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狼嚎（5）
…… 快点、再快点…… 彼得疾驰着，两旁的街景闪电般地倒退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新据点。 赶紧……赶紧…… 一定、一定要赶上啊…… …… “这时候……呵呵，该说什么呢？”布里斯缓缓收起了手中的振动剑，一并收起的是他差点被激发出的疯狂战斗欲。他又附身捡起那只离开了老狼身体的手臂——断面是如此光滑，骨头与血肉平整地如同一面血染之镜。 布里斯睨视着缓缓挣扎着要站起来的老狼。 最后的狼王……力尽于此。 那把象征着他表人格的银白色长剑再度出现在他的手中。 “精彩的演出。出乎我的意料——你打乱了我的计划，我确实没料到你能干掉他们两个，甚至拦住了我。” “哦，对了，我还得感谢你。我从未想到，e.g.o能被开发到这个程度。某种意义上，这更坚定了我拿下egoist团的决心。” “看在这个份儿上，我就施舍你一个体面的死亡吧。” 血红的视线艰难地向上寻觅着。布里斯似笑非笑的表情映入老狼的眼中。那张脸上充满了戏谑。 真是个恶趣味的狗东西…… 垂死的狼挣扎着，艰难地扶住地面，然后用力向下顶，缓缓支起身子。 “……你是狼……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老狼听到了那匹狼的低语——那已经不甚明了，甚至带了些混沌的感觉，若即若离，正如他与e.g.o郁蓝创痕的共鸣状态。 “不过嘛……你无需知道这么多。” 明晃晃的银色长剑越发逼近。 这就是最后的最后了么……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最后一刻也应当在日落之时燃烧咆哮……” …… “还差一点！——”彼得的身边开始出现了熟悉的街景，但周围的建筑似乎都或多或少地有些受到冲击的痕迹。 “再加把劲——”看到这副景象，彼得心下一惊，他脚下的力道不由得更重了几分，触目惊心的裂痕在石板上绽开。 …… 那把剑如同万物的终焉般向老狼走来。 日益衰落、伤痕累累、残肢已失、精疲力竭…… 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么？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老狼也不愿意就这样放手认输。 他奋战至今，始终坚信着，任何绝境下，都应当有希望存在——哪怕渺茫，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所以他一路抗争至此。 但面对着这样难以挽回的局势，就连他也开始质疑自己是否有必要继续争扎下去。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那匹狼低语着，鼓励着他。 抗争到底……战斗至死吧…… 他不禁询问起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银色的长剑伴随着从容的步伐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没有意义。这就是老狼的结论。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继续战斗下去。 战斗，只是为了证明他的信念无可撼动，只是为了彰显他的反抗精神，甚至只是为了最后一刻那个悲壮的姿态，化作如同落日般壮丽感人的模样——为了“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虽然智慧的人临终时懂得黑暗有理，因为他们的话没有迸发出闪电，他们——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狼的声音依旧。 答案令人沮丧。 但在这种沮丧之中继续咬牙坚持，才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呃……啊！——” 鲜血从嘴角滴落，仅剩的那只狼爪并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伴随着野兽最后一刻的低吼，老狼奋力从地上跃起，猛然朝着布里斯的头部出爪！ 破空之声并不响亮，那一爪也并未如何迅捷或沉重。 但那一爪逼退了布里斯。 “还有力气么？……你确实值得我的重视。”布里斯心下又吃一惊——这个老东西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这是实在罕见的情况。 从老狼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已经精疲力竭，这种攻击并不能对布里斯构成多大威胁，只是轻轻侧身，那一爪就贴着他的脸颊划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你应当知道，就算这一击打中了我，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是老狼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耳中只剩下了那匹狼的轻语： “善良的人，当最后一浪过去，高呼他们脆弱的善行——那些善行可曾多么光辉地、在绿色的海湾里起舞——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 左转…… 右手边…… 彼得冲入熟悉的窄巷。 他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破碎，有些超乎他对特派队队员力量的认知，但是他已经无暇顾及和思考。 