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别扭的晚饭】
靳大海点点头，心说看来沈睿还是做了点儿功课的。一般人看到卫五爷这种排场，多数会觉得这人肯定是世代贵族，承袭下来的风范。可是如果做过功课就会知道，二十五岁以前的卫五爷，不名一文，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完全是他自己一个人打回来的江山。 而靳大海之所以问沈睿这句话，实际上也就是为了想要试探试探，沈睿对于这位卫五爷究竟有没有做过功课，现在知道他做了，也即放心了下来。虽然这里头很很多不足以外人道的东西，那些能够查到的资料上无法说明卫五爷今儿的目的，但是像是沈睿这样的人，只要查过资料了，至少知道卫五爷是带着目的的，不单单是为了所谓的请个男演员那么简单。 其实靳大海也是多虑，就算沈睿没看过任何卫五爷的资料，总也知道为了请一个人演部电影，没必要搞出这么复杂的一滩子来。 “呵呵，差不多算是，之前就知道卫五爷，只是一直没打过交道。那次也是凑巧，正好卫五爷有件小官司，给一帮人缠的不行，后来是我给解决了。不过，卫五爷是个奇人啊，老沈你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吧？” 靳大海的目的很明显了，就是在提醒沈睿什么，不单沈睿听出来了，就连卫五爷也听明白了，这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就能看得出来。 “呵呵，我算是什么奇人啊，无非就是个凑巧赚了点儿钱，又不太擅长藏着掖着的人呗！小靳你是不是每次都要打击打击我？”卫五爷毕竟是老谋深算，否则也不可能十年的工夫就从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挣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沈睿笑着点了点头，心说不能让靳大海说下去了，否则会让靳大海为了帮自己，而得罪了这位卫五爷。虽然沈睿到现在都摸不透靳大海的背景，不知道他是不是得罪得起这位卫五爷，但是即便得罪得起，也没必要让朋友背上这样的一个潜在的麻烦。 “卫五爷的传奇我自然是听过的，挺小的时候就学人家玩儿邮票，据说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万的身家了！” “哈哈，你们看看，沈先生也开始拿我开心了，那十几万在二十年前看上去挺多，但是完全是纸上富贵。好家伙，后来不知道怎么着，邮票就突然不值钱了。看着砸在手里那号称价值十几万的邮票，我当时那心里叫一个痛哦！” 卫五爷这番话，说的大家齐声的会心一笑。 不过他这番话，倒是说出了中国八十年代一段到现在看起来都很奇怪的岁月。集邮这玩意儿一贯都是主要消遣，虽然有些邮票的确价值不菲，到现在还是如此，但是那也仅仅是跟其面值比较而言。八十年代的时候，先是一帮喜欢集邮的人在北京的地坛附近折腾出了个邮市，大家互相拿手里多余的邮票换着玩儿，后来就有存心的玩家进入，俨然将小小的邮票炒得炙手可热。当时一张错版的东方红，从面积上而言，比卖的都贵，从重量上而言，比钻石也差不多了。 到了九十年代的时候，随着这些蓄意炒作的玩家纷纷退出，集邮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上，那些叫嚣着几十万一张一套的邮票，也只是有价无市了，空叫出那么高的价格，却再也不会有人掏钱真的收藏了。 卫五爷的履历上就有这么一条，当年他趁着这股风潮，凭着手里几套不值钱的邮票，跟人淘换，后来居然给他挣下了十几万的家产。但是当邮市平静之后，这些邮票却砸在了他的手里。 “卫五爷是不是从那之后，就发现纸上富贵不可言，还是要变成现金最实在啊？”沈睿笑着对卫五爷说。 卫五爷放下了筷子，眼中尽是欣赏之意：“果然，知我者沈先生也，为你这句话，当浮一大白！” 沈睿只好跟卫五爷碰了一杯，却发现靳大海缓缓的摇了摇头，仿佛在叹气的模样。再看看这位卫五爷，眼睛里的欣赏似乎也有点儿不对劲，至少跟一般人的欣赏不同，似乎多了点儿狂热的什么东西。 “去书房把我那个邮册拿来，给沈先生看看，我估计沈先生也多少懂点儿这些东西。”卫五爷吩咐着，老管家躬身上楼去取邮册。 不过卫五爷还真没说错，沈睿的确是懂这些东西。当年他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就看到自己隔壁的一个师团长也喜欢玩邮票。虽然那位只是随便玩玩，但是位置摆在那儿，有人求他办事的时候也不送别的了，就打听他缺什么邮票就给他找来，一来二去，他手里还真有不少的稀品。沈睿对于邮票的知识就是那时候听那位师团长说来的。不过，当时沈睿的母亲就曾断言，这股子集邮的风潮，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去。