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上)
阳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个…你们现在不是全部的意识吗?” “是的,我们的力量,就是我们的意志。真身力量太大,完全下来会破坏人界的平衡,所以降临只是一小部分灵魂。在此期间,我们的真身会陷入沉睡,也就等于有了弱点。因为附体就是一个桥梁,或者说通道,只要强度足够,就能打击真身,甚至令我们死亡。”压抑不满,史列兰详细解释。维烈喜道:“这么说,可以用这种方法打倒席恩?” “你够了没啊,不是刚刚说谈判!”肖恩神色不善。 “可是谈判破裂的话,还是要——”维烈也有点生气。杨阳见气氛恶化,急忙好言劝道:“肖恩,我们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维烈说的没错。而且…我不得不说句难听话,我们必须打倒席恩!他以玩弄我们为乐,又迟早会拿维烈开刀,你受不了就退出吧,但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我啊,谁也不想再责怪了。”直视她黑曜石般的双眸,肖恩一字一字道,“仔细追究,我、维烈、席恩都有错。但恨人太累,如今也不是我那个年代了,维烈自责了千年,席恩也被他折磨了千年,一切都扯平了,我不想再怪罪他们任何一个。席恩也不像从前那么恨我了,你没发现吗,他是还讨厌我,巴不得让我痛苦,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不然,我们这批人早被他玩死了。”说到这里,他牵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意,随即强行正色,转向友人,“而维烈,我会保护他,他是我的朋友,我舍不下和他的交情,不过我不会帮他对付席恩。” “为了王和帕西尔提斯也不愿意?”维烈无法接受他的结论,“肖恩,帕西尔提斯撑不了多久了!”这是一贴重药,使得肖恩当场失去血色。杨阳也忧心忡忡:“真的这么糟吗?” “是的,当初冥王预言过,他顶多活到今年。”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呢?”肖恩叹息着垂首,“杀了席恩?抱歉,我打不过他,也没本事要他救人,席恩他…是不会忏悔的。”维烈露出如鲠在喉的神情:“所以他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他始终忍不住对那个人的憎恶。 肖恩闭了闭眼,似乎在克制某种冲动:“够了,维烈,我不想听你骂他,老实说我恨不得把你们俩都吊起来痛打一顿。”自觉失态,魔界宰相红了脸:“抱歉。” “言归正题,我是想和席恩再谈谈,不管有没有用。上次我发觉哈玛盖斯对他很有影响力,拜托他求情的话——” “对,我的计划也是这样,用哈玛盖斯做人质,就不怕席恩拒绝了。” “这是下策。”担心友人又生父亲的气,杨阳不失时机地补充,“那孩子我认识,真的很好,但万不得已,我们也只有挟持他。”肖恩默认,半晌,形同妥协地叹道:“众神那边呢?只有我们人手恐怕不够。” 杨阳松了口长气,笑道:“我会和希露菲尔商量。当然,我们也要好好计划,不能重蹈覆辙。” 一群白痴。轻抚变成猫的宠物迷你猪,深渊领主下垂的眼睫掩盖了一闪而逝的冷笑:龙是吃素的?还被我听到,不用打就输定了。 ****** 在盟军告危的情形下,诺因实在抽不出空再参与屠魔行动,然而一得知心上人也在其列,他就抛下公务赶来了。 “你搞什么!又想被席恩抓起来吗?” “可是,既然是谈判,总得口舌比较好,能调停的人去咯。”面对一头吼狮,小羊少女还是摆出勇于对抗的姿态。她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环顾己方阵营,肖恩是想都别想,维烈和席恩相看两厌,史列兰只会被塞糖吃,其他人更不用提。她不去,谁来做基本的交涉?虽然以她在席恩面前屡屡碰壁的经验看,这次多半也谈不拢。 果然诺因一口否定她微小的希望:“对那老僵尸说情根本没用!除非你们打得过他!或者拿人去换,比如用维烈去换帕西斯,你肯吗?” “但…但是我们总要试试啊。”杨阳跟他说理,“索贝克的时间不多了,谈判破裂的话,我们就绑架哈玛盖斯。” “然后席恩再绑了你,比谁狠,我打赌只要他戳你两刀,我们就手软了。再说哈玛盖斯算什么东西,你们还真当席恩很宝贝那小鬼啊。”诺因挖苦。肖恩持不同意见:“那天席恩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之前我们怎么打他也不出现,可是你一拔哈玛盖斯的翅膀,他就拖着那样的身体来救他,可见哈玛盖斯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诺因不以为然地摆手:“那是为了麻痹我们,再一举消灭使徒,救哈玛盖斯不过是顺便,毕竟是他的部下。”被这么一说,本来很有信心的众人都不禁动摇。史列兰开口道:“那个男人确实非常重视他的契约龙,我看得到他的心。” “那也不行!