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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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城,方曦文拉着姐姐,急匆匆地穿街过巷。 六扇门的仪门通体黑色,有飞檐翘角,朱红立柱,与制服配色显得颇为相称。 而他顾不上欣赏,还没进门,两人便看到了上次那个精明的捕头。 他就坐在台阶上晒太阳,两撇胡子一颤一颤,连站都懒得站起来,“又是二位,这次可有什么新线索?” 见状,方清筱直接把剑宗令牌一拍,言简意赅,“带我们去关押犯人的地方。” 捕头一个激灵站起来,瞳孔微缩,缓缓道:“剑宗弟子,恐怕没有这个权限。” “哎哎哎,”见姐姐似乎要拔剑,方曦文手忙脚乱地抱住她,朝捕头赔笑道:“大人,是这样。 我昨天回家时,发现一直带身上的玉佩不见了,哪都找不着,想着会不会是被那几个土匪捡去了,才特意来问问。” 见他语气态度诚恳,捕头的眉毛松动了一下,“既是如此,直说便是。我派人去找,明天过来取。” “但...这是我作为赠礼之物,”方曦文松开姐姐,苦笑道:“若不是今晚与人有约,我也不至于找得如此紧急。” 他指了指自己狼狈的样子,接着道:“家中四处都翻遍了,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麻烦大人您。”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谄笑着递过去,“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捕头伸手接过,打开闻了下味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六扇门交代了几句,抬脚走向城外,“随我来。” ... ... 出城。 六扇门用于关押犯人的地方在城外,偏北边,离得最近的一条街叫凤栖,琉璃苑就在这条街上。 捕头走在前方带路,方曦文则与自家姐姐跟在后面,两人交换了下眼神,轻轻点头。 其实走到这里他就已经发现不对了。 既然关押了这么多犯人,人活着总要吃喝拉撒,以及产生许多垃圾。 但这一路上都显得干干净净,几乎见不到生活痕迹,只能偶尔见到些破烂衣物。 或许是收了贿赂的缘故,捕头的态度也变得亲善起来,状似寒暄道:“不知三公子的玉佩是什么模样的?” 闻言,方曦文上前两步与他并肩,状似回忆道:“那是我从幼时便佩戴在身上之物,是母亲从栖霞寺求得,以佑我平安。 它通体碧色,嫩如新柳...” 方曦文一路上琢磨了半天,说起来细节满满,再结合那半是悲伤半是怀念的表情,有八分捕头都信了十分。 “我们虽做过了简单的搜身,但或许也有遗漏之处,”捕头斟酌了一下,对上他那悲痛的视线,“我们会尽力的。” “多谢大人!” 城外的草木一路变得稀疏,一栋石质的小建筑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不知三公子的玉佩,是送给何人呢?” “是一位女侠,具体是哪位不便透露,”方曦文流露出一副温柔的神情,“总之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想不到三公子竟是如此深情之人...” “到了。” 方清筱扯了下弟弟的袖子,冷不丁地开口。 只见一個汉子从禁房出来,穿着绣金线红服,跟捕头打过招呼,后者按例掏出一块玉牌。 短暂的身份确认环节后,狱卒便带着几人从大门进去,狱卒在前,姐弟俩在中间,捕头走在后方。 几人经过一口窄井后,来到深处的牢房。 还没进去,便能看到有极淡的白色雾气从门缝底下散出。 狱卒拿出钥匙,还未开锁,方曦文突然撞进他的怀里,一个铁山靠砸在他胸口上,后者蹬蹬蹬连退数步,只见一个剑鞘拍来,整个人顿时晕厥过去。 另一边结束得更快,也不见方清筱有什么动作,长剑便已停在了捕头的脖子旁边。 后者甚至还没来得及取出兵刃,顿时脸色微白,举起双手,“我投降。” 啪啪啪! 方清筱左手在他胸上连点数下,封上几处大穴,接着撤下长剑。 “去把门开了。”方曦文把钥匙递过去,命令道。 “何必如此...”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他指了指底下的白雾。 这下捕头心里再也没半点侥幸,只能老老实实地带着他们去开门,“你们...