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回 大平城（二）

    她的目标，竟然不是高瘦老人？墨冲微微一愣，接着轻若无物地落在了女子身后，口中淡淡道“喂，你在找什么？”

    女子听到身后墨冲的话语声，吓了一大跳，猛然一个倒翻，后跃了七八尺，动作居然还很漂亮。等到她落地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对点钢峨眉刺。她盯着墨冲，口中冷笑道：“哼，小贼，看不出你倒机灵得很，居然发觉了姑奶奶的尾随？”

    墨冲摸了摸下巴，道：“哦？原来你是跟踪我来的？”

    女子冷哼一声道：“哼，小贼！你在我们林府墙边鬼鬼祟祟站了这么久，你以为我没瞧见？想是你看我们林府围墙高，爬不进去，转而想去抢劫卖糕老人的钱？”

    “林府？哦。就是有好多小鬼进进出出那个大房子？话说，你是在哪里瞧见的我？一个大姑娘家，居然敢只身来追我，胆子大得很那！”墨冲眼见一个学了几年武功的凡人女子居然敢来堵截自己，心中不觉有些好笑。他发现，眼前这大姑娘，长的居然还不错，瓜子脸，大眼、琼鼻，眉毛像两把利剑一般斜插入鬓角，这一对眉毛，让她平添了几分女子身上极少有的英气。

    女子见墨冲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脸上一红，轻叱一声：“小贼无礼！”同时手中峨眉刺往前抢出，正是一招‘雄鹰捕兔’。

    墨冲已经有许久没见过正规的武功招式，眼见女子出招又快又准，不由赞了一声：“好！”说话间，身子斜侧，倒退了一步，正好避过了这迅捷的一击。

    女子一见墨冲往右侧，右手手腕顺势一转，又使出了一招‘右白鹤亮翅’，用峨眉刺直刺墨冲胸口。这一招和前一招‘雄鹰捕兔’衔接得天衣无缝，女子出手又极快，普通人遇见了，就算避开了第一招，也绝难再避开第二招。

    墨冲的动作却出乎女子的意料。墨冲根本没有闪避，而是飞快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峨眉刺的尖端，往前轻轻一带。女子只觉峨眉刺上一股大力涌来，脚下一个站立不稳，人便踉踉跄跄朝前扑了出去。幸好她勉力提起了一口气，这才没有跌了个狗啃泥，但是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

    墨冲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功夫练得不错，招式出手也很准，就是太死板了些。我用手带你的兵刃，你放开手中的峨眉刺，用手掌拍击我的胸前大xue，不也一样？谁规定‘右白鹤亮翅’非得用峨眉刺？如果你不想让兵刃脱手，何不来一招‘顺水推舟’，顺着我带你的力道打出去？”

    女子听闻墨冲这番话，先是一呆，随即露出了迟疑之色，再后来，迟疑转为了惊喜，道：“你……你还敢不敢再打！？”

    墨冲摇了摇头道：“不打啦。你不是我对手。以你的资质悟性，再练十年……恩，二十年，也许能在招式上能胜我，不过……”说到此处，墨冲没有再说下去。就算女子再练二十年，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他作为修仙者，只要动一动指头，一打法术打过去，对方也就不战而败了，实在没什么可比。

    “哼！胡吹大气！看你的模样，最多比我大两三岁，就算你打娘胎开始练武，顶多也就二十来年，你不过是出手巧了些，看我这招！”女子说话的同时，身子往前一窜，手中峨眉刺往前一分，正是一招‘推窗望月’。

    墨冲轻轻摇了摇头，身子一低，一招普通之极的‘扫堂腿’。女子两脚立刻一缩。哪知墨冲这一招还有后着，一脚横扫而出，两手立刻一撑地面，另外一只脚猛然朝女子脚底一蹬，将她整个人高高蹬起。这自然是墨冲脚下留情，如果墨冲不是蹬对方的脚底，而是小腹或者其他部位，女子就非受重伤不可了。

    “砰。”

    女子再落地时，脸上已经涨得通红。虽然她仍不信自己还要练二十年才是眼前这家伙的对手，但是眼下，再多一个自己，也是绝对奈何不了对方的。

    墨冲看了看远处已经消失的高瘦老人，轻笑一声道：“小姑娘，下次可别随随便便独自一个去追男人了，很危险的哦。得了，我走了。”

    女子听到墨冲话语，脸上先是一红，待听到要走，连忙急道：“等……等等！”

    墨冲当然没等。女子一咬牙，脚下一点，施展出轻功，‘呼’一下就又拦在了墨冲面前。墨冲皱了皱眉。此时他不愿意展露出自身的修为法力，单单靠轻功，眼前这小姑娘轻功不错，还真甩她不脱。

    “叫你等等，你没听见那！”女子没好气地开口道。

    墨冲点头道：“我听见了。但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

    “你！”