人质的做法太不保险,除非你们能提出更有力的计划!”诺因依然不让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特地关照史列兰保护好他的神女,但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敌人的强摆在那里,几次败绩也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果月和扎姆卡特在就好了。”良久,杨阳低声道,眼眶泛红。诺因眼神一动,态度软化下来,坐在沙发上:“好了,与其怀念已故的人,不如想想现在。总之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我们必须多准备几个方案,确保万一失败,我们还能全身而退——对了,阳,只要史列兰一喝醉,兰修斯就会出来吧?” “咦?”杨阳一怔,“是的,你找他有事?” “当然,问问他还有没有帮手,他点化的这把剑,我也要问他怎么用。”诺因边说边起而行,从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递给半身,“喏,正好叫他管管儿子,帮我们摆平一个敌人。” 兰修斯的儿子,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欧塞!?猛然想起混乱神曾提起自己儿子的小名,杨阳掩嘴而呼,反射性地左顾右盼,这才发现那个气质冷媚的孩子不见了。注意到她的举动,肖恩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找欧塞?他一向不和诺因待在一起的啊。” 对哦,诺因毁了他的家园,间接害死他的亲人。杨阳放下心:应该是我多虑了,吉西安他们不是查了确实有这个人。 史列兰已经喝下半杯酒,头晕目眩地靠在半身怀里。杨阳等人屏息静气地等待,他们都领教过那位大神的魅力。 还是逶迤而下的漆黑发瀑,遮住了那张让红尘失色的容颜,黑袍下伸出的手抓着猩红色的斗篷,随着手指慢慢松开,一股令人喘息的变化悄然散放,他缓缓抬首,那一刹那,仿佛在最深幽的黑夜惊起一池涟漪,覆灭了万物的瑰丽。 “你们还真是一次比一次落魄。”般的嗓音,懒洋洋的语调,尽管说着严肃的话题,却使人感觉不出紧迫感,“我可是已经退休的老人,你们连我仅剩的养老金也要榨取?” 杨阳张大嘴。诺因骂道:“说什么胡话!不解决席恩,你和贺加斯也没得混了!”兰修斯笑吟吟地直起腰,随手拨了拨发,引起一片抽气声。 “那个男人很守规则,照理不会推翻我的后继者和贺加斯。”初代神话中有话,耸了耸肩,“算了,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眼前的问题?”杨阳等人愕然重复。同时黑芒一闪,异样的波动从体内穿梭而过,视野全部变成黑白,质感变得像纸糊的墙壁背后,一个人影逐渐清晰,虚假的伪装片片剥落,裸露出真实的样貌。 “无面之王!”杨阳失声大叫,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及肩的乌黑发丝,飘逸的宽大袍服,带有透明感的无瑕美貌,连怀抱的粉红小猪也毫无二致,只有一双鲜艳得妖异的红瞳,显出本质的不同。 “这家伙,居然是内jian!”诺因既震惊又困惑,他是不关心食客,但吉西安和月都那么细心,应该不会让敌人混进来才对。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感到恶魔的气息。 “父亲……”欧斯佩尼奥的惊讶不亚于他,整个人呆在当地,连逃跑也忘了。兰修斯浮起复杂的微笑:“好久不见,小欧塞,我是不反对你学坏,但魔化可不有趣。” “你…不是死了?”愣了好一会儿,欧斯佩尼奥回过神,四下环顾寻找突破口: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消息带回给席恩! “别让他跑了!”诺因拔剑急追,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身随意动的深渊领主,欧斯佩尼奥眨眼不见。兰修斯制止想用魔法追踪的肖恩:“不用,他逃不掉,保护我比较重要。”杨阳瞪目:“你是该被他揍一拳!” “儿子打老子终归不对。”某神毫无愧意。话音刚落,欧斯佩尼奥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面前,绝美的小脸如罩寒霜,冷冷地道:“你把我关在负位面不够,还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 “我很高兴你的出生啊,小欧塞,你不高兴吗?”没有受到儿子的指控影响,兰修斯依旧一脸云淡风清的笑,“没考虑到你的体质不适应神域,是我的错;如果我的决定让你受苦,我很抱歉。” “……你以前从来不会认错,也不会道歉,也许我该感到荣幸了。”