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好奇害死猫（下）
对那张泛黄的族谱的兴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威尔也快忘记了。 那还是他提着木棍跟在jiejie南希身后钻草丛抓野鸡的岁月，每天搞得自己像个小泥人，在马丁镇附近的田野里晃悠，拾麦穗，逮兔子，乳牙碎了一地还开怀大笑。 也许那就是所谓的童年吧——对力量和英雄绝对崇拜的时光。 每次他去位于郡城里的爷爷家里，那个神采奕奕和蔼可亲的老头子见到他都会笑嘻嘻地摸摸他的头，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威尔呀，当年，我们斯特林家族在整个埃鲁森帝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们的先祖住在比那普林斯还要大的城池里，整个诺德费加森林都是家族狩猎后院……” 那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开头。 然后他便会说一个祖先的故事，或是那英武的战士，或是那聪睿猎手……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他说得绘声绘色，先祖的形象仿佛跃于眼前…… “哎，你可要好好学武，将来再现斯特林的荣光！”最后他总是遗憾地以这句话结尾。 可以想象，当年他也想威尔一样，蹲在长辈的面前，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故事，然后薪火相传。 对于这个家族传说的信奉者，有人说他固执，有人说他喜欢妄想。他的儿子们也不拿他的这些话当回事，权当是老人对童年记忆的怀念。他曾经有个听话的女儿，安吉丽娜，她小时候也很喜欢听他讲故事，只可惜十多年前死了。 他不是第一个信奉着家族传说的斯特林，却可能是最后一个。 唯独他的这个孙子对他的故事深信不疑。 每当威尔用他那双滴溜圆的眼睛注视着他爷爷，仔仔细细地听他说完一字一句，充满肯定的点点头，威尔的父亲就会过来泼上一盆冷水。 “爸，你又在说那些故事……教他那些不实际的东西。他将来可是要继承我的剑，要是他信了你的话到处乱说，我该怎么办？你也知道，他的jiejie们虽然出色，这个家迟早还是要交到他的手上的……” 那种时候，老人只得撅撅嘴，神色黯淡。 与这对祖孙相反，威尔的父亲斯卡罗奇就是个受到骑士准则那套“忠君爱国”思想熏陶的老顽固。在他看来，无论先祖以前如何，与他们都没有关系，那些该被遗忘的就该丢在过去，他们现在所需要做的，便是抓住每一个机会，融入这个国家，融入这个洪流。 斯特林的荣光？ “吾等是埃鲁森帝之剑，伴君王之侧，举不朽的意志与狮鹫一起翱翔……”——这样的话语如今还有哪个斯特林在信？ 瞎扯淡！伴君王之侧？真以为自己是开国元勋？开国元勋的子孙谁不是封疆大吏？还能躲在这乡下地儿里打山贼、抓小偷？整天做的事情不是拔菜地里的胡萝卜就是去削土豆…… 至少现在剩余的大多数斯特林都是这么认为的。 斯特林家族分裂过许多次，也同其他家族联姻过许多次。他们中有的经商，有的从官，有的死在荒野里，有的在街头乞讨…… 曾经属于一小伙人的荣耀，如今已经成为众人的笑谈。 威尔崇拜他的父亲，那个马丁镇上数一数二的好手，更憧憬那些活跃在家族故事里的人儿。 只因为威尔与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姓。 斯特林。 公认的史书里丝毫没有提到任何有关斯特林的记载，也没有诗人或者学者愿意站出来说话，为斯特林呐喊。 斯特林们很聪明，他们知道该做什么。何必陷于那些飘渺的传说无法自拔？自欺欺人只会让人瞧不起。 斯特林家谱现在只记录着德西历877年以后出生的人，并且每一个人都只有那么几句或真或假的“传记”，平淡无奇，泯然众人，和那些活在家族传闻中祖先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在威尔看来，这是一种堕落，这是一种失去信仰的“退化”。那份泛黄族谱，威尔一直带在身上，威尔的爷爷知道，除了他的这个孙子没有人会将它收下。或许对于一部分斯特林来说，它带来的麻烦远大于它给予人的希望。 威尔总是觉得它少了什么，如同一块拼图，它缺了重要的几块。 但是，在这些平淡无奇的族谱里，却有一个让威尔印象深刻的名字。 “天才布里姬特”、“屠龙者布里姬特”…… 威尔之所以能将他与布里姬特隔了多少代算的一清二楚，正是因为他小时候真的一个一个数了过去。 虽然威尔不敢完全认同，但是族谱里的的确确详细的记载了她的过去。 “年仅十九岁便达到封号之阶，最年轻的屠龙者。” 