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丰饶之风
烈毫无欢容。 零张口结舌:竟然…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先生啊先生,你自以为“笨儿子”的叫法亲昵,却不知道,你的儿子根本听不懂亲昵! “少主……”零本想澄清,想起那么多年来,维烈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过,又缩了回去,长长叹息。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代我向缅长老道谢。”零犹豫了一下,道:“少主,你不要怪缅,他……” “我不会怪他。”维烈打断,声音却缺乏力度,表情也无精打采的,“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崇拜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痴,都不会开心的。” 明知不开心还会来见你!?零真想大吼出来,好容易按捺住。 唉,一个两个都是傻瓜。摇摇头,零也走了。 夜凉如水,月光的纱缦轻柔地笼下,为青年罩上孤寂的外衣,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片沉郁的宁静:“哎呀,维烈,你也在这里?” “肖恩。”维烈转过头,看清棕发青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你小心啊!” “没事啦。”肖恩两手撑着屋顶的边缘,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将一只用绳子绑着的酒坛提上来,使劲一撑,稳稳站在平地上,“嘿呦~”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 “你没看到吗,我去拿酒啊。”肖恩指指酒坛。 “你真是。”维烈忍不住微笑,郁卒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淡化不少,“大夜天的好觉不睡,爬到屋顶喝酒。”肖恩撇了撇嘴:“你还不是在这里发呆。”这句话触动了心伤,维烈又沉默下来。 “干嘛,摆这副死人脸。”肖恩没有诧异,早在上来时,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就知道不对,当下一把勾住某失意人的脖子,一屁股坐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这只是饮鸩止渴。”维烈对这样的消愁方式并不赞同。 “哇咧,你把这么好的酒当毒药啊!”啵的一声,坛口被拔开,清冽的酒香直冲鼻端,令人心神一畅,饶是不好此道的维烈,也不禁赞道:“真是好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当然是总督府的地窖了。放心,我跟总督说过了。”肖恩解下绑在另一边腰上的两只碗,递给他一只。 维烈喝了两口酒,忽而泛起异样的感受:“话说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哎,对哦。”肖恩愣了愣,回忆道,“不过坐在一起看星星倒是好几次了。嘿!那时我还小得一嘟嘟呢。”维烈脸色一变:“你想起来了?” “想起一部分。说到这件事——”肖恩语气一沉,抛下喝空的酒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竟然骗我!装嫩也罢了,还装女人!骗我叫你大jiejie!你哪里像jiejie!?” “我没有装女人!是你自己认错了!” “不管!” “你怎么不讲理……啊!”挣扎下碗脱手飞出,酒水洒了两人一身不说,碗还不偏不倚掉在肖恩头上,活像戴了顶帽子。看着他的狼狈样,维烈扑哧一声,爆笑起来:“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还笑!”肖恩恼羞成怒地拿下碗,往他头上扣去。以毫厘之差躲过,维烈顺势倒在地上打滚:“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肖恩咧开一抹阴笑:“笑?好,我让你笑个够!” “啊!”下一秒,维烈拼命闪避对方的双手,“住手!哈哈…哎呀,哈哈哈……停——” “笑啊!再继续笑啊!” “哈哈……你太…哈哈哈,过分!不…不行了……呜哇——你还——我要杀了你!!!” “哟,发威了。” 当下两人扭打成一团,从屋顶的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 “哈、哈、哈……” “呼、呼、呼……” 半刻钟后,粗重的喘息为这场毫不雅观的格斗划下句点。维烈余怒未休地一拳甩过去:“你这家伙,差点害死我!”肖恩不甘示弱地回嘴:“是你先笑我的!” “我只不过笑你两声,你就挠我痒,还咬人——有你这样打架的吗!?” “你还不是把我举起来乱丢!戴力量手镯,犯规!赖皮!” 刚刚熄下去的战意又随着吵架升温,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再次扭打起来,直到精疲力尽,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止。 “真是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维烈一手捂住脸,逸出轻轻的笑声,“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疯。” “不好吗?证明你是个活人——会哭,会笑,会生气。” “嗯。以前,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因为父亲总是叫我自制,不能动情,不能失去理智……” “呜哇~~你父亲好变态!”肖恩睁大眼。维烈捶了他一记:“不许说我父亲的坏话!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我是摩耶的宰相,大家的主心骨,我一垮,大家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啊!”肖恩坐起来,使劲给他捶回去,“你又不是铁打的,一直绷得紧紧的不要疯掉!偶尔的玩乐也是需要的!”