就差几步！ 快！ …… “吼！——” 相当凄厉的吼声中，老狼无畏地再次发起无谓的冲锋。 每一次挥爪都愈发沉重，而布里斯的身法愈加轻盈。 无所谓。 挥爪…… 布里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他只是后退半步，微微缩回脖子。 “……狂暴的人抓住并歌唱过翱翔的太阳，懂得，但为时太晚——他们使太阳在途中悲伤，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挥爪…… 布里斯一弯腰就钻了过去。 挥……爪…… “……严肃的人，接近死亡，用昏花的双眼看清了一切——失明的眼睛可以像流星一样闪耀欢欣——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挥……爪…… 继续挥爪，不论是否能够命中，继续挥爪，不论是否真的有用…… 继续…… ……挥……爪……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布里斯咬了咬牙。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与不屑，“你这烦人的混蛋……” 随手一拨，老狼的手爪立刻被震开，再也难以抬起。 但是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冲了上来，那张已经彻底狼化的嘴中，尽是血色。 好吧，那就用牙齿战斗。 战斗到……最后一刻。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 “老狼！——” 彼得大吼一声，他化作一道流光冲上！—— 老狼看向了彼得赶来的方向…… “噗。” 紧接着，银白色的长剑瞬间贯穿了老狼的胸膛。 老狼只觉……浑身一颤。 他的视线之中并没有彼得的身影。 彼得不在那里。因为彼得，晚来了整整10分钟。 彼得却看到了老狼。 …… 银白之影过后，郁蓝色迅速消退，皮毛萎缩、露出饱经风霜的皮肤…… 与e.g.o的共鸣，伴随着这决定生死的一剑，瞬间瓦解。那匹狼的喋喋不休也再也难以听闻。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是时候永远地回去了…… 啊……圣言……啊……长久的……安息…… 真好……真好啊…… 恍惚间，又是那片生死之海。圣言再一次坐在了他的身边。温暖的触感是那么真实而迷人……梦境犹如现实。 不……不对……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骗人的……都是……虚假的安宁啊……老狼看向了手中的e.g.o。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仿佛从未被放下过…… 那么…… 这名伟大的战士，老狼，最终亲手撕碎了最后的安宁与幸福。 他布满的眼睛依旧圆睁，直视着面前的布里斯——鲜血从嘴角与鼻孔中不断冒出，他的心脏已经被一剑洞穿，肺部更是破了个大窟窿，但他直勾勾地盯着布里斯。 布里斯，愣了一下。 老狼的眼神已经涣散，但是仍然还有最后一点东西，没有离去。 伴随着一阵抽搐…… “呃啊啊啊！！！——” 老狼猛然挥出了，无比迅捷的最后一爪！凭他垂死躯壳的最后力量！伴随着那最后的狼嚎！ “嚓！”狠狠地命中。 布里斯的脸上陡然多了4道血痕——锋利的刀口深深切入他的皮肉，留下老狼用尽全身力量的最后一击。 老狼——这名伟大的战士——在他充斥着痛苦与愤恨的一生的最后一刻，用他自己的力量，彰显了他永不妥协的决心。 ——不要温柔地走进那个良夜。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嘶——呃！……你……真的……非常非常值得尊重啊……”布里斯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一手捂住自己脸上的伤口。 伴随着绿色的微光从指尖流出，k公司的奇点让布里斯脸上的那些伤口迅速消退，直至最后连一丝疤痕也未曾留下。 紧接着银白色的长剑，猛然抽出。那一瞬间，天地如同化为白与黑的剪影，只有两个身影，一把长剑。 血如泉涌。 缓缓跪倒。 紧接着，那把重型手枪抵住了老狼的眉心。 “砰——” 爆裂枪声，为一切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伴随着眉心出现的血洞，老狼慢慢地、朝着侧面、倒了下去。 但是他依旧双目圆睁，尽管其中那最后一点点东西也消逝了，但依旧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远方。那双眼睛，代表着他永不妥协的精神、永不磨灭的意志、永不退缩的勇气。 是啊……从留下来那一刻开始，他就想好了结局——当“我断后”三个字出口之后，他就从没想过回去。 自己已经太老太老了……就让这朵将谢之花，化作烈焰吧。 他用自己的力量抗争了整整一生，直到死后，他依旧双目欲眦地注视着生前的敌人，一并被他注视着的，还有高高在上的命运和无法摆脱的死亡。 他无愧于一名伟大的战士。 ……前废墟探索队先锋队、特派队队长、前egoist团外务部特派队队长、现egoist团外务部特派队副队长兼特派队教官，老狼，光荣阵亡。 那些浴血、那些献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与追忆、那些关于老狼一切的一切，终将被这座都市迅速遗忘。 但是……你听。 听到了吗？ …… ……听到了。 凄厉而愤恨、嘹亮而坚毅、永远回荡在昼夜的青空之上的……这就是那声，最后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