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道是无情 最是多情

    一声『小心』，天地不容客投出战骁，为银燕制造脱身之机。力达万钧的飞盾，撞上一堵护身气墙，弹回天地不容客的方向。

    天地不容客接住战骁，手掌被疾旋的力量割开，身形不由得向后滑去。史艳文、任飘渺见状，纷纷发出一道掌气、剑气。

    “烦啊！”无我公子回身轰出一拳，拳劲中夹带着残暴血气。

    “这个声音……”史艳文被激起回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永夜皇！”

    鲜血模糊了视野，无我公子瞋目裂眦，只为看得更清。她的双眼横布血丝，瞳孔细竖如针，乍看毛骨悚然。

    “她的神态……”天地不容客心中一惊，猛然回想起地门之战。

    “疯狂的杀气。”面对兽性大发的对手，任飘渺难得皱了皱眉，“留神，这将是一场搏杀。”

    “刀，我的刀呢？”无我公子抓头苦思，似乎因为失去兵器而无法出手。

    “制住她！”天地不容客仗盾抢出，试图趁机制服无我。

    “啊——”无我公子烦躁地长啸，背后的伤口撕裂飙血，“我要刀，我要杀……喝——”

    无我公子怒喝一声，聚血化刃，其形极似幽灵魔刀。天地不容客甫被血气所阻，再遭杀意锁定。感知危险，天地不容客举盾一挡，面罩边沿顿时滋血。

    “是你！又是你们！棋子……杀！杀不够！”无我公子疯狂挥刀，数十道刀气纵横交错，逼得史艳文三人再出强招。

    “剑九·轮回！”

    “辟邪烈日！”

    “暴流灭境！”

    三招强击横扫刀锋，然而转瞬更多刀气生成。

    “退至我身后！”天地不容客厉声吩咐，持盾顶在最前。三人合力注入盾牌，形成护罩抵御攻势。

    “好强霸的力量。”史艳文一边传功，一边担忧，“人世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敌人吗？”

    “如果能让她与元邪皇自相残杀……”任飘渺不禁思忖算计。

    “杀杀杀杀……杀！”无我公子双目染血，赤红一片。她所挥每一刀都是抽取自身血液，连续不断，仿佛不是敌死就是她亡。

    这种自损三千、损敌一千的攻击打得三人苦不堪言。疾风骤雨般的刀幕，让他们完全没有回气反击的时间。每一次的爆炸，都撼动天地不容客的脚步。伤害分摊到最后，任飘渺的嘴角也溢出鲜血。

    这样下去，不是对方力尽，就是守势被破，全军覆没。

    “这样下去……”看着空不设防的后背，雪山银燕决然挥动啸灵枪，“非我，焰龙无双！”

    为救众人，雪山银燕解放桎梏，再现非我。他卯足全力，一枪贯穿无我公子的要害。

    “不可啊！喝——”史艳文正要运招，内伤发作吐血，“嗬——噗——”

    “史艳文！”任飘渺一动，同样牵动伤势，“呃……”

    “我认得你。”无我公子转头阴森地说道，“你很有骨气，所以我——”

    无我公子攥住枪尖，一把将其抽出。只见她用力一折，啸灵枪断在身体之中。血气再爆，力量顺着断枪摧折雪山银燕之臂。

    “啊！”雪山银燕惨嚎一声，直接被轰出数十丈，狠狠撞在大殿的墙壁之上。

    “银燕！”

    “雪山银燕！”

    无我公子回头一瞪，血红的双目迸发邪力，压得众人无法起身。

    “我……想起来了。”无我公子抬手指着三人，“天命者。”

    “你……”史艳文咬牙切齿地问道，“到底是谁？”

    “废话吗！当然是……”无我公子神情一僵，混乱地松开兵器，“是谁？我是谁？我是……我要杀……我要杀谁？”

    “你连自己是谁……”任飘渺忍不住嘲讽，“也记不住？”

    “我……啊……”无我公子痛苦地抠住额头，双手挖出十道血痕，“又忘记了……我又忘记了！该死……该死！该死啊——”