维烈的神情朦胧起来:“事实上,我是很累,很累很累。” “那就休息啊。” “可以休息吗?” “废话!” “废话……从来没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不敢问可不可以休息。”维烈扯了扯嘴角,“肖恩,我父亲的助手一直瞧不起我,我很难过,一心想做出番成绩给他们看,可是我很笨,从来达不到他们的期望,不管我多么努力……” “那又不是你的错。”肖恩皱起眉。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不在意!我在意他们的眼光,在意他们的态度!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父亲能对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啊。”肖恩将两脚伸得直直的,双臂撑在身后,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吐了口气,“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维烈一怔,回忆片刻,吃吃笑起来。 那是他到肖恩家第四年发生的事情。珂曼家主终于决定教十岁的小儿子召唤术,然而这位十项全能,文武双全的[萨桑之子],就如大贤者预言的,无论如何学不会。小鬼倔脾气发作,卯足了劲练练练,整整一个月,废寝忘食,弄得人瘦了一大圈,洁西卡和莫里瑞心疼不已。 一晚他受两人所托去劝解,还没进门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走进一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活像颗蚕茧,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今晚你笑上瘾了是不?”肖恩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咬牙切齿地亮出拳头。 “哈哈哈,抱歉。”维烈竭力忍住笑意,“但是……咳!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那一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那颗“蚕茧”到天亮,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心结只有本人打得开,旁人的开导毫无用处。 “后来怎么样?” “后来?对了,你第二天就走了!”肖恩投来恶狠狠的一眼。维烈苦笑道:“现在不要算旧帐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肖恩又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放弃了!” “放弃了!?”维烈愕然。肖恩的个性他很了解,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又开朗又豁达,可是一旦固执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一股劲地往前冲。被强制转头还有可能,但……自己放弃? “因为想通了。”肖恩平静下来,仰头凝视夜空,“即使学不会召唤术,我也还是我。” “……” “第二天,jiejie病了,我才发现,她好瘦好瘦。义父也是,瘦得一把骨头。一定是那个月他们陪着我吃不好睡不香。我后悔极了,拼命道歉。jiejie说如果你要我们原谅你,就把早饭吃完。” “我一边吃一边哭,好几次咽不下去,那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那时我就明白,比起我学会召唤术,成为了不起的召唤师,继承珂曼家,他们更希望我健康快乐。当然,每次被其他亲人嘲笑时,还是很难过,但是扬眉吐气的代价是义父和jiejie的话,我宁可不要!” 维烈怔怔听着,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为了让父亲和父亲的助手们刮目相看,而成天泡在实验室的自己;总是突然出现在手边的便当盒,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身影;还有……原本没他哄就不肯睡的小鬼们一个个变成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先是最宝贝头发的菲亚斯头发上粘着小黄瓜;然后是最宝贝脸的弗雷德脸上黑乎乎的;最后是卡蒂丝十根手指红红的像受了伤。对应的,他的便当盒里就有切得奇形怪状的黄瓜;炸得焦黑的鸡腿;让人看了就倒胃口的番茄汁拌饭。最喜欢撒娇的伍菲不再缠着他抱;从来没主君架势的艾尔拉斯开始甩大牌,规定他几点必须入睡……一点一滴,被他忽略的关怀涌上心头,令他有想哭的冲动。 被某些人唾弃的他,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珍宝。 “即使笨,我也还是我吗……?” “对啊,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笨。”肖恩不知何时拿回了酒坛,自斟自饮,“我也经常被人骂笨蛋,但你觉得我笨吗?” “是挺笨的。” “我杀了你!”肖恩举起酒坛。维烈笑着做出抵挡的姿势:“我投降,我投降。” “哼!” 又笑了好一会儿,维烈才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因为打架的关系,四肢很酸痛,身体也沉沉的,心情却格外轻松,像放下了某个长久以来背负的包袱。 算下来,这是第二次被他激励了。魔界宰相在心底微笑,转过头。 “喂!留点给我!”一看不妙,酒坛快被某人倒空了,维烈急忙阻止。 “晚了。”说着,肖恩咕嘟嘟喝完碗里的酒。维烈一把掐住他的颈项:“再去地窖拿一坛!” “哇——你土匪啊你!” 这一夜,两人总共打闹了三次,喝光了总督府所有的藏酒。 ****** “阿嚏!阿嚏!” 看着面前喷嚏连连的两人,杨阳觉得真是乐极生悲的典型。 “肖恩也罢了,维烈你竟然也陪着他胡闹。” 今天早上,众人翻遍整栋府邸,终于找到两个睡在屋顶酩酊大醉的同伴。而在深秋的夜晚露天睡觉,感冒是当然的结果。 维烈受教地低下头。肖恩抗议道:“什么叫我也罢了?”希莉丝拎起他的耳朵:“你还不够胡闹么?”