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狡兔三窟

    平民区西南部鸡鹅巷53号血手帮驻地，地窖米缸见空的窘迫，令替补上位的新一任首领皱起了眉头。

    挤成“川”形的额头皱纹比几天前多了浅浅的一条，可见最近真是被一桩桩一件件割喉者萨隆带来的死亡刺杀烦死了，心情糟烂至极。

    “有不怕割喉者刺杀的弟兄吗？必须出门采买一些面粉和新鲜蔬菜回来了。一天三顿饭，家里的鸡鸭鹅都吃到腻心想吐了！”

    血手帮的兄弟彼此之间看了看对方和身边的“家人”们，目光传递而去的压力，很快就抵达到地位最低，资历最浅，年龄最小的“弟弟”亚林身上。

    亚林此时的心情可以说相当愤懑，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何以被家人们看重，担任出门采买这中平日里谁都争抢着去，有大把油水进项可捞的事务。

    就因为自己年龄最小，进入帮派的时间最短，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就让自己孤身一人踏入死亡领域？

    踏出据点院子，每往前走一步，无时不刻都得提起小心，警惕不知道从何处递过来的割喉者萨隆先生的锋芒。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亚林又能说什么呢？

    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主动”出列接受帮派新任首领托付重担的信任，想方设法在被刺杀前，联系上熟络的商家采买，喂饱已然断粮的家人们。

    当然了，亚林也不是没有什么准备就敢出门采买，几次血淋淋的死亡杀戮，事实证明脖子上套一条牛皮围脖，腰腹肩膀等要害位置藏几块半身甲的甲板，能够稍微提高一点生存的几率。

    走在没有阴影的光明大道上，不要在某个地点长时间停留，就能让并不能熟练掌握“阴影跳跃”这种近乎作弊的超自然能力的割喉者萨隆先生无功而返。

    血手帮新任首领来到家人们七手八脚给亚林准备就绪的全副武装体面前，他们立即识趣地退开，等着这位前度老三，现如今的“教父”如何表演。

    血手帮老大双手搭在亚林的两肩上，仔细想了想，小声叮嘱：“记住，只有我们得罪了割喉者，那些售卖面粉的磨坊、销售成品的面包店，以及水产蔬菜的店铺，萨隆先生可不会出手……”

    亚林听到这里，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多谢提点的感激神情。

    可是，当他转身离开，临出门的一瞬间，没人看见亚林的脸色，从白里透红的欣喜激动，一下子变得惨白无血色，脸上蒙着一层灰黑色的死气。

    随着亚林纵身迈步而出，一股始终盘旋在鸡鹅巷53号血手帮据点上空的阴冷气息，迟疑了一阵，旋即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亚林的速度很快，在雨水纷纷洒洒的夜幕下，迈开在酒馆里厮混三四年练出来的坚实有力的双腿，始终走在有煤油路灯照耀的平民区大道上。

    哪怕路灯杆子投下的阴影，不时在亚林身上飞速滑过，可是他一点也不担心。

    毕竟，经过几次血淋淋的接触来看，割喉者萨隆先生施展“阴影跳跃”，必须有足够大面积的影子，不然的话，他宁愿等待下一个机会。

    就在“兔子”新鲜出门，将俯瞰兔子窟的鹰隼带走带远后，单手抚着门柱目送亚林离开的现任血手帮首领，沉吟了片刻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一瞬间，他的眼睛都瞪大了，脸上露出又气又好笑，近乎垮掉了的表情。

    原来，血手帮的剩余兄弟们去而复返，一个个都打好了包裹，斜着挎在背上，牢牢地绑在腰腹部位，显然是和首领的想法不谋而合。

    “……大家分头离开据点！我早就安排好了，在商业区那座赫赫有名的闹鬼公馆碰头……别担心有可能出现的亡灵。有时候，人比亡灵还可怕！”