威尔小时候多么希望它记载的是真的，那样他就能自豪地对礼仪学校的同学说——“我祖上有个人可是连龙都杀过呢……”。 希望是希望，现实是现实。 威尔查过历史，翻过不少关于“屠龙英雄”的书籍，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也许是那时候，他开始怀疑，怀疑族谱的真实性，怀疑它到底是不是哪位先人自我满足的“成果”，怀疑那些家族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也许正是那时候，他开始变得平庸，变得和他父亲一样，开始追逐“骑士的荣耀”，那作为一名凡人的“荣光”。 也许正是那种棋子般的自我定位，才会让他冲动到为了一个黎明教会的指令，而去伏击路过的死灵法师…… 所幸，上天给了他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今天，他在这距离菲拉郡横跨半个帝国的地方再一次见到了家族的徽记，再一次看见了那写于族谱的里的名字。 威尔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的坚持没有白费，那是一种长久的信仰终于等到了回应般的感受。 他解脱了，释怀了。 是真的！ 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先祖没有骗我！ 威尔欣喜若狂。 “啊啊啊啊！放开我！好恶心！”威尔抱住布里姬特小腿的行为显然让她大吃一惊。 “不要！” “放开啊！” “那你回答我，你真的是布里姬特·德拉哈丝·斯特林？”威尔怕自己搞错了目标，再一次问道。 “明知故问，不要跟我套近乎！”少女在学院里住上了许多年，她的名字早被许多爱丽丝学院的人熟知。只可惜，威尔并不是其中的一员。 天哪！她承认了那个名字！ 传说中的家族百年一遇的武学天才！ 被人称赞的屠龙英雄！ 三百多岁的老祖宗！ 她还活着？ 这一切都好——可是为什么会是萝莉啊！ 萝莉啊…… 萝莉…… 啊…… 一个无比深刻的怨念在威尔脑海里回响。 “啊，今天的天气不错呢。”威尔想让自己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威尔再次仔细地打量她。 她身材小巧琳珑，脸蛋精致可爱，身上整洁干净，那曲卷的金色长发有那么一丝凌乱，让人觉得怜惜，除了那冰冷的脸色散发出让人胆寒的“毒笑”，与任何跟在哥哥jiejie身后要糖的邻家小妹没有任何区别。 人家露出一个真心的甜蜜微笑，或者是偶尔撒撒娇，像是威尔这样的无知少年就会“中招”，心甘情愿地为她排忧解难。事实是：她便是与自己隔着十九代的曾爷爷莫利克力的jiejie，也就是传说中的曾姑奶奶——威尔现在都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叫她。 她的形象实在和小时候威尔在心里构筑的那一个屠龙英雄相差甚远。没有高大的身躯，没有飒爽的英姿，没有华丽的铠甲，就连一点儿英雄的气质都感受不到。 她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股病怏怏的怨气与腹黑的味道。 威尔觉得自己心中某个庄严不可侵－犯的先祖形象破灭了。 这时候，威尔看见，这个萝莉将自己手里拿着的兔子布偶的头扭了下来——他这才看清那布偶的真面目，那兔子的头就是一把匕首的握柄，那兔子玩偶根本就是一个伪装过的“真家伙”。 还真是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武器…… 布里姬特提着那小脚，发现怎么都甩不开威尔之后，她怒了，用那短小的锋刃指着威尔：“我给你五秒钟时间留下遗言……” “五……” “一！” 喂！四三二呢！你赖皮啊！ 威尔知道她是动真格的，脑子一片混乱，总觉得该拿什么东西挡挡，随便就是那么从物品栏中一抓…… 布里姬特看着威尔手里突然出现的东西，收回了武器：“那东西你从哪得来了？” 呼，终于成功了吗？ 吓死我啦！ 威尔看看手里拿的东西，发现他情急之下，竟然拿出来那个菲尔丁交给他的“白银之锤”，那个缠满锁链的小盒子被他双手握住。 正在庆幸的威尔还没能高兴得出来，只见布里姬特右手虚握，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一把炙热的火焰长枪从虚空中现形，没过几秒已化为实体，出现在她手中。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不然，我会让你连魂归天机的机会都没有……”那是让威尔都觉得恐惧的眼神。 她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