    “呃……”天地不容客扛着重压起身，“区区压力……啊……噗——”

    见他吐血，史艳文紧张之余，顾不得称谓：“小弟！”

    “刀……杀……人……”无我公子恍然大悟，“刀杀人！我要杀人！杀……杀掉所有！”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啊？银燕！”

    无我公子应声看去——

    剑无极扛起昏迷的银燕：“撑住，我带你——”

    “嚇！”无我公子冲向两人，左手一招，幽灵魔刀遂令而来。

    “剑无极，银燕！”史艳文一声惊叫，强忍着关节的痛楚站起。

    长刀斩落之际——

    “嗯？”无我公子忽而冷静下来，凝视着夹住刀锋的银燕，“我……记得你。你是……”

    当——

    血气散尽，伤痕累累的躯体倒入尘埃。

    千里之外，无我公子在本体苏醒：“嗯？我怎会回来？又为何在此？为何……皆无印象？”

    无我公子闭目回忆。印象中，最后出现的面孔是……

    “缺舟！”

    还珠楼内，战斗遽然平息。邪眼之力消失，天地不容客、任飘渺恢复行动。

    史艳文踉踉跄跄，冲到银燕的身边：“银燕！银燕！”

    剑无极安慰史艳文道：“他只是昏过去了。你的伤势……”

    “啊……”史艳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艳文没事。”

    “方才真是好险。”任飘渺化为温皇，拿出羽扇平心静气，“如果不是兄台，我们就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天地不容客懒得理他，径直走向明渊凰。失去意识主宰，她就安静地趴在地上，鲜血在身下蜿蜒。虽是虚假的亲情，却是真实的经历。天地不容客将人抱起。

    叔父，义父吗……

    “无我公子……”史艳文欲言又止。刚刚的战斗太过凶险，他现在还惊魂未定。

    “按照我们的推断，只有意识在躯体附近，他才能附身明渊凰。”神蛊温皇摇着羽扇解说，“而要同时操控两人，他必须握有连接两个身体意识的关键。”

    “这么说，我们已经成功了？”

    “能否成功，就看御兵韬的应对了。”

    九脉峰，苗疆驻守的九脉峰。御兵韬不住望天，等待情报网的讯号。忽然，烟火冲天——

    “来了。”

    “信号。”无我公子仰望着天空，“与元邪皇同等待遇，并不意外。可惜，我不是来欣赏掀桌。我来——”

    “苍生何晓几危安，鲲鹏欲展风间。惊鸿敢与天对立，雄翼中，握世皇权！”

    不远之处，风逍遥不安地守望前方：“老大仔，你确定让王上一个人面对？如果王上出事……”

    御兵韬平静地回答道：“我们在场，王上才会危险。”

    “啊？为什么？”

    御兵韬不答反问道：“我问你，无我公子是怎样的人？”

    “这……”风逍遥想了想，坦白道，“老实讲，我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另一个大姐头。但看他做的事情……呃，让我想起那个雁王。”

    听着他的回答，御兵韬闭上眼睛：“这便是问题所在。我们都不够了解，所以只能猜测，掉入局中而不自知。但是王上，他永远都不会入局。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御兵韬睁开双眼：“因为王上眼里，大海只是大海。他永远越不过那条线。”

    风逍遥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有个屁的道理啦！这不也是你的猜测？我们都不够了解他。龙涎口还会发大水呢，又不是离得远就不会遭殃。”

    “所以守在这，以防万一。”御兵韬抬头观察天象，“而且谁也不敢保证，元邪皇不会选择九脉峰。”

    另一处，苍越孤鸣现身挡关，一对提剑而来的无我。他的视线掠过血戮，与无我公子的目光交汇。

    刹那间，时间为之定格。

    对视许久，苍越孤鸣向对面迈出一步、两步……越来越近。无我公子没有后退，因为没必要后退。

    “苗王。”

    苍越孤鸣陡然收住脚步。

    “你即将踏入挑衅范围。”无我公子一振长剑。

    “这样的距离，太远了。”苍越孤鸣隔着一丈之遥望去，“孤王想靠近到三尺之内。”