    话音未落，血手帮现任首领第一个带头冲了出去，缩着脖子，双手夹住胸肋，手臂护住腰肾，尽量减少要害被攻击的可能。

    看上去，就像一头敏捷的帝王企鹅，这个名声不响的前度老三、现任老大，没想到还是一位谙熟游荡者刺杀套路的职业者。

    他不动还好，头一个趁机离开割喉者都未必敢强攻的据点，其他早就被吓到的兄弟们、家人们，也就毫无心里负担和压力地纷纷出门四散开，三五成群地分头没入夜色雨幕里。

    那团阴冷的气息似乎察觉到什么，迟疑地停止了下来，追杀一只新鲜可口的兔子，怎么比得上炸窝四散的兔子家族。

    不出血手帮兄弟们集体智慧得出的结论，割喉者萨隆第一时间放弃了亚林，毫不犹豫地往鸡鹅巷53号据点赶回来。

    一来一去至少半刻钟，只要往相反的方向跑，就能争取到至少四分之三刻，甚至一刻钟的时间。

    有这个堪称漫长的空挡，腿脚利索的血手帮帮众早就没入深重如铁的雨夜中，化整为零地消失在深水城的平民区，暂时逃脱生天。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演变，就看各自的运气和际遇了，总会有人活下来，只要有人往盗贼工会发出委托，声名鹊起的割喉者萨隆未尝不会变成其他高级刺客的猎物，至少会无暇旁顾吧。

    关键一点是，至今还在暗中活动的盗贼工会，包括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刺客联盟，碍于杀伤力惊人的火枪，索要的报酬恐怕会非常的高。

    也就是血手帮起家过程中，欺行霸市、垄断市场的手段太龌蹉太卑鄙了，双手沾满了竞争对手和无数小商贩的鲜血。

    才会导致落难受困时，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在冷眼旁观，乐得看他们的笑话，根本没有人主动伸手搭一把。

    这时甩开双腿，夺路狂奔的血手帮现任首领，不知道为什么绕了一大圈，又返回到了鸡鹅巷据点。

    只是，他越过了53号，记忆犹新的老家，翻过墙头，来到了一墙之隔的55号。

    这是他发家致富后，给自己嫡亲家人安排的住处，有年事已高的母亲，有持家甚重的妻子，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带上家人们离开深水城，这是唯一的求生之路。哪怕是现在接近午夜的宵禁时，他也有办法用钱买来一条通道。

    就在这时，去而复返的阴冷气息，似乎察觉到什么，停留在鸡鹅巷53号片刻后，冥界引路者般的索命眼神，立即转移并盯在了隔壁55号上。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见亡灵了，割喉者萨隆先生的直觉竟然如此可怕！

    半夜被家人吵醒的老母、少妻、幼儿，似乎意识到什么，竟然没有吭声，更不会多嘴多舌，随便收拾了一下家中的浮财，刚想追随家中的顶梁柱出门。

    突然间，被一家之主及时停住脚步，往外伸开双手，用力地拦了下来。

    生平经历过不少血腥杀戮事件的老母亲，叹了口气，平静地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

    只是，她看着面前撑起家门的儿子宽厚背影，为家人挡刀的勇敢无畏，忍不住眼睛一湿，差点流出眼泪来。

    至于血手帮现任老大的妻子，早就从丈夫时不时往家里送钱，一笔笔累积下来很可观的财富，就猜出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她眼神温柔地看着没有被杀气惊醒的女儿，做好随时捂住长女嘴巴，禁止她出声的准备。这是帮派首领的女人的觉悟！

    或许，上门寻仇报复的仇家，会看在孩子年幼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也不一定。

    血手帮的老大亲眼目睹身为十级“拳斗士”的前首领和八级“银剑士”的二当家，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就被割喉者摘掉脑袋。

    忍不住暗忖，自己这个资深六级“盾卫士”，未彻底转职的七级“锤盾手”，绝对不是萨隆先生的对手。

    他压低声音，愤怒地咆哮道：“该死的割喉者，那头卑茴香烈犬只是一条踏马的看家狗，只是一条狗而已，你还要杀死多少人才满意？”

    浓郁地化不开的阴影深处，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注视着血手帮的现任老大，双肩因为死亡的威胁，恐惧地颤抖着就像风中的落叶。

    可是，他却敢作敢当地站在家人身前，直面致命的锋芒，冷若冰川的脸色终于，稍微有些动容。

    算了！看上去，他稍微有点像一个人，一个真正的男人！

    凭着敏锐的灵感，血手帮现任老大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在盯视自己许久，上下打量该在哪里下刀子后，突然间良心发现，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收敛起了杀气，缓缓地后退，随即飞快地向其他血手帮骨干逃跑的方向追去。

    一瞬间，被食物链上位捕食者猎杀的小动物，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家人们，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结束了！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谁能料到，一直在雨夜平民区游荡，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流浪犬的“杜松子酒·13”，悄声无息地经过鸡鹅巷54号，看了一眼街道对面的院子。

    罗迪扒拉着墙头，稍微看了一眼这座院子里的情况，脑子微微一转，似乎察觉到什么，却也没有趁机出手。

    能让割喉者萨隆先生放你们一马，肯定存在着合情合理的原因，那么我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出手。

    一只吓破胆的兔子，就算狡兔三窟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