欧斯佩尼奥苦笑了一下,神色褪去脆弱和一丝凄然,“算了,我不痛快是我自己想不开,到这把年纪再算帐也没意思,如果你还念父子情分,就马上放我走。” “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吾主身边。” “你这家伙,身份败露了还想跑?”谨慎起见,诺因抛出束缚用的法器,握紧剑柄锁定他的一举一动,“我们还要叫你把情报吐出来!”欧斯佩尼奥不屑地轻哼:“那就试试看啊。”肖恩踏前一步:“等等,那个孩子呢?真正的欧塞,他怎么样了?” “吃了。” “吃了?”众人怔怔重复。深渊领主毫不动容地道:“不吃了他,我哪来这么完美的假身?吾主特别关照过,这里还有几个精明人,为了不被拆穿,我可真花了不少功夫。”杨阳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是神啊,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错,我现在是恶魔。”欧斯佩尼奥绽开绝艳的笑靥,眯细的笑眸滴血的红,为那张童颜更添魔性的美。杨阳等人看得心下战栗,偷瞄那位父亲,看他怎么办。维烈小声道:“魔化是什么?是席恩做的吗?” “不。”回答的是杨阳,语气愧疚,“上次在泫月之塔,索贝克出手太重,逼得他抛弃了神性。” “还抛弃了神性?”兰修斯喃喃,他本以为儿子只是被控制,支配之权杖是他插在深渊之井旁边,稍微思索就能推测出原委。 手指疾弹,金黄色的光束没入欧斯佩尼奥的胸口。杨阳等人纷纷惊呼。 “呜!”欧斯佩尼奥猝不及防地倒退半步,眼中射出凶光,“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在他发难之前,兰修斯见机地捏了个手印,异形空间立刻关闭,将深渊领主牢牢锁死在内。 “咦…呃?”杨阳等人呆了呆。诺因质问:“怎么回事?他呢?” “在里面啊。”兰修斯指着渐渐变成粉末的家具,这是动作还不够快的证据,“喏,我现在可打不过他。”众人目瞪口呆地瞧着,肖恩不解地问道:“你打不过他,又怎么能把他关起来?” “商业机密。” “……” 杨阳面露不安:“这样好吗,兰修斯?”混乱神好笑地瞅着她:“你不但性子闷,还优柔寡断。你们不是要去找席恩谈判,难道还放欧塞回去,告诉他你们的阴谋?”杨阳满脸通红。 “不过,有件事拜托你,欧塞这样子,应该是魔化后被控制,不能直接解开,他会丧失好不容易保留的理性和智识,叫贺加斯先净化。他肯的,欧塞可是他的小侄子。还有,千万别告诉他我还在生的事。” “为什么?”杨阳等人大奇。兰修斯琉璃般明粲的眸此刻微微黯淡:“我只是残留意识体,任务完成就会消失,那笨蛋一定会认为又是他害死我,在那里穷钻牛角尖。我这个做弟弟的,可真辛苦。” “相见不如不见吗?”杨阳有感而发,“但是万一他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这难过比得上再一次失去?”兰修斯笑着反问。杨阳无言以对。兰修斯犹豫片刻,道:“何况,如果他想挽留我,到时就麻烦了。神职只有一个,我会和史列兰冲突,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消失——想必你不希望他死吧?”杨阳点头如捣蒜,点完尴尬地僵住。兰修斯放声大笑:“别担心,死亡对我而言不过是舒适的安眠,不用内疚。” “请问,您可以帮我们吗?”见他谈吐比史列兰成熟许多,维烈试着请求援助。 “哦,对于神力的运用是我比较熟练,但史列兰才是真正的‘混乱神’,拥有大部分权能。”兰修斯瞥了他一眼,宽慰道,“他也很聪明,别小看他,你们把他当孩子宠,他当然长不大——我一些收藏倒是可以给你们,杨阳,我告诉你暗语,叫他去灵魂神殿拿吧。”众人大喜。 “别再给我挥霍一空。” “……是。” ****** “哦,这就是席恩主子的‘女儿’吗?” 领主们围成一圈,对美到没天理的女孩评头论足。 “长得真漂亮。”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有些吃味——这么美,叫魅魔们立场何在? “她的梦更美丽。”梦魇之王奇蜜拉一脸惊艳,“纯金色,比席恩主子黑乎乎一团好看多了。”魔王投来冷冷的一瞥:抱歉啊,我就是黑乎乎一团。 “她不怕我们呢。”疫病之王梅杰安惊奇地道,“也不像其他神看到我们会嫌恶。”诅咒之王克鲁摸着下巴评价:“看起来很强。”嗜血之王拉菲格用几个小把戏测试了一下,笑道:“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的气息和我们比较接近。”暗影之王艾斯托尔询问地看向主君。席恩颔首肯定:“她是邪神。” “卡雅才不邪恶呢!”金发女孩挥动小拳头抗议,“人家是好孩子,全宇宙最乖的小孩!” “哦,这位可爱的小姐就是我们的小公主?”紫焰之王萨菲艾尔步出传送之环,温和秀逸的脸庞噙着令人放松戒备的浅笑。卡雅眼前一亮,见面印象极好,日后她会从此魔身上体会到皮相有多么不可信。 “咦,不是还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大哥哥吗?”数来数去少了一位,卡雅奇道。除了萨菲以外的众魔一致挥手:“那个你就忽略不计吧。”席恩纠正他们的偏见:“我另外派欧塞有事。”