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的郊区手记（2）
“17日凌晨。昨日失踪3人，无伤亡记录。距离郊区安置点大约还有150千米不到。” “昨天，我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雾霾。那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雾霾，不仅有微量毒性，其中还存在紊乱的磁场，干扰了我们的一切指向设备。我们甚至无法通过太阳的方位确定自己的方向。3名文职团员就这样迷失在无尽的灰雾中。” “艾什莉小姐一开始也消失在了雾中，我们非常担心她，但过了一段时间，几声巨响平息后，她面无表情地随着雾气的消散归来——满身是一些恶心的非人血迹。我猜测她可能很灵敏地察觉了雾气的源头，并只身消灭了对方。” “有些时候，我确实为彼得先生带来这样一位团员感到庆幸。” “我和李先生、以及给布拉女士，帮她清理了身体上的污渍。但她似乎无意打理自己，只是沉默地坐到一边，情绪低落。我们没敢贸然打扰她，但看得出来她似乎很想念彼得先生。” “另一件不幸的事是，我们的食物储备已经见底。仅剩的食物已经被严格管控起来。” 理查德停下笔尖，思考着接下来该写点什么。他的面色已经隐隐露出了几分疲惫的神色。饥饿下的行军导致了团员之间愈发明显的矛盾冲突，而这一切全都指望他这个副团长去管。 “哟，理查德。”一个成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理查德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geburah。但她胸前的那个伤口似乎已经闭合，挡住了里面的机械结构。 理查德不解皱了下眉头：“给布拉女士……您的伤口……消失了？” 他很敏锐地发现了，geburah的机械身躯正在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修复。 “自我修复功能还是有的。但我的充能确实有些不足了。”她摇了摇头，“本来还能为你们解决不少问题，但现，我恐怕得再恢复进食或得到电源之前，尽量减少战斗了。” “没事。光是您主动放弃了自己那份食物这一点，就没人有权职责您。”理查德点了点头。 geburah看了他一眼，只是不慌不忙地点上一支烟，站着抽了一口，这才说道：“或许你该去临时营地那边看看。” “发生什么了？”理查德立刻警觉地抬起了头。 “……自己去看吧。有人已经忍不住了。” 只是这点饥饿和疲惫并不能拖住理查的脚步。他立刻收好纸笔，站了起来，走向了营地。 很快，随着离营地越来越近，一阵嘈杂逐渐响起。 理查德皱了皱眉头。 “……这是明显错误的决策！不管是分配食物还是行动方针！……” “……抗议！我们需要找副团！……” 一阵又一阵喧嚣传来，打破了宁静的清晨。 理查德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一名文职正在大声叫嚷着什么，神情激动。他的身后站着几名附和的团员们。由于部长们在休息，并未有人敢来叫停他们的行为。 “如你所愿，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吗。”理查德的声音很平静。他从人群中走出，上前两步，直视着那名文职人员。 那名文职人员一看到理查德真来了，先愣了一下，随即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理查德副团长！您好，我无意冒犯，但是我不能苟同您对目前食物分配所做出的决策！大家都很饿，但是所有人被分配的食物却完全相同——这会导致那些需要更多食物的人更加难以支撑下去，最终成为大家的累赘，进一步拖大家的后腿！” “就是就是！每天就给这么点吃的，还要赶路，谁走得动啊？！” “抗议！” 理查德与几名团员们的对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抗议者还是其他团员都停下了原本正在做的事情，等着这位副团长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何种反应。 “……那你们能给出什么解决方案吗。在不抛弃伤员的情况下。”理查德平静的说。他的声音不响，但清楚地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那几名团员立刻哑了火，低声讨论了起来，半晌，那名为首的文职开了口：“理查德副团，我认为，应该派遣一小队精英团员火速先一步赶往郊区的安置点，剩下的人就地休整，尽可能降低食物损耗和被袭击的威胁，然后撑到救援赶来。” 那名文职说的其实不错，可惜有点理想。 理查德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但又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反问道：“你的提案听上去不错，但有两个问题。第一个，在郊区，呆在原地——特别是这种荒郊野外，并不会降低被郊区生物袭击的概率。第二，我想反问你，如果精英团员们迟迟没有带回救援，你认为我们应该继续干等着吗？” “……没错。”那名文职感到有些心虚，但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我问你，万一精英团员们在路上全军覆没，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白白地把自己耗死？” “……”文职立刻有些语塞，“这……那就设立一个时间点，一旦过了这个点，我们就立刻动身。” “被分走一部分物资和顶尖战斗力，再加上几天的饥饿，我们的情况只会更糟，到时候恐怕连走路都难。” “这……”文职没词了。 