实在是太容易伪造了，真要是炒成那样，只等伪造的技术一成熟，保证满世界就都是赝品了。后来不幸让琳达言中。 老管家拿过了那本集邮册之后，沈睿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一张当年被炒的两三万一张的猴票。 “呵呵，就凭这张猴票，当年就价值不菲了……” 往后看去，最后一面居然还真有一张错版的东方红。 “嗬，五爷连东方红也弄到了？”沈睿笑着把手里的邮册还给老管家。 “这倒是后来我特意去找的了，也就是前两年的事情。” “后来呢？照你这么说，五爷手里那十几万泡汤了，五爷又是靠什么起家的？”这话是朱莹莹问的，女人么，对于男人的传奇经历多少有点儿好奇心。 对于朱莹莹的询问几人也不觉得奇怪，大家虽然都知道她可能认识五爷也比较早，但是像她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花费时间去调查五爷的发家史的。 “后来五爷一直到二十五岁，都是个穷小子，干什么什么不成的那种。”靳大海笑着接嘴。 朱莹莹张大了嘴巴：“啊？不会吧？将近十年的时间诶，五爷都干砸过哪些事？”朱莹莹吐了吐舌头，惹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我来算算，那些年我干过厨师，结果把饭店老板给打了。在城隍庙摆过地摊，后来被流氓执法的城管追的没地方跑了，就又不干了。做过破烂王，开了个小废品收购站，又得罪了工商管理，还是砸了。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都是这些社会底层的事儿，一直折腾到二十五岁那年，才算是稳定了一些。”卫五爷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显得云淡风轻，一股子沧海桑田都经历过的样子。 “那二十五岁之后是什么原因稳定了呢？”朱莹莹颇有点儿不屈不挠的。 “如果我没弄错，五爷当时是那个废品收购站结束之后，租下了一整套的商业楼，当年的价格还很便宜吧，五爷一下子给人签了十年。后来那个单位是叫苦不迭，但是合同摆在那儿，也拿五爷没辙。五爷就是拿着这幢楼分拆出租，手头上终于有了点儿积蓄，二十七那年去了趟云南，赌中了一块石头，一下子从十万元户进入了百万富翁的行列。据说为了那块石头，五爷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沈睿说完这些，卫五爷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也想起自己早年在云南那段日子。 “呵呵，说起来当年还真的挺险的，少不更事啊，揣着十几万就下云南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股子邪劲儿，愣是把一块大家都不怎么看好的石头给买了下来。当场找人开了个口子，没想到里头有那么大的一块翠玉。顿时那个小茶馆里的人就不干了，我还真是豁出一条命，愣是用一块茶壶的碎片把那帮人都给吓唬住了。不过，要不是后来那个刑警队的队长，我恐怕还是走不出那个地方。” 这些沈睿和邵叶以及靳大海自然都是知道的，当年卫五爷在茶馆里，众人发现那块石头开口之后，里头赫然是一块一翠到底而且成色极好的翠玉，顿时就翻了脸。卖家表示不卖了，其余买家也纷纷说什么是自己先看中的。卫五爷摔了一个茶壶，凭着一片茶壶碎片，愣是划伤了几个人，弄得那帮家伙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强抢，一直到卫五爷的贵人——也就是那个刑警队队长的出现，这才把那帮人给赶走了，算是给卫五爷保住了那块石头。这块石头打开之后，卫五爷转眼身家就过五百万，拿着这笔钱，凭着他一贯敢赌敢拼的劲头，到现在，已经是身家几十个亿的富豪了。 “当年那个刑警队长倒是没了消息，不过我估摸着卫五爷一定不会亏待他吧？”沈睿笑呵呵的说。 卫五爷闻言哈哈大笑，笑得众人都有些迷糊。到最后，卫五爷把手往后一指：“我的管家，就是当年那位刑警队长。” 沈睿一愣，回头看了看那位管家，体格上倒是能看出当年干过刑警的痕迹，但是这年纪，难道当年他就临近退休的年龄了？ 大概是看出了沈睿眼中的疑惑，老管家笑眯眯的说到：“沈先生大概是觉得我年纪太大了吧？其实我今年也才五十三岁，当年四十二，该算是正当年。只是长相显老，所以看上去倒像是六七十岁的人。” 这话说完，众人便恍然大悟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而从老管家这句话里，沈睿也就算出了卫五爷今年不过是三十八的年纪。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喝酒。”