艾斯托尔咋舌:“主子,别怪我没提醒您,他一定会怠工的。” “不会。”席恩淡淡地道,接过养子泡的茶啜了一口,“那个水精灵在房间里?”格蕾茵丝咧咧嘴:“是啊,整日以泪洗面。” “这座塔都快被她淹了。”奇蜜拉补充说明。梅杰安感叹:“难怪是‘水’精灵。”萨菲反应最快:“您是要她教殿下?不必如此吧,我们每一个都可以教她。”另三位男性领主一齐点头,有意教出一个集武艺、魔法、阴险于一体的女杰。 “我想先让她学会黎姬的绝活,这对她熟悉自己的力量有帮助。”席恩瞥了眼女儿,她正跳啊跳,想摸萨菲法杖上的蛇形雕刻。深渊领主垂下黑水晶长杖任她摸个够,心道喜欢这种东西,还自称是好小孩? “什么绝活?”拉菲格问道。 “弹琴。” 男恶魔们顿时退避三舍——他们可不会这玩意儿。 “我也会。”最有艺术修养的餍魔之王以纤指绕起主君一缕冰泉般湛蓝的发丝,含笑靠近他平淡无波的俊颜,“确定不要我教?那个水做的女人可是会骂亵渎之类的话,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哦。” “走开啦!”卡雅生气地分开他们,叉腰做茶壶状,“父亲已经是有拖油瓶的老男人,你要追求他,也该先通过我!”席恩回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格蕾茵丝拨了拨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哟,看来不是玻璃娃娃。” “当然!我是神战士!” “哈哈哈,袖珍型的神战士?”格蕾茵丝故意捏她的脸。卡雅不甘示弱地反击。席恩出声制止两女无聊的争执:“卡雅,跟我上去。”小小的女神不敢违逆,乖乖答应:“是。” “你们也商量一下课表,排好给我。”魔王走向螺旋往上的大理石阶梯,一龙一神跟在后面。 “父亲,为什么不咻一声飞上去呢?”想起萨菲的出场方式,卡雅纳闷地问。 “为了不让你养成懒惰的习惯。” “……” “脂肪是战士大敌。”轻点meimei挺翘的鼻,哈玛盖斯揶揄。卡雅气极:“人家才不胖!”席恩冷哼:“成天嘴巴不停,连花和叶子也拔下来嚼,迟早肥成猪。”神明的体质不宜消化食物,更别说幼体。 卡雅大受打击。哈玛盖斯安慰:“不会的,你饭量又不大,是好奇对吧?” “嗯,人家只是想尝尝味道。”卡雅耷拉着脑袋反省,“不过我不要胖,我再也不贪吃了。” “你这哪算贪吃,肖恩先生还要…啊!”哈玛盖斯捂住嘴,紧张地看看养父,勉强冲meimei一笑,“没什么。” 肖恩?卡雅眨眨纯净的黑眸,记下了这个名字。 礼貌地叩门,里面传出脚步声:“欧塞?”看清门外站的是谁,娜夏惊怒交集:“是你!”卡雅仰头打量未来的老师,她身穿白浪边的水蓝色连衣裙,容貌纤美。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娜夏正要关门,瞥见仇人身后的女孩,骇然尖叫,“母神!!!?” “她是我的女儿卡雅。”席恩介绍,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从今天起,由你教她竖琴和剑法。”好半天才听进他的话,娜夏死死瞪视他:“你…你亵渎!”她以为对方是刻意给了女儿这样的长相。 “不能换个词吗?听着,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丫头也自称是好人,不会惹你厌。” “我不教!不教!太恶心了!你简直大逆不道,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疯子!背神者!她也是个怪物,和你一丘之貉!”娜夏口不择言地骂道。哈玛盖斯越听越怒。卡雅大声道:“我不要她教!我讨厌她!” 席恩不为所动地指着娜夏:“这是第一课,让你知道世上有各式各样的人。”卡雅受教:“哦。” 娜夏快被这对父女气死,砰地关上门:“滚!我决不答应!” 这里是我的地盘啊。魔王在心里提醒。卡雅眼珠一转,伸手示意他抱,然后附耳道:“放心,我会让她喜欢我,再一脚踢开她。”哼哼,此仇不报非君子,她和父亲是好欺负的吗? “嗯,有志气。”席恩嘉许,抚摸她柔软的金发,“那我等你成果,别失败了。” “是!” 放下女儿,席恩转身离开。哈玛盖斯迟疑地往回看,发觉meimei的邪恶本性有抬头的迹象。 “最近下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主人,现世才过了两个小时啊。”哈玛盖斯快步跟上,“有情况的话,欧斯佩尼奥大人和守望者们都会及时报告。”席恩沉吟道:“我是指众神,他们的反应太慢了,也许他们终于吸取教训,打算暗地里对付我。” “呃,那边只有埃娃小姐,她也没法探听到很内部的事。” “没错,最近是危险期,在下一场战争开打前,他们还有段空闲,可能会再携起手来。”席恩走进传送之间,悬浮在天顶下方的水晶球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他清隽尔雅的容颜和黑曜石地面上的秘银法阵。哈玛盖斯关起沉重的石门,柔声劝慰:“别担心,主人,卡雅很快就能为您分忧解劳了。” “卡雅?