周围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理查德说的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令人泄气。 理查德轻轻叹了口气，他并没有着急批评那名团员，反而是借机鼓励了对方一下——士气一直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关于食物更精确分配的请求，我会考虑，并且，派遣小队求援的建议其实很不错，只是可惜，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赌在几个人身上。” “……是，副团。”文职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的一部分请求已经被接受，这倒是让他心里好受了很多——毕竟刚才被理查德两下子驳倒后，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理查德这么说反倒是让他稍稍宽慰了些。 “但，我需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们已经派出了求救小队。顺利的话，救援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听到此处，沉默的众人立刻竖起了耳朵，似乎有一丝微弱的希望正在心中跳动。 “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告诉大家，再坚持一下。我们并不是没有希望的。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情况可能比我们看到的更好，且绝不会更糟。”理查德朝着众人点了点头，举起拳头，捏了捏，“希望尚存。大家千万再坚持一下。虽然还有150公里，但我们也许明天就能遇到搜救队。乔伊老团长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一定会亲自率队前来营救。只要撑到那时，一切无忧。” “我们一起经历过更多的磨难，不是吗？哪一次不比区区饿几天要严重得多？我们能熬过去——所以，大家，一定一定再撑一段时间。这是我的不情之请。” 理查德的语气有些沉重，但是却包含着坚定的希望。这份希望足以在这片废弃之中点亮每个人心中那盏灯，微弱的灯火会点亮前路，领着所有人走出绝望。 周围的团员本有些失落的神情中，也多了份坚定，几个闹事的团员也受到了些许鼓舞，便回去了。 “走吧走吧，再去睡会儿去。可得熬住明天的赶路……” “说不定救援队明天就来呢……” “……你这么想，咱们一天走得越多，救援队就来得越快……” 理查德注视着团员们逐渐散去，回到各自的营地里，随即长出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去。他的手记还没写完。 但当他转身的时候，他在不远处看到了geburah正靠在墙边抽着烟。 只是轻轻点头致意，理查德快步走过geburah的身边。 当理查德走过时，geburah突然低声说道： “……其实那个所谓的求救小队根本就不存在，对吧。” 理查德站定了脚，回头看向了geburah。眼中写满了复杂。 “你都听到了？” 情况比他描述的要糟糕。 见理查德停下了，geburah只是抖了抖烟灰：“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望梅止渴，对，已经必须得用望梅止渴的办法了，是吗。” 理查德叹了口气。 “别急着叹气，我就是来成为你口中的求救小队的。”geburah随意地笑了笑，又叼着烟抽了一口，“别的什么我就不拿了，给我看一眼地图。这个机械脑子很灵光，看一眼就能记住。” 理查德愣了一下，他未曾设想有人真的会在这种时刻站出来——特别是这种艰巨的任务，且一旦牺牲便会死得毫无意义。 “给布拉女士……您的能源……” “充能还有18%，不大动干戈的话，跑个两百公里没什么压力。反正这点能源也打不了几次架——况且你们这群要吃饭的家伙们也跑不动路，艾什莉那姑娘更是玻璃心，她小男友没了就一副欲火焚身的样子——跑腿的事情好像也只有我这副身子擅长，不如我帮你们跑跑腿，也算尽一份力吧。” “……”理查德有些感动。就算对方是个有情感的机器人，愿意在郊区的荒郊野外，顶着郊区生物的威胁，为自己强行军150公里的人，整个团里找不出第二个。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欧若拉，怕是也只能认怂。 “可是……郊区生物……” “你应该知道，我曾经有个名字，叫做殷红迷雾。” 现在，面前的这个自信、成熟的大姐，甘愿以身犯险，只为化作自己口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祝您好运。” “哈哈，别那么严肃，保护别人的事情我干的多了去了，这不算啥。” 十分钟后，理查德将自己的证件交给了geburah，当作证明身份和来意的证明，并郑重地和她握了握手。geburah一副见惯风浪、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浅浅挥了挥手，背着那把拟态大刀，转身便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理查德敬重地望向geburah远去的背影，掏出纸笔，在那本已经微微破损的笔记本上写道： “17日凌晨，geburah一个人走了，而我们有了一个名为‘求救小队’的希望。” “祝我们和她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