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斩
昂热早就该崩溃了。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苍白的地方。 他今天已经透支了两次时间零,每次都把自己搞到鼻血乱飚。这个言灵对精神的消耗相当巨大,想想也知道,如此诡异的言灵的确是要加上消耗巨大的限制才对。而他今天单是时间零就透支了两次,甚至之前也已经用过了一次暴血。昂热早就该崩溃了。 但昂热还在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他的左手中是由青铜与火之王交付的嫉妒,右手拿着的是由好友梅涅克交付的折刀。 他虚弱得浑身发白,但至少有一处没有。 眼睛。因为他已经杀红了眼。 他是从秘党时代活到学院时代的最后一人,带着那样巨大的荣耀活到今天,所有混血种社会上的人都知道这位密党的领袖,同时也知道这位屠龙者心中的怒火。 事实上昂热出身于一个贫困之家,在他的童年和少年生活中充满着孤独和偏执。 但和梅涅克·卡塞尔的相遇改变了他的人生,昂热结识了朋友,获得了自己的荣誉、梦想和甚至如家庭般的温暖,就像一个在孤独寒夜中苦行的困顿旅者,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温暖火堆。 于是他从此再不惧冷。 但在被称为‘夏之哀悼’的事件中,秘党本部卡塞尔庄园遭到龙族的夜袭,一名龙王级别的敌人混进了庄园内部,而死侍群从外面包围了他们,狮心会陷入死战。结果则是初代狮心会全军覆没,只留下昂热一人。 他所找到的火堆在一夜之间熄灭,连灰烬都不曾留下。失去了温暖的火,无尽的黑夜夹杂着刺骨的寒冷弥漫而来,铺天盖顶。 于是这位曾经行走于寒夜的男人再次回归寒夜。独自行走,孤身一人。 但他已经不会再觉得冷了。他再不惧冷,有名为仇恨的烈火藏在他的心底,自夏之哀悼之后便一直熊熊燃烧,烧死别人没什么所谓,烧死自己也并不可惜。 昂热于寒夜之中举起名为仇恨和愤怒的火把,于是他便不再觉得寒冷,他将一直举火于此,直到他自身的毁灭。或者世界的毁灭。 而那位罪魁祸首的龙王的名字也将以仇恨的污血刻在昂热的心中,连在他入睡时都会不时扭动着刺痛他的心脏,如同一根毒刺。 那个初代种的名字是“嵬名雾月”,或者:“李雾月”。 你是要向谁寻仇呢? 面前的这头海怪足足有十数米高,绝非折刀可以解决的敌手。于是昂热将折刀朝着青铜与火之王丢去,后者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动用剑御拿下了折刀的控制权,利器飞舞在空中。 昂热慢慢吐了一口气,面色苍白,但还好没有倒下。他把手中的这柄嫉妒缓缓地插入刀鞘。但刀鞘并不真实存在,而是他所构想出来的,位于左边腰侧。 这是日本剑道中居合的起手式,刀于鞘中藏拙,不动时如痴如呆,然而出刀必定如雷似电,在转瞬之间爆出惊人的杀机。 他缓缓地侧身,嫉妒震动着发出长吟,无形的领域在扩张。那不是昂热的领域,而是这柄太刀的,它是炼金技术的产物,封入了活灵的屠龙圣器……它根本就是一件活着的东西! 一点漆黑在嫉妒的刀尖显现,似乎正是如同“嫉妒”一般的人性的心底暗面。这点漆黑逐渐暴涨,几乎是转瞬之间,这柄明亮如水的太刀就转变为了一柄完全漆黑的刀刃。 昂热用苍白的手指握着刀柄,如同在手中握住了一段深沉的黑夜。 在这柄名为嫉妒的刀刃上,黑夜深沉,诸天暗淡。 随后他拔刀。 他缓缓拔刀,他拔刀的时候也在从泥泞中拔出过去的自己。 他拔他孤独和寂寞的童年,他的养父母训练孩子们乞讨,受尽了贫苦和折磨;他拔他意气风发的青年,他那时在剑桥读书,暗地里参与秘党的活动,学业和风度俱佳;他拔出狮心会时的昂热;他拔出夏之哀悼中的昂热;他拔出从地狱中回来的昂热…… 他拔出一个个自己,把一个个自己揉碎,只托付给这一刀。 这会是怎样的一刀 他拔刀!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昂热发出一声怒吼,他以极致的高速挥动着手中的嫉妒,这把太刀在他的手中发出了恢弘的龙吟,然后是一道漆黑的刀光。 刀光! 一道刀光! 从来没有什么刀光会是黑色的,但现在就有一道黑色的刀光。 昂热拔刀向那头最庞大的海怪斩去,他和他的刀是如此的渺小,和这头巨怪比起来就像拿着半根牙签去斩一座小山包。 但刀光已起,这刀光浩荡磅礴如江,雄壮巍峨如山,这刀光带着昂热所揉碎所托付的所有意志,裹挟着如同狂龙出闸一般的气势,掀起赫赫的风雷。 那头海怪被黑色的刀光切割开来,爆出绚丽而巨大的血花,但还远不止于此,刀光一路向前,在切开了巨型海怪之后朝着李雾月一路斩去。 在使用这个言灵时李雾月必须保持施术的姿势,避无可避。于是他操纵着身边所有的海兽挡在他的身前,密密麻麻的海怪们构成了一道道肉墙的护盾,企图阻挡昂热斩出的刀光。但那道深沉的夜色仍旧切割着所途径的一切,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李雾月心中惊骇,他再次施术,在刀光即将到达面门时,从他面前的水域中挺起一只巨大的海龟,坚实的龟甲在刀光之下被斩出一道巨大的裂痕,但终于还是挡住了这一击。 身为海洋与水之王,李雾月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混血种逼到这种程度,他又惊又怒,决心号令那些最终的杀器:鬼齿龙蝰。 无数蓝色的光点从水底升起,漂亮璀璨如同星星。 昂热已经再也支持不住,这一刀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后极限,今天的透支也许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龙化的特征从他的身上快速消退,昂热视线昏暗,身体摇摇欲坠。 “liberavianimammeam.”他如梦呓般说道。 这是句拉丁文谚语,意思是“我的灵魂已经被释放了”。身体轻如飞鸟,似乎灵魂正在溢出,居然如释重负,他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 他脱力跪倒,但就在这时,一只手将他架起在肩膀上。 那是汉高,这位老对手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随后把它丢进了河水里。 “他救赎你的命脱离死亡,以仁爱和慈悲为你的冠冕。” 汉高吐出一口烟圈,缓缓说道。“虽然仁爱和慈悲和你不沾边,但先别死啊,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