她是很有资质,但还不成气候。”席恩淡然道,“我对她也没什么期望,只要她别自认高人一等就行了。”哈玛盖斯心一酸,正要说话,有所感应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怀表。席恩微一皱眉,转过头:“我不是千叮万嘱别带魔道具做空间转移。” “对…对不起,我不放心依路珂一个人在家,就给了他这个通话工具,也能即时掌握两边的时间。”哈玛盖斯慌忙解释,听了一会儿,浮起怪异的神情,“主人,他们说抓住一个魔族。” “什么!”饶是以席恩的冷静,也怔了半秒。 ****** “混蛋!你们放开我!等着瞧,维烈哥哥会来救我的!” 云中塔的底层大厅里,众位深渊领主再次兴致勃勃地围观一个白发金瞳的女孩,眼光像看一头珍稀动物,伍菲勃然大怒,卯足了劲挣扎。丽芙不费吹灰之力钳住她,却不敢掉以轻心:“有没有厉害的法器?这小鬼会放电,轰塌了半座宫殿,幸好迪安留下两个异能封禁环,但是都没完成。” “我来。”格蕾茵丝手一扬,一道黑光化作纤细的长链结结实实捆住伍菲娇小的身躯,正是魔王陛下也吃过亏的封器[撒尔达之黑索]。 “父神!”依路珂头一个看到沿阶走下的父亲,开心地挥手,满脸邀功。伍菲挣了两下没用,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有着纤长双耳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深蓝的天鹅绒长袍与他的发色眸色十分相称,呈现出惊人的和谐感,白皙的面容宛如冰雪一般无瑕,那双眼也冰冷得不像生物,带着漠然的探究,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一时间,雷之幽鬼不寒而栗,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魔域之王笑了。 ****** 丰饶之风吹遍西城大地后,维烈就将翘家的同伴送回魔界。但是他前脚走,还没玩够的伍菲后脚又偷溜出来,带着记录水晶球[小晶]和刚孵化的宠物鱼昆姆。 游荡了大半年,在瞻仰精灵遗址,黑之导师的丰功伟绩时,她听闻艾斯嘉大陆发生的变故,以自己的渠道锁定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为嫌疑人,兴冲冲跑去踢馆,却不料反而被抓,使她的自尊心蒙受莫大伤害。 “奇怪的瞳孔,还不是幻术。”席恩单膝跪地,一手扣住俘虏小巧的下颌,端详她金黄色的虹彩膜和沙漏形的漆黑瞳仁。 “那当然!这是我们魔界的高新技术,谅你这野蛮人也不懂!”尽管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也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伍菲还是不改鄙夷的高傲姿态。 魔王浅浅一笑,不与她一般见识,取下她手腕上的异能封禁环,道:“来,试试对我发雷。” “咦!”雷之幽鬼瞪大眼,随即,哼哼冷笑,“你自找的!”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伍菲的瞳孔因惊恐而放大:“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成功了。”席恩打了个响指,颇有成就感。 很早以前他就对异能术士很感兴趣,研究了杨阳的体质后,更是确立了早期的理论。异能其实不是一种能量,和召唤师的原理一样,这种人天生磁场特殊,能够通过精神力的辐射造成超自然现象,精神力越强能度越高,从这个意义上,和法师没有本质区别。只要调整其磁场,或者改变魂质,就能废除异能。 只是过程复杂了些,还需简化……嗯。 “你这该死的低等动物,快把我的能力还给我!”长久以来作威作福的力量突然失去,伍菲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歇斯底里地大吼。 “低等?”席恩眨眨眼,轻戳她的额头,以纯理性的口吻道,“你并不比我高等。” “胡说!” “是真的,艾斯嘉大部分物种都比你们高等,你们并不是优先进化的生物,是受环境或人为影响产生的变异体,学术上叫做[玛格隆畸形症候群]。”越发当她是不学无术的小女孩,席恩耐心地讲解。伍菲几时受过这样的耻辱,气炸了肺:“你才畸形!兔子耳朵!” 魔法神脸侧宛如白玉雕成的长长尖耳轻颤了下,看起来的确很像兔子耳朵,雷之幽鬼一瞬间觉得……真的好可爱。 不过,精灵不是都被维烈哥哥杀光了吗? “那你就是漏斗眼。”席恩礼尚往来。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伍菲彻底气疯了,“你到底懂不懂美啊?这是我最崇拜的‘沙漏之眼’,雷斯林的招牌耶!”席恩一怔:“雷斯林?” “哼,谅你也不知道,他是比你强N倍的法师,掌握了过去与现在的强者,又酷又帅,是我的偶像。”伍菲双手捧颊,一副沉浸在梦幻中的小女生模样。直接从读心得知是小说人物,席恩喷笑:“噗…哈哈哈,受不了,联军竟然输给你们这帮小孩子,太可笑了!”该说是同样水准吗?