    无我公子举起手里的剑：“这口剑，不止三尺。”

    苍越孤鸣向他走去，心口抵在剑锋之上：“现在我们的距离，只剩一口剑。”

    无我公子化出明霜，换手抵住另一侧：“不止一口剑。”

    “确实……更远了。”苍越孤鸣握住阻隔的剑，“因为孤王的心脏不在此处，这样你听不清孤王的心声。”

    “别动！”无我公子冷声警告。

    感受到拒人千里的寒意，苍越孤鸣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暂时这么远吧。你还记得那日，孤王昏迷之前，所问的问题吗？”

    “记得。”

    见他没有否认，苍越孤鸣心头一暖：“所以，你没忘却孤王的心情。”

    “我，不是明渊凰。”

    “此话什么意思？”苍越孤鸣急切地追问道，“是怪孤王糊涂？还是……你不会像明姑娘一样，如她逃避对俏如来的感情？”

    无我公子垂眸叹息：“道是无情还有情，无情最是多情人。她总是言不由衷，逼迫俏如来死心断情，为了不造成更大的伤害。但是伤害就是伤害，感觉骗不了人。我不是自欺之人，没她逃避的习惯。”

    听出隐晦之意，苍越孤鸣不由屏住呼吸：“所以你……”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无我公子将手放在胸口，“因为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苍越孤鸣愣住。他想过很多，唯独没想到这个回答。

    无我公子慢慢后退：“回去吧，苍狼。总有一日，你会遇到般配的对象。她不会像你的父亲，也不会像你的舅父。她与龙虎山、撼天阙无关，无关感激，无关移情。她会如你一般温柔善良、真诚勇敢，也会像御兵韬一样守护你与苗疆。她……”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苍狼。”苍越孤鸣跨出一大步，直接撞上明霜的剑锋，“苍狼承认，在你们的身上看到了已逝亲人的身影，但我并没追逐影，而是珍惜眼前人。我珍惜这份回忆，更珍惜有着共同回忆之人。孤王曾经迷惑，但没迷失。除非你有另一个幸福，否则孤王没理由放手。”

    无我公子沉默了许久，驱散明霜：“有命才能回去，但我回不去了。至少在死之前，我要达成最初的愿望，创造我们的归宿。”

    “孤王相信，你会活着。”苍越孤鸣迈进一步，语气变得强硬，“不，是孤王命令你，一定要活下去！”

    无我公子一怔。

    苍越孤鸣站在无我面前，这是他所能走到最近的地方：“若你只是一个人，不论到哪里都是过客。但你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孤王。若你找不到归宿，孤王身边便是你的归宿。”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在意你，不是想你死的人，你就不是一个人。』

    “我就不是一个人……”无我公子抚着心口呢喃。

    “无我，回来吧。”

    『回不来也好，两个人太多了。』

    无我公子一瞬清醒，紧握血戮震开苍狼：“险险中计。御兵韬……好算计！”

    苍越孤鸣猝不及防，瞬间被推至一丈之外：“无我！”

    “不论你是否知情，我都不会再听你一句。”无我公子冷漠地背过身，“我会在此直到无极山被破。如果御兵韬要杀吾，随他前来送死。”

    “无我。”

    苍越孤鸣叫没回应，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他不知道，为何无我突然间态度截然，但他早有觉悟，如果无我拒绝回头，他也绝不放手。这不只是为了私情，也是为了责任。

    “孤王不想伤你，但是这次孤王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带回。所以……对不住了。”

    无我公子缓缓转身，注视着一脸坚毅的苍狼：“我以为，只有明渊凰会走到这一步，原来……你也是俏如来。”

    “苍狼就是苍狼，不是任何人，也不会变成任何人。”苍越孤鸣戴上狼王爪，化出唐刀，“你离开之后，我用了很长时间改正换气时间的错误。你说，没能见证我的成长，是你的失职；我说，你将有一生的时间，弥补这份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