卫五爷笑着端起了酒杯，众人自然赶紧跟上。 晚饭之上再无别的什么话，卫五爷就像是忘记了一般，提都没提关于拍电影的事情。原本沈睿是打算吃完饭就告辞走人的，可是卫五爷迟迟不说关于电影的事情，可是却又用商量电影的名义邀请沈睿和邵叶来吃饭，就等于是在逼着沈睿饭后不能离开，而只能跟他一同去那个什么狗屁舞会了。 可是沈睿自然不会去参加什么狗屁舞会，眼看着晚饭之后大家一起坐在客厅里，喝着柠檬水的休息机会，沈睿主动的提了出来。 “五爷，我想我们还是来谈谈关于电影的正事儿吧。” 卫五爷原本垂着眼帘，很专注的看着手里的柠檬水，仿佛他想从柠檬水里把柠檬汁液跟水分开一般。听到沈睿这句话，他眼皮一抬，眼睛里两道寒光，但是仅仅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秒，就换成了之前柔和的光芒。 “呵呵，这件事不必着急，一会儿到了舞会上咱们再谈也不迟。” 沈睿不打算跟这个所谓卫五爷纠缠下去了，从进入这个庄园，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非常的不适应。虽然卫五爷看上去非常的和蔼，态度谦和，可是越是如此，沈睿越是觉得别扭。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跟一台仪器交流，而不是跟人。任何人遇到一台仪器，似乎都不太好受。 “一直没有机会跟卫五爷说，一会儿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去做，恐怕是不能随五爷去舞会了。所以，还请五爷现在就开始谈这件事吧……” 沈睿的话显然没说完，因为他发现靳大海在跟他挤眉弄眼。可是沈睿已经很烦了，他当然明白靳大海的意思，靳大海无非就是说这个五爷不能得罪，财大也便罢了，恐怕最让人觉得难缠的是他的势大。 可是，势大或者可以威胁邵叶这种商人，也可以威胁靳大海这种半公务员状态的人，对于沈睿，好像他根本就不在乎。 于是沈睿干脆把话挑明说了：“小靳，你别跟我挤眉弄眼的，有什么话就直说。”说着，他又转头看向脸上挂着几点冰霜的卫五爷：“五爷，我直说了吧，对于您的赏识和邀请，我感到很荣幸。可是，对什么拍电影，或者说当一个电影明星，很抱歉，我真的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很显然，卫五爷有几分愕然，他身后如影随形的老管家似乎也觉得很惊讶。 “我很奇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朱莹莹来做这个说客，其实你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的。当然，结果是一样的，我同样不会去做什么演员。或者换句话说，演员这样的职业，是不会被我的家庭所允许的。我那个古板的老父亲，如果有一天在电影屏幕上看到我，一定会气的头顶上的白发根根竖起，然后大喊大叫骂我是个废物……”说到这些，沈睿的眼前似乎都能看到沈爸爸在电影屏幕上看到自己之后的表情，而且还能基本确定他会说出什么话来。沈爸爸一定会说：“你这个臭小子，干什么不好，居然去当一个戏子，下九流并且只懂得哗众取宠的戏子！”头上的白发本来就是根根竖起的，不用再竖一遍。 卫五爷的嘴唇蠕动着，半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呵呵，看来是我走眼了，我原本以为沈先生是会对赚钱或者出风头有兴趣的人，而我把拍电影当男主角当成了两者兼得的事情。” “呵呵，谢谢五爷的好意，不过我想比我适合做这份工作的人太多了，中国那么多的男演员，凭您的实力，想要邀请谁不行啊？” 卫五爷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仅仅只是对你感兴趣而已……呵呵，就像你刚才问的，我为何要去找朱莹莹当说客。你知道么？我当时对她说的话是，有你参与，那么就有这部戏。没有你参与，那么便没有这部戏。” 沈睿听到这番话，更觉得奇怪了，但是他看了看朱莹莹，最终笑着说：“很抱歉，只能说让五爷您失望了，我想我不适合演员这种工作。另外，虽然我不知道为何让您对我青眼有加，但是还是要谢谢您的厚爱。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想我要先告辞了。”说着，沈睿便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卫五爷也没有阻拦，但是也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他只是坐在沙发上，用手扶住了头，像是在想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