不,这是实力差距,绝对的铁拳道理。 至少他不认为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洁西卡比维烈那万年幼稚男差劲。 “什么?哼,他们打不过我们,当然只有被我们践踏的份。” “对,所以现在轮到你被我践踏了。”席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伍菲怒极,强撑了几下爬不起来,虚张声势地吼道:“别得意!维烈哥哥会来救我的!” “你自己不会想办法逃出去吗?”席恩冷笑,“果然是没脑子的小鬼。” “你…你抢了我的能力,还有小晶和小昆,还要我自己逃!?”伍菲语塞,半晌吼回去。 “哦,这个水晶球倒是很有趣。”法师从腰包里掏出晶体状的携带电脑,“告诉我怎么用。”伍菲立刻恢复傲慢的态度,高高抬起下巴:“才不告诉你!野蛮人,下贱的蝼蚁,还说自己不低等,有本事自己cao作啊,谅你也不会!” 席恩没有生气,瞥了她一眼:“这是你做的吗?”伍菲一窒:“不…不是……” “那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不过是一群得天独厚、仗着父辈的财产洋洋自得的小孩子而已,还自以为是高等动物,是人才有这样的错觉,习惯把群体的优点和特质认为是自己的,从而藐视不如自己所属群体的人们,甚至盲目觉得自己更加优等。”魔王以脚尖挑起对方的下巴,浮起一贯淡漠无温的笑意,“证据是,没了异能和工具,你连让我一脚踩死的价值也没有。” “你……你……”伍菲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以往只有她作威作福的份,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走开!别碰我!有什么了不起!”她口不择言地骂道。 “是比你了不起。”魔王轻笑,抬足踏在她背上,碾了两下。小龙惊讶至极,他的养父极少会折辱人,他猜测两人之间有什么仇怨。 伍菲气得眼前发黑,胸口一阵阵发堵,忍不住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着“我会告诉维烈哥哥,让你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席恩索然无味地收回脚,这样心态和幼儿没两样的仇人,令他一点报仇的快感也没有。 “你是谁?”哭了好一会儿,伍菲才勉强吞下哭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冰瞳里的火焰摇曳了一下,魔王静静地微笑:“我叫席恩。” “……席恩?”伍菲怔怔重复,脑中浮现出片断的记忆,那是一抹水晶球里的冰色魂焰,曾经被她和其他起哄的魔族踩在脚底玩弄,怒气顿时消散,转为得意洋洋,“哈!原来你就是那个被维烈哥哥关起来的人渣啊,还嚣张呢,那时候被我踩在脚下当皮球……”一言未毕,肋下被重重踢了一脚,整个人痛得缩成一团,铺天盖地的龙威笼罩住她,吓得她窒息,当场涕泪交流,瑟瑟发抖。 “让我杀了她,主人!!!” 极度惊恐中,她依稀听见少年的怒吼。 席恩横举法杖拦住暴怒的小龙,不知为何,他不想看到养子这么对待人:“冷静点。” “……太恶心了!”古代龙的化身勉强按捺住狂怒之情,胸膛剧烈起伏,鄙视地瞪着趴在地上啜泣的女孩,“魔族就是这种人!” “赛普路斯教出来的儿童军。总之,她现在是我的俘虏,我需要她,取得更多魔界的情报。”席恩微微蹙眉,有些后悔让养子参与这件事,虽然他有时候觉得哈玛盖斯的人格过于善良,但并不想他改变性格。 明了养父的心意,哈玛盖斯心下叹息。 “呜呜呜……我会叫维烈哥哥杀了你们……”伍菲继续哭着威胁。哈玛盖斯无力地瞅着她。 对这样的敌人,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下去一趟,你跟我来。”没心情再跟伍菲纠缠,席恩挥杖设下魔法囚笼,携着养子离去。 王宫的损失比席恩想象中小,他布置的镜环发挥了最大效果,伍菲一开始破坏就被弹进影世界,多数人连她的影子也没瞧见,当作是天灾,多少有些情绪不稳。席恩出面安抚,再叫神殿举办大型的祈福仪式,平定了这场风波。 一回到尘世,繁杂的人际关系就自动缠身,魔王只得听取臣子们的报告,做出适当指示。自从体会了民间生活,年幼的国王自觉懂事了许多,但还不能独力处理政务。 好不容易空下来,法师又一头钻进实验室,忘了女儿也忘了两个妻子。但是当他整理手稿时,不经意地瞥见一旁雕琢精美的高脚金属杯,目光凝滞了一瞬。 屋里很静,雪落声非常温柔,哈玛盖斯趴在他的膝上沉睡,呼吸轻不可闻,蜡烛摇曳着它明灭的修长身体,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黑檀木桌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影子,映照着窗户的纹路和银器的花纹。 缓缓剪断心底的某根羁绊,席恩毅然揭下封条。 