肖恩一边咳嗽一边叫痛。见状,希莉丝立马松开手,心疼地帮他量体温。 “药煎好了。”耶拉姆端着两碗药走进来。希莉丝和伍菲一人一碗接过去,喂两个病人喝药。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瞅着裹着毛坦瑟瑟发抖的两人,杨阳叹了口气。 “按时上路。不行的话,就爬着去。”月的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肖恩和维烈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绝望。杨阳苦笑着劝道:“别这样,月,他们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才会一时忘形。” “就是!不过多等一天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昭霆也为两人打抱不平。 月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余人目送他的背影,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小月月好像有点焦躁啊。”轩风不是很确定地道,因为从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端倪。肖恩恍然大悟:“是了,他一定很想尽快解开西城的封印——维烈?” 怔了怔,魔界宰相会意,微微一笑:“我没问题,我的体质再过半个小时就会痊愈了。”棕发青年笑嘻嘻地道:“我比你壮,更加没问题。”红发少女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安啦安啦!” “好。”黑发少女点点头,拍手宣布,“那就按时出发!” ****** 没多久,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来了,重演了一出拥抱的戏码。见到维烈,两人都很高兴,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一行人就告别总督,走出大门。 前院站着四排士兵,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挺胸行礼。昭霆惊讶地指着他们:“这些人是干嘛的?” “他们是我和费路迪尔的部下,和我们一起护送你们到赫拉特。”费路迪亚解释。希莉丝失笑:“有这个必要吗?这里到赫拉特不过一天的路程。” “有。”费路迪尔正色道。费路迪亚也用凝重的口吻道:“这里过去有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余孽,必须小心。”轩风打了个寒噤:“死亡佣兵团还没撤走?”她在被掳期间吃尽苦头,因此种下畏惧的种子。 “撤走了,但是有残兵留下。他们相当擅长隐藏,目前也没有扫荡干净。” “那我们就听二位的。”杨阳尊重主人的意愿,微笑表态。 担心维烈和肖恩的状况,伍菲和希莉丝自发和他们共骑,多出的一匹马就用来背行李。沿途的景致并不如杨阳等人想象的美好,反而以断亘残壁居多。趁中午在河边休息时,昭霆问起,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答道:“还不是那群人渣干的!” “可是之前没有这样。” “他们也只能威风一阵子!” 众人会意:死亡佣兵团逞威了一段时间后,引起附近的警备兵注意,没能进一步破坏下去。倒是杨阳看到昭霆和两人聊天的模样,想起一件事,吓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忘了昭霆是西城的满愿师! 借如厕的名义将友人拉到僻静处,杨阳耳提面命,嘱咐她谨言慎行,千万不可暴露身份,然后去找其他同伴串供,最先找到的是坐在树下吃东西的肖恩,正好把兜在心里的疑问倒出来:“昨天你见到费路迪亚、费路迪尔时,为什么反应怪怪的?” “怪怪的?”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地笑起来,“哦,不是的,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他们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嗯。很怀念,很悲伤,很自责,很……痛恨。” 痛恨?杨阳张口结舌,诧异这个词会出现在肖恩身上,不过转念一想,当她提到理应万人景仰的英雄王时对方也有类似的情绪,她这个同伴可真是个谜。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见青年蹙眉苦思,黑发少女拍拍他的脸,惊讶掌心的触感,“热度上去了!果然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啦!你别大小声!”肖恩慌慌张张地捂住她的嘴巴,左右张望。一路上他被情人严格管制,中饭也没能放怀吃,好容易偷了一包干rou躲在这里大块朵颐,万一希莉丝闻声而来,他就完蛋了! 蓦的,他的视线定在杨阳身后的某一点,琥珀色的眸子逐渐睁大。 “不——” 这声叫喊凄厉得宛如伤兽的悲鸣。众人纷纷跑出休息的地方,只见棕发青年冲进河,溅起的水花遮蔽了他的背影。 “肖恩!肖恩!”希莉丝不假思索地追上去,余人紧跟在后。昭霆边跑边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杨阳同样丈二摸不着头脑。 离得近了,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明白同伴失态的原因。一个妇女跪坐在河边,两手像压着什么似地伸进水里,看到他们,露出惊惶之色,往后退去,提起一个湿淋淋的婴儿! “这个杀人犯!”昭霆义愤填膺地喊道。肖恩已奔到那妇女面前,一把推开她,夺过婴儿,进行急救处理。稍迟赶到的希莉丝也二话不说蹲下来,施展治疗术。 “……不行了。” 白光消失后,婴儿仍无生命反应,红发少女不敢迎视情人充满期盼的目光,艰难地挤出答案。棕发青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妇女:“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为何,杨阳觉得他的语气不像质问。 “啊!还有一个!”轩风叫出声。余人这才注意到妇女的脚边躺着一只湿透的襁褓。