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郭大路的入圣之路（中）
这盘棋下得竟比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虚影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强行隔断了和年轻老板之间的心灵感应，这一刻，本尊和分身果真成了两个人。 “这是怎么做到的？”年轻老板落子之后，随口问道，“这两年好像不止一次中断联系，之前我以为是你进入秘境的关系，现在看来是有意为之？” 以虚影状态存在的郭大路神魂先走了一步棋，然后也是随口答道：“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尝试。” 留守人间世的郭大路分身，也就是解忧杂货店的年轻老板点点头，不再多说，专注于棋局。 随着棋局的推进，一个尴尬的事实很快摆在“二人”面前，虽然郭大路隔断了和分身之间的通神感应，但他们的棋力、布局风格、推演套路仍旧相差无几，下着下着又变成了自己跟自己对弈，尤其是到了后期残局的时候，双方都是竭尽全力，再无保留和规避，棋路越发地接近……回到了平日里自己在研究一本古老残局的局面。 “平局了哈……”分身道。 郭大路嘴角挑起，重新恢复和分身的联系，然后“指使”分身走了一步不可挽回的臭棋，所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本尊神魂笑眯眯地开始收官…… “这就没意思了啊，自己跟自己下棋，还假装输一手……”分身无力吐槽，拒绝继续走子。 郭大路哈哈一笑，道：“我自己跟自己下棋，还下不赢？没道理嘛。” 说笑了一阵，本尊神魂问：“在人间世做大爷的感觉怎么样？” 分身摊手，“无聊透顶。” “怎么说？”郭大路明知故问。 “各种无聊啊，下棋没对手、打架没对手、斗法没对手、论道没对手……之前有修行者组队去探索什么遗迹，我跟过去看了下，嚯，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闹着玩的，看了一下也没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赶紧回了。” “你可以继续以杂货店为手段，惩恶扬善啊。” 分身郭大路摇头感叹：“坏人是永远也杀不完的，而且来来回回那些事情，我也有些心灰意冷。倒是这个杂货店，名气越来越大，风投、天使投资人、加盟商、广告商都不停找上门来，还有什么咨询公司的说要给这店弄上市来着……” 郭大路又笑起来，“其实倒也挺有意思的。” “那你来？” 本尊神魂指着自己，“你看我这个状态，怎么来？有事做。” 分身皱眉，偏头问：“那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看看就走？” “呃……这次回来，想做一会彻彻底底的……凡人。” “凡人？”分身疑惑。 “我准备关了解忧杂货店，好好把大学念完，然后随爸妈打理家具生意，等年龄到了就娶妻生子，努力赚钱养家糊口……总之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和家人待一起过一辈子那样。” “多普通？”分身问到关键。 “和添加孙悟空微信好友之前的那个郭大路一样普通。” 分身郭大路陷入沉思，良久之后，道：“这就是……化凡吗？” 本尊郭大路不置可否，“对我而言，是顺其自然。” 虽然郭大路在积雷山万象林就做好了回人间世陪伴父母到老的决定，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按照他的计划，至少要先见到孙悟空本尊，没想到蟠桃和九转金丹的能量如此惊人，一时半会，根本难以消化。 “明白了。”分身虽然也形成了一些独立的意识，但主体思想还是紧随本尊的，因此一点就通，问：“需要我如何做？” “你去做点不那么无聊的事情……”本尊郭大路的笑容意味深长，“不过在这之前，你还要在人间世待两三年……” 本尊郭大路双手指着自己的透明虚影，“至少等我混出点人样。” 说罢，郭大路神魂虚影和年轻的店主郭大路合二为一。 …… 第二天，郭大路便解散了解忧杂货店的几位店员，每人发足三年的工资，然后正式对外宣布因店主要专心学业、立志考研，解忧杂货店不得不无限期停止营业。 这个消息很快在网络上传开，网友们自是一片叹惋，纷纷表示“神特么专心学业，立志考研”、“一百个研究生不如一个解忧店主赚得多吧”、“有钱就是任性，这么火爆的店想关门就关门”、“我愿意拿我博士学位换他的店子”…… 接着就是各种猜测分析的贴子充斥了各大论坛和社交网络，各种论调都有，这点和所有网络热点事件一样，没什么新鲜的。 更多的虽是不解，但着实也有一些人暗暗松了口气。 解忧杂货店因为暗地里替不少贵人们解过忧愁，背景越来越深不可测，加之那年轻的店主实在神通广大，各个层级的人都给他面子，小小一个杂货店，影响力却如此巨大，保不齐哪天会做出什么僭越举动令得某些部门实在如鲠在喉，又无可奈何，甚至有时候还要反过来求助……非常尴尬。 据说有一次某部门开会，有大佬非常不客气地提到这个杂货店，言语间颇有要“好好整顿一番”的意思，说完之后，全场寂静，大家都低着头，无一人应和，和以前开会时的“频频点头”、“心领神会”以及“热烈鼓掌”大相径庭。 直到后来另外一位比该大佬还大两级的大大大佬把他叫到办公室好好聊了一番，从此大佬再没提过有关解忧杂货店的问题。 郭大路在人间世地位之超然，可见一斑。 “什么专注考研，我看就是玩腻了，想折腾别的事情……” “那又如何，谁管得了？” “是啊，谁管得了？这其实才是他的根本问题，没人管得了……” …… 一些身份地位、影响力比那些网友们高得多的多的大人物也开始讨论这件事，但结论是不尽如人意的，因为他们发现，即便是他们，也无法阻止那个店铺关门，就像无法阻止它以前继续营业一样。 “管不了”才最让他们头疼。 随着消息的坐实，不停有人试图找到郭大路本人当面询问情况，外界的媒体、内部的八卦爱好者，软磨硬泡、纠缠不休……都被郭大路巧妙躲开或完全无视。 令大家惊讶的是，解忧杂货店关门之后，郭大路真的变成了一个热爱学习的三好学生，最突出的表现是，他连公共课都不翘了，作为一个大学生，居然不翘课，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后面一个月又有几位大人物先后传话过来，说希望跟他碰个面，都被他直接拒绝，并回话：“都别再来烦我。” 一直到本学期期末，郭大路三好学生的人设基本立住，虽然同学们暂时还是没办法把他当普通的同学，但已经越来越少地提起解忧杂货的事情。 期末考试过后，郭大路没有再像以往的暑假那样待在学校经营店铺，而是买了高铁票赶回家。 郭大路从圣墟回来，一直忍住没有回家看望爸爸mama就是在等这一刻，他不想让重逢变得太刻意，他希望这件事能够自然而然，就好像每一个暑假一样。 然而，当他看到发小郭青开着他的红色烧包跑车过来接他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一阵唏嘘感慨。 如今的郭青，已经是某连锁超市的合伙人和老板，当初的吹过的牛逼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 一路上听着类似“兄弟干了这一杯”风格的歌曲，飞驰而回。 郭大路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近乡情怯”的味道。 当他再次当面看到爸爸mama时，内心一直紧绷着的某种感情还是险些失守。 晚上，仍旧是mama亲自下厨，做他最喜欢吃的菜，他则利用这段时间跟爸爸谈了自己的打算，爸爸当然无比支持。 大路家具店越做越大，郭爸也早已转变了观念，希望儿子以后能继承这份事业，并继续发扬光大。 仅仅一顿饭的功夫，郭大路便找回了一家人的感觉，小时候的记忆如潮水般凶猛涌现，郭大路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平淡和温暖。 没有修行者，没有大宗师，没有圣人，没有漫天神佛，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因果……只有郭桥村大男孩郭大路。 …… 整整一个暑假，郭大路都在自家家具店里帮忙，帮爸爸做家具，帮mama谈生意，偶尔也会去郭青店里帮忙，闲的时候一起喝酒聊天，和郭庭开一起坐郭青的跑车兜风。 第一个十天，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金丹啊、大道啊、入圣啊、升仙啊什么的； 第二个十天，他脑海中思考的更多的是家具样式、客户名单、家具陈列布局； 第三个十天，他已经完全将和修行有关的一切都抛之脑后，只剩下一身的人间烟火。他不会用任何道术去对付那些霸蛮无礼的客人，也不再用墨家机关术制造新的家具……从这些角度来说，他有点像失去通灵宝玉的贾宝玉。 偏偏爸爸mama和两位发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这让郭大路感到很欣慰和安心。 然后又是新的一学期开始，郭大路继续进入三好学生模式，已经进入大四的他，没多少课业，身旁的同学们都在寻找实习的机会，他则正式开始备战考研，其间也陪着同学们参加了几次校招的宣讲会，参加过几次面试，均拿到offer。 褪去光环的郭大路，个人能力也还是不容小觑的。 …… 大四上学期，郭大路基本是在图书馆和自习室中度过，在这段平淡甚至有些枯燥的备考过程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每天午饭过后，郭大路的自习座位上都会出现一个苹果，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郭大路也不用推算，很快就知道送苹果的人是谁，人多口杂的，哪里能藏得住秘密？ 倒是那个女孩，直到两年后和郭大路确立男女朋友关系才知道她在那个自习室有个“苹果女”的外号。 …… 事情也不是一味顺利，郭大路的研究生考试没有成功，去京大的梦想就此破灭。 毕业之后，郭大路直接回家跟爸妈做生意，经营大路家具店。 半年后，那个苹果女勇敢地向郭大路表白，二人回学校见了一面，顺势确立关系。 这个时候，郭大路猛然想到几个人，燕飞、杨平乐、丁泊雅……但稍稍回忆便知道，这些女孩早已被自己的分身给排除出局。 失败、错过、小美好、那些花儿……感觉越来越真实。 郭大路和“苹果女”相处了一年半，步调节奏渐趋契合，第二年春节两人举行了婚礼，又半年后，苹果女怀上了小苹果。 …… 时间的齿轮不停向前运转，郭大路几乎完全忘记“修行者”的身份，越来越像一个凡人，他不再是在体验和感受，而是真正的浸入其中，认真接受每一个角色的到来。 为了给老婆更多的安全感，他开始学做饭、做家务。 …… 那天晚上，他趁着老婆睡着的时候，一个人来到阳台，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久久不语，这时，忽然一道流星划破夜空。 他的心头响起一句话：“是时候了。” 他点点头，伸出右手食指，伸进夜空中，然后动作有些生疏地轻轻一划。 夜空被撕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异世界的光芒若隐若现。 一道身影从郭大路身上脱出、升起，在虚空中稍稍停留后，说一句“后会有期”，化作一道流光，钻进裂缝。 裂缝随即消失不见。天地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