女子娉婷的身形从水银色的霞光中袅娜地透出,莹柔的光辉仿佛为她披上一层轻柔的白纱,明丽的娇颜更添几分朦胧如幻的美感,乍现的艳色,比月光更耀眼,几乎令人生出明月坠落于房间的错觉。 轻软的秀发荡出眩目的亮线,一双明媚的碧眼定定注视他。黑发皇子一阵晕旋,当年的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现。 金发活泼的少女,像夏日里轻盈的燕子,总是笑若银铃,自信而坚强。 那个喜欢梨花也如梨花的珂曼家主,高洁凛然,坚定的眼里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温柔。 被这两个女子所爱的弟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他的眼,却追随着美丽骄傲的校花,之后的英雄王妃。 也许你只是嫉妒,才喜欢。席恩自嘲。 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说:不是的…… “迪安,你为什么恨肖恩?你到底是谁?”贝尔妲接着上次的话头问。席恩合上眼,淡淡地道:“怎么,他从没提起有个哥哥吗?” “这…没有。”贝尔妲冲击得掩住嘴,端详他的脸,“原来你是他哥哥,那这不是你的身体吧?” “嗯。”银眸睁开,不带一丝感情地回望她,“你要去冥界?还是转生?” “去冥界!我有一大堆人要见!” “那我打开冥界之门。”席恩抬起手准备施法。贝尔妲大喊:“等等等等!你怎么突然放了我?肖恩被你干掉了吗?那我跟你没完!”席恩轻哼:“放心,他活蹦乱跳。” 贝尔妲舒了口长气,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男子:“你…我们之前认识吗?我是说你用迪安的假名以前。” “不认识。”席恩冷淡地否定。贝尔妲很怀疑:“是吗?那你怎么叫我贝姬?对了,你的真名是?” “这你没必要知道。”他从来没在她的人生留下痕迹,死后也不必报个多余的名字,“关了你那么久,我很抱歉,除了不找肖恩的茬以外,你可以向我任意提一个要求。”贝尔妲沉默良久,一字一字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好。”作茧自缚的某人承诺。 “你的名字?”贝尔妲促狭地笑着,竖起一根指头。魔王别开眼,不甘不愿地道:“席恩。” “席恩……”清脆的女声回味似的念出,无意间拨动了对方的心弦,带来难以自抑的震颤,“很有韵味。第二个问题,肖恩哪里得罪你了?” 微微沉醉的意识刹时清醒:“全部。”言简意赅。 浪费了一个问题,贝尔妲暗暗切齿,蓦地,脸颊浮起两朵红云:“最后……你是不是喜欢我?” 席恩没有脸红,他早就不是青涩的毛头小子,但他确实震愕得措手不及。 静默持续弥漫在室内,久久……直到五分钟后,被受不了的贝尔妲打破:“够了!你是不是打算沉默到世界末日!?”等得心焦的小龙也偷偷活动了一下手脚,叹气。 “……”魔王还是默然。 “真是,和肖恩完全不同的性格。”好笑地抚额,贝尔妲郑重地道,“谢谢,对不起。”席恩一愣,轻声道:“嗯,没关系。” “那送我走吧。”绽开明亮的笑靥,贝尔妲干脆地告别生者的世界。 挥动法杖[乌洛诺斯之影],吟唱古老的咒文,黑色的光点逐渐凝固成拱形的大门,法师静静目送曾经深爱,至今也未忘情的女郎头也不回地走进死者的国度。 “主人,为什么不留下她?”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 “你果然在装睡。”说归说,席恩没有不悦,轻抚养子黑褐色的发丝,感到丝绢般的舒适触感,“她又不喜欢我,留下她做什么?我之前也是昏头了。”哈玛盖斯像小动物般轻轻蹭了蹭他,浅蓝的大眼里是和年龄不符的沉重:“多和两位夫人相处看看,好不好,主人?”席恩失笑:“感情是看感觉的,哈玛盖斯,我对希丝蒂亚和艾拉拉毫无好感。再说,我也过了恋爱的年纪了。” “我想要个mama。” “你要mama干嘛?”席恩很不高兴,随即自我检讨,“我对你不好?”哈玛盖斯抬起头:“不是啦!我希望您有个伴!”松了口气,魔王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我有魔法就够了。” 无言,小龙颓丧地垂头哀叹。席恩用一个小法术吸干墨迹,将羊皮纸稿按照页角的数字归类,对养子道:“哈玛盖斯,帮我装订起来,有空翻成现代语。” “哦。”哈玛盖斯起身接过,浏览了几页,“言灵术?” “对,也叫真言术或共鸣魔法,不过事实上有细微的差别。我打算把古今魔法系统整理一遍,再加上一些我自己的理解,这只是一个章节。”席恩敲敲字典示意养子仔细翻译,没料到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会成就两部巨著,开创了辉煌的后魔导时代,极大地推动了魔法文明,席恩·奥古诺希塔的名字也因此成为永远的传说。 “好的,我这就翻。”哈玛盖斯熟练地打洞穿线,放在字典上面,泡了一壶温香四溢的安神茶。席恩点头为谢,纤长优雅的手指轻碰蜡烛,橘色的火苗跳跃着舞动,为房里终年缭绕的药草冷香渗入一缕温暖的味道。 “对了,主人,共鸣魔法是亚利安族用的魔法吗?” “嗯,他们称作[奇迹之声]和[魔曲],亚利安族是黎姬的眷族,她的竖琴应该也是应用了这个原理。”席恩喝着杯中的香茶,寻思,“其实帕尔可以自己救自己,用[神之眠],他大概没掌握魔曲的精髓。”哈玛盖斯大喜:“您愿意救他?”席恩挥手,腕上的银镯带起一道亮色的线条:“我不会弹琴,卡雅若是学会诸神之曲,倒是能让他解脱。” 小龙立马决定回头督促meimei。魔王取下手镯:“啊,差点忘了,帮卡雅做武器。” “休息一晚吧,主人,您几天没睡了。”哈玛盖斯劝道,“给我设计图,我来刻。” “你有四只手?”席恩白了他一眼。哈玛盖斯抢过工具刀:“一件一件来嘛,哪,去睡去睡,今天我晒了被单,很舒服的。” “唔……”对睡眠实在没什么好印象的席恩情绪抵触,“我不用睡觉,你需要。” “我刚刚睡过。”哈玛盖斯继续劝诱,“伊莎贝拉小姐寄了本很好看的书给您,我就放在枕头边上,还塞了您喜欢的香草——睡啦,床很软很香。”席恩还是想象不出那种感受,半晌,拿起小龙布偶捏了捏:“就像这样?” “主人~~~”哈玛盖斯满脸通红。 ****** 到处是光的碎片。 各种颜色的光芒在虚无的空间盘旋,每一片都是一段记忆,飘忽着,从他面前游移而过。 伸手,纤长优美的手指插入一具柔软的躯体。他全身僵硬,看着鲜艳得刺目的液体汩汩流出,粘腻地缠上肌肤,一缕缕曼延到黑袍。脑子热得快要爆炸,充斥着狂怒之情。 五指收紧,像要挖出什么,也像是要捏碎什么。 不不不!心底有个矛盾的自己大喊:不要—— [席恩……]微弱的女声从苍白的唇流泻而出,欲语还休,颤抖得像一声悲泣。他摇头,想后退,两腿却仿佛生根了似的,眼睁睁看着染血的手从胸腔抽出,沾着心脏的碎片,掌心冰冷的触感冻结灵魂。 他剜的是她的心,还是他的心? 尖锐的刺痛从颈侧传来,洋红色的秀发拂过耳畔,凉凉的,不是想象中霞光的温暖,他下意识地拨开,却惊见另一张脸。 “霍娜!?” 灼热的痛在胸口炸开,他捂住嘴,金黄色的血珠从指缝喷出。他看到红发女郎倒下,露出那个白衣卓立的身影。和千年前一样,清俊儒雅的脸庞笼罩着肃杀,黑眸写着**裸的嫌恶,宛如断罪者。 [逃,快逃,席恩!]有着预知能力的美丽女巫扑向他,墨绿的瞳眸溢满惊恐和哀恸,[他会杀了你!] 她说:我不要上天堂,如果长着白翅膀的家伙都是这样,那比下地狱还糟。 她说:神唯一的公正,就是尸体的气味同样糟糕吧。 她说:我也要去东方,和你顺路而已。 不假思索地,他将护身结界罩向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同一刻,漫天血雨染红了他的视野。 杂乱的画面被剧痛模糊,只有死亡的感觉,那么强烈鲜明,反复反复,他挣扎着,一如他这辈子所做的无望挣扎。哭喊声和惨白的脸渐渐远去,只有鲜血沿着手腕缠绕、缠绕…… 法娜。 ****** 吹熄烛火,搁下鹅毛笔,哈玛盖斯翻动纸页,逐字逐句地对照检查,确定无误后,露出开怀的笑容。 起身舒了个懒腰,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桌子,走向内室。用暗语开启的门徐徐打开,晨光随着他的身影浅浅透入,暖炉里的火焰微弱地闪着光。法师蜷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的样子。刚感到一丝欣慰,小龙敏锐地看出异常,大步走过去。 汗湿的衣裳微微透明,映出颤抖的身体,披散的黑发已经湿透,水光摇曳,因为长年囚禁而苍白的容颜依然冷漠,戴着卸不下的面具,眉间的刻痕却泄露了痛苦,毫无血色的唇瓣逸出浑浊散乱的喘息。 “主人?”哈玛盖斯尝试着轻拍,贴身结界没有反应,顿时慌乱起来,用力扳过他,扣住肩膀摇晃,“主人!主人!!” 受到惊动的人很快睁开眼,冰色眼瞳却焦距涣散,不复往常的冷锐。哈玛盖斯更加焦急,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拍打他的脸:“醒醒,主人!” 抽搐般吐气,席恩习惯性地盖住眼,喘了好一会儿,崩溃的意志才重新凝聚,挤出完全变调的沙哑嗓音:“我没事。” “您又做噩梦了?”哈玛盖斯担忧地探向他的额头,冰得吓人。 “一个无聊的梦而已。”虚弱地闭上眼,表示不想谈下去的意思。哈玛盖斯也不逼问,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喂他喝了半杯水,劝道:“主人,洗个澡吧,您会感冒的。” “嗯。”席恩含糊地应了声,摆手,“出去,我自己来。” “我帮您。”哈玛盖斯坚持,连神不会感冒也忘了,情况绝对严重。 “……那帮我打盆水。”没有再次拒绝,魔王垂下沉重的手臂。小龙连忙端来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绞干,轻拭他脸上的冷汗。 温热的感触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席恩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长气。见他神色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