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仇恨
那一日是冬月初七，大雪，妙戈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他还在睡梦中，便被巨大的开门声震醒。初以为是风雪太大吹开了门扉，准备下床锁紧房门，哪知才起身就看到一个朦胧人影在走动。 “是谁？”警惕的抓紧枕头下的匕首，妙戈盯住黑影。 “呵呵，别紧张。” 尖锐的女声响起，妙戈瞬间明了不请自来的是谁。“陈薇仪？”她来想干什么？ “哼，真亏你还记得我。叫我帮你弄药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你会离开，永远不再回来，愿意为皇上去死，只有我傻才会相信你！”黑暗完全遮挡了女子的面容，但从她含恨的控诉中，妙戈依然能感觉得出对方的歇斯底里和狰狞。 一直敞开的大门灌入阵阵寒风，妙戈冻得全身发抖，直觉瑟缩着裹上被子。 “你不必来找我兴师问罪，我自认没有食言。毒药我的确是喝了，现在能活着出现在这儿我也奇怪，或许你该问问自己，是不是你搞错了什么。” “不可能！”陈薇仪愤怒的扫向桌面，桌上的杯盏顿时爆发出尖锐的哀鸣，落地而碎。“那药明明是我让父亲从宫外送进来的，父亲不可能骗我。一定是你的苦rou计，皇上不肯搭理你了，你就用这种手段引他注意是不是！” 面对神智不清醒的女人，妙戈不想多说，冷冷答道：“如果那样我何苦麻烦你！算了，你信不信随你，我累了，请皇后自行离开。” “哈哈哈哈.......”女人爆出疯狂的大笑，在屋内四处游荡发泄，所有能摔的东西无一幸存，停下来时，陡然阴狠地瞪像妙戈。“你也得意不了，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你猜他现在在哪儿？” 提到陆双，妙戈心房一颤，警觉皱眉：“你怎么会知......你把它怎么样了？”掀开棉被直立起身，他眼眶通红，眼皮控制不住跳动。 小双小双，你千万不要落到她们手里。 终于逼急了对手，陈薇仪甚是满意，瞬间冷静不少。慢悠悠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坐下，用手梳理自己的发髻。 再也忍不住，妙戈步上前逼问：“你快说，你把小双怎么了？”如果谁敢动陆双，他发誓定要他偿命！ “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轻扶着头发，陈薇仪歪头笑睨他。“似乎是皇上派人把他代替你送给了二皇子做人质，你看皇上多疼你。不过他就惨咯，寒风大雪的，尸体就被吊在城楼上......” 一字一句，妙戈的血液正一滴滴冷却。 “........真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那流下的血啊，瞬间冻成了冰柱子，啧啧......你这个亲哥哥真该去看看，也顺便给弟弟送送行啊！” 宣布着世间最残忍的死讯，女人的声音却像邀朋引伴去看大戏一样轻松自然。看着眼前直挺挺僵硬如冰的人，她更是露出无比得意的笑。 离潇啊离潇，你负了我陈家，别怪我们手辣无情。原来亲手毁灭你远比得到你快乐，呵呵呵呵...... 眼前明媚的笑容渐渐模糊，妙戈不相信还有如此狠毒的女人，更不愿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离潇一定不会这么对自己的！ 心思还在无垠游离，身体却早已自主行动。 仅仅穿着单衣人儿，飞速闯入纷扬大雪中，越来越远。终于，扬扬洒洒的雪幕隔断了身后张狂的笑声。 大雪压上颤抖的双肩，又随着大幅度的跑动而坠落碎尽。妙戈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离潇的好、他的温柔、他的善良、他的体贴、他的承诺......水滴不由掉出眼眶，在冻得青白的脸上划下刺骨的痕迹。妙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他明明是愿意相信离潇的不是吗？ 一路跌跌撞撞，乌黑的发丝在风中凌乱披散，却无心与白雪纠缠，恣意飞扬。 脚底的靴子不知何时已经遗落一只，留下一只冷硬无知觉的脚，固执颠簸前行.......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噩梦抑或是释然？一切若成事实，退缩只是枉然自欺。 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脚艰难爬上城楼，在蔓延无边的一片苍白里，妙戈一眼就看到了披着红衣的离洛。少年似乎只比自己早来那么一步，衣服胡乱搭在肩上，如白雪皑皑之中开出的一朵血色莲花。 见到失常的妙戈，离洛心头隐形的利剑陡然扎得更深，只记得握紧双手隐藏指尖的颤抖。 看着离洛水汽升腾的哀戚双眸，妙戈仅剩的期待化为灰烬。独自一人蹒跚靠近墙垣，望着那个被无数利箭钉在墙上的瘦小身影...... 无声飘落身躯的雪点早已忘记消融，而是借机钻入体内，冰冻凝固所有的热血，留下骇人的冷硬僵直。 “啊——” 凄厉男声划破鱼肚白的天空，四周蒙上绝望的暗沉。刹那间狂风乱作，翻飞起本就单薄的衣衫，吹走了妙戈所有的眼泪和满腔的爱。 艳色红墙琉璃碧瓦，道不尽人世满目沧华。自从为他榻上这片冰凉的土地，他的人生算是一步步走入了绝境。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最终还是敌不过天下权谋！ 陡然抽出守城护卫腰间长剑，妙戈转身步下城楼。 利剑出鞘的声响刺痛了不忍直视而闭眼的离洛，他恐慌地睁眼搜寻熟悉的身影，发现妙戈僵持在一群护卫军包围圈中倔强前行。 忙上前扬臂喝令护卫收剑，离洛转像妙戈：“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不能冲动，小双的仇我总有一天会报......” 话未尽、剑已出。 离洛难以置信地垂头看向直直扎进胸口的兵器，鲜血立即染红了他脚下的雪地。 “十皇子。”侍卫们开始惊呼，整齐划一的拔剑声顿起。 雪地上晕开的不只有离洛的血，还有从妙戈心头滴下的。 直直举着剑，妙戈咬牙开口：“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为他辩解。” 眼见对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离洛怒喝身边的侍卫退后放他走。 体内的兵器被人拔出，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抬手捂住伤口，离洛满眼带伤摇晃倒地，幸好被身后的侍卫即使接住。 疼痛喘息着看向单薄远去的背影，离洛振声高喊：“所有士兵全部戒严，不得放任何人出城！”这样，你就不能独自找二皇兄寻仇了吧？小屁孩、猪脑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可是最后一次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也不打你了...... 倒在侍卫怀里，离洛感觉有东西轻柔的落在眼帘，却又慢慢融化。 湿润眼眶的究竟是雪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