    女子双眉一竖，就要发飙，但是她很快就想起自己刚刚才败在对方手里，若是来横的，肯定讨不了好，当即只能把怒气压下，低声道：“你，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我叫林可。”

    墨冲笑道：“哦，林姑娘。”

    林可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墨冲知道不答这话，这小姑娘肯定不肯罢休，于是只是苦笑道：“哦，我叫王成。”

    林可一听，立刻嘟起嘴道：“你骗我！”

    墨冲怔了一下，道：“啥？”

    林可不悦道：“哼，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说谎。”

    墨冲皱了皱眉，突然一伸手，握住了林可的手腕。林可面上一红，用力一挣，道：“你……你干什么？”但是她这一挣自然是没办法挣脱墨冲右手的。而第一次挣不脱，第二次再挣扎时，林可的力气明显小了许多，声音也小了许多：“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墨冲法力在林可体内走了一圈之后，暗暗点了点头，果然是身具灵根。墨冲身为筑基期修仙者，要看出一个没有法力的凡人是不是说假话，自然容易，他看出林可说的并不是玩笑话。这就奇了，自己修道多年，心志坚定，就算睁眼说瞎话，那也绝对心如铁石，不起半点波澜。对方一眼能看出，自然是生而神灵，这才能够明断是非。此时一检查，居然是身具单一灵根，资质绝佳的修仙奇才。

    ‘单一灵根？修炼奇才那，修炼奇才那。’墨冲心中感慨。这样的修炼奇才，如果放在门派里，一定会被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现在……虽然起步晚了一些，但以她的资质，只要有足够的丹药辅助，要在筑基期赶上同辈，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个资质过人的坯子，要不要把她带回门派呢？墨冲沉吟了起来。如果往常，他自然不会考虑这么多，但是眼下正是魔道入侵，战事紧迫，带她回门派，门派未必有心思照料，若是万一南梁国战败，还可能累她送了性命。这……这可为难得很。

    ‘算了，我在这里瞎多想个什么劲，若是人家根本不愿意舍弃亲人去修什么仙呢？还是先问问小姑娘自己的意见吧。’想到此处，墨冲收起了心中纷杂的念头，笑道：“林姑娘，你……”墨冲说了四个字，就止住了话语，此时的林可满脸通红，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情形很不对。

    墨冲愣了一下，道：“咦……你，你怎么了？哦，刚才出手太急，岔了气？”

    林可轻轻摇了摇头。墨冲皱了皱，法力又在林可体内走了一遍，没什么异常，就是心跳和脉搏比常人快了许多。不，是比之前快了许多。墨冲点头道：“哦，经脉也没事，你是累了，先……”

    墨冲一句话没说完，林可突然用力甩开了墨冲的手，道：“你这个大混蛋！”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城中奔去。

    “我是大混蛋？我混在哪里呀？”墨冲摸了摸鼻子，看了看远去的林可，又看了看高瘦老人消失的方向，指尖一弹，将一点法力弹到了林可身上，这才朝高瘦老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有了这点法力印记，他忙完之后再去见见这林大姑娘，也不迟。

    离大平城二十多里地，有一个小山坳，山坳里住着二十来户人家。卖糕老人来到一间破落的小院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又反手将门关上，显然，这里便是他的家了。墨冲提气赶来，正好看到卖糕老人推门进去的瞬间，当即脚下一点，轻轻跃起，再落下时，已经到了房舍的屋顶。

    “咳，咳咳。爹……你回来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伴随一阵咳嗽声，传入了墨冲的耳朵里。

    “唔，回来了。你别乱动弹，我先去把药煎了。”卖糕老人的话语声很快就接上。他的药，果然不是给自己买的。随着话语出口，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接着又是轻轻‘砰’地一声，显是卖糕老人出了房间，又把门带上了。

    墨冲听到这个动静，当即也不再迟疑，身形一飘，就从房顶飘落，落到了房门前，轻轻把门推开，又反手关上。

    屋子里很昏暗，还有一股浓重的药味。一个并不太大的窗户已经用厚厚的牛皮纸糊了起来，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唯一的光源就是靠窗的一张木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正对着门，靠墙的位置是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人，脸面朝里，看不清面目。

    墨冲开门的动静显然被床上之人听到了，他转过了身，咳嗽着道：“咳，咳咳。爹？是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墨冲就一拂衣袖，一股柔和的法力挥出，那人即将出口的话语立刻被逼了回去，接着就白眼一翻，人事不知了。

    墨冲几步走到床前。只见床上躺着的是一名面色苍白的男子，此人脸上是一茬茬乱草般的胡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墨冲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掀开被子的一角，将男子干柴般的手抓了出来，伸手把起了男子的脉搏。

    墨冲尾随卖糕老人，本来就是想着出手帮对方一下的意思。毕竟总不能白吃了人家的糖糕。但是随着他感应到男子的脉象的状况，脸色却渐渐难看了起来。男子体内，根本就没有什么疾病顽疾，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体内郁结了一股淡淡黑色邪气。邪气不断地吞噬着男子体内的精气精血，这才让对方变成这副德行。