费路迪亚叹了口气:“是双子啊……难怪。”维烈脸色大变。 “我杀了你这臭女人!”昭霆拔出无刃,高高举起就要劈下,费路迪尔伸手拦阻:“住手!她是孩子的母亲!” “什么!!!”杨阳等人傻眼。只有肖恩不言不动,垂着头发呆。 那妇女嘴唇抖了抖,嚎啕大哭,哭声之悲切,使人无法不相信她真的是婴儿的母亲,那么,她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 “双子历来是受到迫害的一群。” 前往墓地的途中,费路迪尔沉痛地道,“举凡收成不好、灾难发生、村人病死,统统是双子的责任。我和费路迪亚是运气好,出生那年村里开垦了一块荒地,才没被当成灾星活活打死,而是被当成福星平安长大。” 三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听得皱眉:“这不是迷信吗!” “不光是迷信。”希莉丝一脸无奈地道,“还有出气筒的因素在。很多人遇到打击就想逃避,双子就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杨阳三人咬牙切齿。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苦笑。 “可是为什么要亲生母亲……”耶拉姆没说下去。 “他们说,要乱棒打死才能驱除灾难。”妇女泣不成声,“我就想,与其那么痛苦地死,不如我——” 众人都无言以对。 说话间,坟场已经到了,只见几十个土堆散布着,上面零零落落插着木牌。几个佣兵很快挖好坑。杨阳和轩风温言劝慰,好容易让妇女悲伤稍抑,啜泣着将襁褓放进坑里。希莉丝转向抱着另一个婴儿的人:“肖恩。” 棕发青年似是没听见,直到对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才缓缓抬首,用一种让希莉丝心寒的沉寂眼神望着她,默默递出死婴。 希莉丝刚迟疑着接过,见对方身体晃了晃,往后软倒。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手臂从旁边伸出,牢牢扶住昏晕过去的青年。 “维…维烈。”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松了口长气。 “快点掩埋尸体,带他去附近的村庄休息。”月当机立断。 ****** 将病人安置在借住的民舍里,几个少女匆匆忙忙地准备冷水和毛巾。月挥手制止:“别做无谓的事,他这不是真正的疾病。” “咦?”昭霆、轩风、希莉丝和伍菲傻在门口。杨阳止不住疑惑:“对了,月,我早上就想问你了,肖恩的身体怎么会生病?” “定幻石塑造的假身是根据灵魂模拟反应,他的灵魂判断受冷会发烧,身体就发烧。而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魂波乱成一团,连带身体的机能也报废。如果不能让他的灵魂镇定下来,烧就退不了,他也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镇定?”好几个声音一齐道。 “谁会镇魂魔法?”月直截了当地问。无人回答。 “我会。”片刻之后,维烈打破沉默,“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杨阳,留下帮我。” “呃?”杨阳意外地指着自己。余人会意,相继离开。希莉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杨阳一边回头一边走到床边,用犹豫的口吻道:“维烈,我觉得你应该让希莉丝留下。” “她没用。”魔界宰相的回应极为冷酷无情,右手轻柔地拂开青年汗湿的刘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他的眉心,下一秒,仿佛触电般,手指被弹开,他整个人也倒退两步。 “维烈!?” “果然不行。”红发青年咬了咬牙,以无奈中带着担忧的表情注视黑发少女,“杨阳,只有靠你了,你去握着肖恩的手。”杨阳更是惊诧:“握着他的手没问题,可是…靠我?我不会镇魂魔法啊!” “我也不会,所以才叫你留下。你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可以进入他的意识,把他叫回来。刚刚我是想试试,因为同调的过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去,但我不行。” “原来如此。”杨阳恍然大悟,拍胸道,“好!交给我!我一定会把肖恩叫回来!”维烈还是不放心:“你千万别勉强,实在不行就退出来,我再另外想办法。” “知道了。”杨阳坐在床沿,握住青年guntang的手,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西芙利村时她就学会如何与右腕的神器[飞焰]取得同调,因此不一会儿就摸到窍门,意识慢慢抽离。 *******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mama!!!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强jian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压迫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最终时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mei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大片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ling辱,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meimei?”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mama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mama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 在像是市政府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