何时发现的?” “我们刚把那邪修杀了,”方曦文冷着声音,“其实昨天,你们六扇门在抓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抓人?” “因为那些山匪是冲着我来的,但你们却没有问我原因,”方曦文用剑鞘顶着他的腰,冷笑道:“开始我还以为是你们态度不好,后来才知道...” “马上就要死的人,有什么好问的?” 呼! 随着一间间大门打开,浓浓的白雾充满此地。 最近的房间里,几个刚入狱的山匪蹲在一起,眼看着瘦了不少,精神极为萎靡。 他们脚底亮着血红阵纹,一道道流向黑暗深处。 除此之外,感觉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为了防止他们失去太多体力而睡着,你们还特意找来了葛腥草,”方曦文揪着他的衣领,眼神冰冷,“真体贴啊。” “三公子,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既已暴露,捕头的脸色渐渐趋于平静,漠然地看着他,“这些山匪做了多少恶你不会不清楚,他们本来就该死。” “他们是该死,但不该死在你的手上。” “更不该成为邪修修炼的养分。” 砰! 他直接将捕头摔在在墙壁上,后者撞了一下,身体缓缓滑落。 “救、救命...” 这些健壮的山匪已经虚弱不堪,连求救的声音都变得极为细微。 一路往朝内的牢房走去,一向波澜不惊的方清筱脸色都微微变化。 里面是一具具冰冷的尸骨,甚至有像小孩子的骨架... 她寻到阵法核心,将它一剑劈得粉碎。 浓浓的白雾失去约束,开始往四周猛地逸散。 “谁指使你的?” 方曦文一把将他拎起来,用剑尖抵着他的喉咙。 面对威胁,捕头越发平静,“你知道为什么只有狱卒在这里守着吗?” “没找到鲜血精华。”方清筱走过来,轻轻摇头。 闻言,捕头得意地大笑:“因为已经被人取走了!你杀了我,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要背上诛杀朝廷命官的罪!” “何必同情这些死刑犯呢,像这些山匪,他们一个个都死有余辜!” “那伱解释一下,那些小孩子的尸骨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冷得像别人,剑尖刮出道道血丝,“如果理由不能让我满意,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而捕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三公子,你不知道什么叫诛九族吗?他们有的还是从神都被流放到此,卷宗里都记着。” “......” “他们的罪比山匪都重,我所做的一切都合法合规——” 捕头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一柄长剑已经捅进了他的肚子。 “既然你不愿说,我就自己去查,”方曦文猛地拔出剑,将他丢在地上,“你就在这里体会他们的痛苦吧。” “曦文。” “我没事。” 任由捕头用怨毒的眼光看着他,方曦文还剑归鞘,朝姐姐点点头,“我去给他们喂些气血丹,阿姊在外头守着就行。” 好不容易识破阴谋,到头来只杀了个帮凶,救下三个山匪。 他不会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自责,只是很讨厌这种无力感。 诛九族...这些人里或许有些根本不认识罪人,只是因为稀薄的血缘关系就要被杀,这没有道理。 方曦文把一粒丹药掰成碎块,挨个喂给山匪,打出道道真气帮助他们消化。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牢笼一角,瞳孔猛地一缩。 轰! 听到动静的方清筱提剑赶来,发现弟弟冲进一个牢笼,将一个小小的身体给抱起来。 “姐,还有气息!” 他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如同对待某种易碎品一般,方曦文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将丝丝缕缕的真气渡过去。 接着,他取出容器、工具,一边在原地生起火,一边把药性温和的丹药用水稀释。 这个瘦得像骷髅的孩子紧闭着眼睛,浑身肮脏,头发干枯,唯有嘴唇在轻微张合,脆弱得像是会突然消失。 这是个在世上没有了任何亲人的孩子,像他一样。 诛九族...他被人拖进这个世界,是不是也算被诛了九族? 或许是。 从再也见不到亲人的、再也听不到他们声音的角度上看,他跟这孩子是何等的相像。 “我已经通知了宗门的长老...” 说着说着,方清筱突然愣住了,她看见少年低下了头,露出悲伤的表情。 是仿佛离群之鸟发现了同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