    这股邪气，和那些魔道修士身上的法力气息有几成相似，想来就是那些‘魔火门’修士下的手了。没想到，歪打正着。自己是想出手帮一下卖糕老人，却阴差阳错先接触到了魔火门修士的手段。彻底摸清楚男子体内的黑色邪气之后，墨冲收回了手，轻轻沉吟了起来。这股邪气以他的修为，要驱除自然是易如反掌，但是如此一来，非叫魔火门修士发觉不可。自己还没有和同门汇合就先出手，若打草惊蛇，惊动了魔火门修士，倒有些麻烦。

    “啊呀！阿大！阿大啊！你不能死啊……”一声悲呼，炸雷一般响起，让墨冲吃了一惊。山坳里也不知道是哪一户人家死了人，有人大声悲哭起来。而随着悲声响起，小小的山坳立刻沸腾了起来，人声此起彼伏。如此动静，料想卖糕老人也不会安安静静在厨房煎药了，墨冲当即身子一晃，到了门边，推开门闪了出去。

    重新上了屋顶。墨冲便见到不远处一家屋舍前聚拢了老老少少十来人，那被围的屋子，显然就是死了人的所在。一团拳头大小的黑气，突然从那被围的屋子之中飞出，朝远处疾飞而走。这一团黑气，屋舍前的凡人自然是看不见的，墨冲见到这团黑气，面色立刻一变。他不必仔细去感应就已经能看出，这一团黑气，和卖糕老人儿子体内的黑色邪气是一样的。原来中招的，并不仅仅是卖糕老人儿子一人？

    黑色邪气在西斜的夕阳下，显得格外地扎眼。墨冲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脚下一点，朝黑色邪气追了过去。既然都已经撞上了，自己怎么也该去瞧瞧，先摸摸清楚这些家伙的手段，也是好的。最多自己小心些，尽量别让对方发现，也就是了。

    黑色邪气飞行的方向，自然是大平城。墨冲追到大平城前，也不敢在展露法力，只能是用曾经修习过的轻功追赶。轻功速度自然慢了许多，墨冲渐渐已跟不上黑色邪气的速度，眼见它越飞越远，就要消失在视线之时，突然往下一沉，落入了城中某处。

    墨冲目光一闪，在屋顶上飞快奔走，几个起落之间，就来到了黑色邪气坠落的地方。这是一间极大的人家，房屋连绵成片，显是富贵之极。看到眼前这一幕，墨冲不由皱了皱眉。魔火门修士隐藏城中已经非常棘手了，而眼下，魔火门修士不仅隐藏在城中，还混进了普通的凡人家里。这样一来，要把他们找出来，可就难太多了。而且，魔火门的修士能够用邪法吸收普通凡人的精气精血，这大平城有的是凡人，世间的凡人更是比修仙者不知多出多少，这些魔火门修士的实力，真的只有几名筑基期高手这么简单？

    “恩！？”

    墨冲正沉思间，突然在眼前的大宅子中感觉到了一点自己的法力气息，正是自己不久前弹在林可身上的法力印记。林可居然住在眼前这户极大的人家里？墨冲愣了一下，立刻四下一望，很快就在身后看到了白天里卖糕老人摆摊卖糕的那条长街。兜兜转转，他竟又回来了。

    ‘糟糕！我只是想在林可身上留个印记好找到她，没想到她所住的地方潜伏有魔火门修士，如此一来，自己来到大平城的事情不就暴露了？不行，必须在林可身上法力气息被人发现之前毁掉！’墨冲目光一闪，立刻攀檐走壁，朝林可所在的地方赶了过去。

    林可怒气冲冲。她很生气。‘刚才那家伙，真是可恶！问他名字，他拿一个假名来忽悠我，还……还抓住我的手！’想到墨冲抓住自己的手，还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林可顿时恨得牙痒痒：‘这家伙……真会装！’当然，她心中清楚得很，墨冲的疑惑不解并不是装出来的，而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生气。

    ‘……是了！我去找师傅，再学几招厉害的招式。哼！那家伙身上并没有行装，肯定还会回城，等他回到城里，我非得把他再找出来！我……我当然不是想见他，只是为了一雪前耻！不错，一雪前耻！这家伙，胡吹大气，说什么再练二十年，等姑奶奶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看你还能不能神气得起来！’林可脑海中一浮现出墨冲被自己打得满地找牙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丝动人之极的微笑。

    ‘不错，去找师傅！就是不知道师傅闭关出来没有。最近这段时间，师傅连房门都不出，连武功都不教我了。’一想到师傅，林可脸上的笑容立刻一收。师傅身上那一股阴冷的气息，实在让她有些害怕。虽然师傅跟她说，那是修炼了高深内力才会有的现象，但是她知道，这是假话，师傅为什么要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