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傅高言
境内亢旱如火,让李坤的心情极度糟糕。 施家公子的后事,交给胡双虎也不错,这种官二代的事儿李坤不愿意沾手,能避则避。 可是胡双虎刚刚辞出知府衙不久,就有小吏向李坤禀报,‘嵇山书院’的大儒傅高言求见。 李坤内心的焦燥陡然升了起来。 你小子来得正好! 入夏两个月来,李坤所辖的州境内,已经好几处的旱情影响到百姓生计。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不等秋雨落下来,那些遭了灾的百姓怕是就要指着他李坤的脊梁骨没完没了地开骂。要知道湖州本是个低洼之地,没有理由发旱,同样临近太湖、处于洼地的苏常两州,这个夏季风调雨顺一点事儿都没有。在老百姓眼里,这同地不同天的不公,就是官老爷的过错,若不是官长的行为违了天和,又能是什么? 李坤最担心被人指摘,但担忧归担忧,他明白这件事自己确实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大师兄傅高言,也许湖州的旱情就不会出现。 李坤极会写诗,大唐取士必考的九经里,他只擅长‘诗’经,其他的几经则粗粗涉猎。但大师兄傅高言就不同了,这家伙不仅书、礼、春秋滚瓜烂熟,对‘易’书的钻研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正是这个大师兄,硬说自己境内的那名浑号叫做‘白鱼’的蛮妖,不能随便去动,搞不好就会出大事。 当初傅高言可是拍着胸脯打过包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会写写诗的李坤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这下完了,妖不在乎你动不动它,有妖不除必遭天谴! “请他到书房……哦,不,我要亲自去接!”李坤的语气充满了愤懑,抬腿便行。 他一边走向府衙大门一边轻声嘀咕:“见妖不除的浑蛋!如果不是老师当年让你做师兄,我李坤哪能听你胡天黑地瞎指派?整天靠算命唬人的家伙,亏你有脸跑来见我!李坤啊李坤,这天底下也就你最傻了,居然抱着这种人的大腿不放!哦,不对,不对……还有朱妙语那家伙,跟你一样是头蠢猪!” 远远的,李坤便看到府门大开,即便是隔了很远,又是在夜里,傅高言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李坤看得一清二楚。此刻傅高言正倚着门,跟个要饭的差不了多少。 李坤暗自叹了口气,他就见不得傅高言的这种做派,明明是个读书人,却偏偏喜欢戴着土不拉几的黄冠,穿一件同样土黄色的破道袍,脚上麻鞋更是夸张地能露出所有的脚趾,就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个没受戒的野道士! 还是朱妙语那个猪头有读书人的味道。 看到李坤,傅高言正了正身,却突然伸直了手臂,当他的手刚刚摊开时,一只白色的鸽子自他的身后刺破黑夜,箭一般地落入掌心。李坤压着火,走到傅高言跟前,也想去看傅高言从鸽爪上取下的便笺,却被傅高言闪了过去。 “可是心里憋屈?” 傅高言很快将便笺看完,神色不动调侃李坤:“哟,为民做主,也不必拿我这个大师兄撒气吧!你放心,这一趟我就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看着傅高言握紧拳头的酸样,李坤瞪眼不搭腔。 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把握! “我饿了,哪有吃的?”傅高言似乎看不见李坤的鄙视,熟门熟路拨开道儿往厢房直走,嘴里还老神在在:“啊,那个……小坤子,我前些天占了一卜,湖州境里明日晚间便有一场大雨,这么说你可安心?对了,厨房没搬地儿吧?好香的rou啊……” 身后的李坤抬头看天,忧心忡忡:“明日夜半,只雨无雷?” 傅高言不耐烦地停住,又有模有样掐了几个指诀才放开手,睁大眼睛道:“想不到师弟你也有几把刷子,说的不错,只雨无雷!” 说罢,这位江南道有名的儒士,钻入了厢房的黑暗之中。 李坤甩甩手,似乎挥去烦恼:“罢了罢了,老天无眼,不打雷怎么能劈死这个祸害?!” ………… ………… 终于有一阵风掠过月见草丛,引得无数花蕾一齐摆动。这个状况太扎眼,阳不韦顿时眼花缭乱,然而当他注意到那三十六个花苞的变化时,内心更为震撼。这些花苞,在阳不韦眼里缓缓地开始绽放,他再白痴也知道一个人是不可能看清花朵的绽放,这里边肯定有什么奥妙被他错过。 然而恰在此时,白眉将长杵戳进了妖田开始奋力搅动。妖田里的紫气,似乎受了刺激,如同沸水似的sao动起来,无数气泡从月见草茎下冲出,冲向妖田上空,刹那间凝聚成了大片的紫色氤云。
烟气和炸裂声,充斥小小的天空。 阳不韦微微一慌,他听得声音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下意识地努力将目光散开,想要在极细的微刹那间罩定那些正在绽放的花苞。可惜他的视线跟踪不了那么多的花苞,好在手里的广寒镜,在这一瞬间跳了跳,月光从镜面上洒了出来,浓郁的乳白色在极短的时间里照亮方圆数丈的花丛。 阳不韦暗道不好! 他太过用神,当广寒镜中的月光照亮那些花蕾时,他便发现不妙,如果他的视线和镜子里的银白月光,将这些花蕾冻结的话,这片草丛无疑便会被他破坏殆尽。 可是接下来,阳不韦被眼前的影像惊呆。 面前的月见草丛,居然像疯了一样的摇摆起来,那些大大小小的花蕾,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尤其是他一直关注着的三十六个大骨朵,抽了疯似地生长,在眨眼间便变得拳头大小。 啪! 终于有一个紫色的骨朵发出清脆声响,爆裂了,骨朵上一层层的花叶愤怒剥离,尽情舒展着,如同一个神秘的精灵将积蓄已久的力量发泄出来。 啪啪啪! 花蕾的绽开声,此起彼伏。 停下来啊!阳不韦内心狂呼,可这起不到什么作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月见草丛以一往无前的态势疯狂。 然而短短十秒,花蕾的爆裂声便停了下来,他面前的月见草丛,大大小小的花蕾终于安静了。这时的阳不韦才察觉后背满是汗水,视线也变得迷幻不定,他知道接下来,痛彻骨髓的疼痛必定如期而至,可是他除了静静地等待痛苦降临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只希望这疼痛短一些才好。 可是阳不韦却不知道,此时的白眉比他还要郁闷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