手并用鼓着腮帮子又撕又嚼。段总撂下筷子,冲牛总极为不快地努努嘴。 女孩并未察觉,眨动着长长的眼睫毛,秀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猫头鹰油亮的rou块。 “吃他妈这么多,等着下奶啊?”段总终于发作了。 夏克明一惊,惊恐中,女孩吞下了整块rou骨头,涨着通红的脸,她慌忙举杯向段总敬酒。 “看你半天了,知道吗?牛总叫你伺候我,你他妈倒好,解馋来啦?”段总抑制不住淤积的怨气,顷刻间,怒如泉涌。 牛总身边的小姐忙搂住段总的胳膊,连声哄劝,“段总,好啦!消消气,她才来,没见过世面。”话到了,钢叉也到了,麻利地戳起冰块上的芒果片送到段总嘴边,“求求你啦,消消气”。段总粗鲁地拨拉开小姐的手腕。 “牛总,你地盘上的人太没规矩,怎么调教的?” 段总话音刚落地,女经理匆匆忙地跑进来,扫了一眼,径直绕过众人,直奔段总身后,堆出满脸的笑意,此时贪嘴的女孩放弃了强颜欢笑,竟不识相地抽噎开了。 “叫她立马滚蛋!”牛总愤愤地骂道,粗脖大脸涨红成鸡冠色。桌上的人齐刷刷地一愣。 女经理的面色瞬间惨白,拽起女孩连连鞠躬。 “给段总叫个咪咪大、奶水足的呛死他!”随着牛总发布命令,众人急忙响起喧嚣的笑闹,尽力掩饰刚才的尴尬。唱歌的姐妹更加卖力,纤细的腰肢像安装了马达,疯狂地扭动摇摆着臀部。 “吃完饭,该喝酒了。”牛总宣布。 俩戴着黑领结的酒保垂首侍立桌边。段总鼓起金鱼眼大声嚷嚷:“我只喝勃艮第,红酒喝到勃艮第,其他的都没必要喝,波尔多只能勉强漱漱口。哎,不对啊!我要的油渣炒蒜叶呢?快点上!再弄碗大米饭来。” “怎么回事?”牛总又瞪圆了眼,酒保吓得唯唯诺诺。“把油渣炒蒜叶快上来,给我也来碗大米饭,拿两瓶老酒让段总开开眼。”牛总连续吩咐着。 “你今天喝不喝?要还喝苏打水趁早闭嘴。”段总开始直接叫板牛总。 夏克明猜测段总唇上的胡子不是刀片或刮胡刀的器具作业,而是原始的手工活,一根根自己拨下来的,长短不一若有若无,给人参差杂糅脏乎乎的感觉。 牛总“啪啪”地拍着桌子,“说什么呢?我夏老弟来了,哪天都不喝,今儿必须喝,一直喝到至死方休。”边说着,牛总撸了把泛着油光的大脸,指指夏克明身边的俩女孩,“今儿我兄弟要不喝high了,明天你们俩也滚蛋。” “你少扯夏老弟,我他妈问你喝不喝?”段总也拍上了桌子,但气势上明显比牛总短了一截儿。 “我喝威士忌,拿拉斐来,还有我的原浆酒。要喝就喝刺激的,别他妈娘们唧唧的。” “喝威士忌太单调,好像是***没意思。喝红酒体验的是变化,仿佛在和女人调情。威士忌喝到单一麦芽就算到头了,没劲!而且拉斐一股福尔马林泡死尸的味道,喝一口就他妈能吐了。”酒论发表完,段总不屑地藐视了牛总一眼,转而问对面的人,“老高你喝什么?” “我还喝茅台,别的不喝。”胖乎乎的HB开发商憨憨地说。众人立刻起哄,七嘴八舌地讥笑他没品位。 牛总隔着小姐拍拍夏克明的肩膀,嘱咐道:“别听我们瞎扯,爱喝什么喝什么,段总是满嘴胡吣。” 酒保把两瓶1979年的勃艮第路易亚都立在桌上,牛总得意地大叫:“杵到他眼前,让他看仔细了!” “喊什么喊?勃艮第33个特级庄我早喝遍了。”话虽这么说,段总还是拿过酒瓶细细地端详。随即向酒保伸出手:“酒刀,我自己开。”酒保递过酒刀,被段总塞回他手里,“1979年的,要用老酒刀,有没有老酒刀?” 酒保显然慌了,段总不紧不慢地侧身从裤兜里掏出老酒刀熟练地刮割,并说:“把空调降到18度,以为喝老白干呢,太热了没法醒酒。”说话间,红酒汩汩流入大肚小口的醒酒器。 酒保正按着墙上的空调控制器,牛总冲着他大叫:“我喝威士忌,温度要高点,23度,不能再低了。” 夏克明不耐烦地看看两位大事儿逼,一把抓过醒酒器,自顾自地将血红的汁液斟满大肚酒杯,举杯灌满口腔,舌头似螺旋在嘴里稍作转动,微微吸气,慢慢咽下。杯中酒三口见了底,众人投来惊异的目光。
“我靠,兄弟,你先闻闻再喝,香着呢!”段总大呼。 夏克明没搭理他,又给自己斟满,刚放下醒酒器,段总伸长胳膊抓了过去,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好几万一瓶,以为猪八戒吃人参果呢。” 几位小姐也活跃起来,频频给大家添酒送笑。段总身边新来的大波妹格外张狂,不住地高喊“玩游戏!玩游戏!”,“遛遛鸟!遛遛鸟!”段总附和地大叫。 此时的夏克明已是头重脚轻,手臂发麻,两侧的小姐紧紧依偎着他,轮流冲他举杯,他则来者不拒。 夏克明经过小姐的讲解,加入了众人呼天抢地的大喊:“单倍我倒霉!”,三轮下来,众人的手心朝上,只有牛总和段总身边的小姐手心向下,段总癫狂异常,勺子连续敲击着面前的盘子。 小姐拉着牛总走上迷你舞台,还不忘冲台下抛来媚笑,当众拉开牛总的牲口门,小手伸进去捣鼓了几下,拽出牛总软塌塌黑黢黢的小鸟,随即握在手中,转身朝前拉着走。牛总亦步亦趋步步紧跟,台下众人早乐翻天了,“鸟不遛吐了,不许回来!”段总恶狠狠地叫嚣。 夏克明觉着胃里一阵阵地往上翻,额上渗出细细的冷汗,眼中的灯光更加迷离迷幻,一张张人脸犹如在哈哈镜里晃动,个个扭曲变形奇丑无比。 他拼命喝酒,似乎在和谁发狠较劲。神思游离中,“米安琪”有形无骨似水绵软的小手在他身上探索,越是灌自己,这种感觉越是清晰强烈。 “大爷我今天真高兴,早晨出来遛遛鸟。”牛总还在迷你舞台上和小姐同声高呼。突然,牛总大嘴一张,污秽之物喷射飞溅,小姐惊叫着落荒而逃。 “下面没吐,上面吐了!” 众人忘情地欢呼,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醉眼蒙眬中,看见段总粗暴地把小姐抱到腿上。 夏克明瞬间解除了所有的武装,连续的“哇哇”声中,他意识到脑盘将死机,记忆将关闭,像是凌空的断桥,像是上楼被抽梯,就在意识离开的刹那,他的身体顽固地倒向旁边的“米安琪”,以躲开自己喷出的满桌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