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回 林可的选择

    “喂。你好呀。”

    一句突如其来的男子的话语声，打断了林可的思绪。林可先是一惊，随即便跳了起来，又惊又喜道：“墨冲！？是你！？”

    说话的当然是墨冲。墨冲上下打量着了屋子里的林可好一阵，这才叹了口气，道：“几天不见，你怎么就瘦了？我看林家也不像吃不起饭的样子呀。”

    听到墨冲这一句话，林可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忍不住眼眶一红，突然一咬牙，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长剑，‘呛啷’一声拔剑在手，人如同一只大鸟一般穿窗而出，举剑朝墨冲刺了过去。

    林可动手之前毫无征兆，墨冲倒真给她吓了一跳。不过凭着凡人的小姑娘，自然是伤不到墨冲的。墨冲微笑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等林可的长剑到了身前，这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林可那气势汹汹的长剑，竟然立刻一分也在前进不得。林可想将长剑抽回来吧，长剑此时却像在墨冲身上生了根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了。

    墨冲笑道：“出手便出手。你中途怎么突然犹豫了，刺向我的速度慢了三分。对敌时候，最忌举棋不定，决定了出手，势必要全力以赴。你师傅没教过你么。”

    林可闻言，脸上一红，道：“谁犹豫了！？我恨不得在你身上刺十七八个透明窟窿！”说话间，一松手，人便再次从窗户穿回了屋子里，接着又是“砰！”地一声，窗户被用力关上了。

    墨冲摸了摸鼻子。他遇见过的女子，算算也有那么四五位了，要说性情多变，反复无常，这位林大姑娘算是头一位。虽然她和自己说了话，他却完全猜不透对方心里想的什么。

    林可回到了屋里，她虽然用背脊抵住窗户，似乎不想让墨冲进来，脸上却满是惊喜之色，甚至有些想掉泪。他总算来了，他没有骗我。想到墨冲刚才说的那一句‘几天不见，你怎么就瘦了’林可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终于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口中则低低叨念着：“墨冲，这个混蛋！墨冲，你这个混蛋！”口中在骂墨冲混蛋，她心中却是一片欢喜。

    过了好一会。林可眼中的泪水才慢慢止住。然后她就发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自从自己关上窗户之后，窗外就没有了声息。‘难道……难道墨冲已经走了！？’这个念头一从林可脑中浮现而出，她脸色立刻一白，也顾不得去擦拭脸上的泪痕，猛地用力拉开窗户，窜了出去。

    窗外，是林可看得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走廊。走廊外是天井。阳光此时正从天空洒下来，将天井和四周照得亮堂一片，但是这一幕落在林可眼里，仿佛看到是一大片无边的黑暗。‘墨冲走了！？他竟然就这么走了！？他……’

    “墨冲？”林可尝试地叫了一声。没有人应。当然没有人应。她一眼就能看得通透，周围哪里有人？

    “墨冲！你在哪里！？墨冲，你给我滚出来！”林可有些声嘶力竭。但是，仍然没有人回答，周围也仍然一片安静。

    林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墨冲，墨冲。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你明明才来，你明明才来！’

    林可突然想起，是自己恶语相向，是自己拔剑去刺墨冲的事情。是啊，是自己把他赶走的。自己怎么就忘了？但是，我不是在赶他呀，我只是……我只是……林可心中又酸又苦。墨冲既走了，他还会不会再回来？会吧？他说过要带自己走的呀。但是，他会不会以为我讨厌他，不想见他？

    想到墨冲可能从此都不再出现，林可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自从六岁那年，哥哥抢她玩具，她哭着去找母亲告状，母亲反而责备她不懂事的那一次之后，她就从来没再哭过。但是今天，今天她却一下哭了两回。而且哭得如此悲伤。为什么？墨冲不过是她才认识几天的一个陌生男人。他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离开，自己有必要这么难受么？她除了‘墨冲’这个名字之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别的事情了。她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人哭泣？

    一条手巾，这时候从旁边递了过来，递到了林可面前。林可看也不看来人，一把将手巾抓过，去擦脸上的泪水。但是才擦了两下，她立刻就愤怒了起来。这是谁这么不长眼，竟然给这东西自己擦眼泪？这哪里是什么手巾，这分明是一片从衣服上撕下来的衣襟，而且是穿过的衣服，带着某人的气味！

    于是，林可跳了起来，大怒道：“你！……”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再说不下去，本来准备摔出去的衣襟，立刻抓紧了。因为她看清楚了眼前这人的面目。是墨冲，是墨冲！他原来没走！

    “你……你原来没走？”林可有些慌。想到自己刚刚才哭过，脸上现在肯定纵横交错成了大花脸，林可更加慌。然后，她又愤怒了起来：“你这混蛋！刚才跺在哪里了！叫你怎么不出声！？”

    墨冲苦笑了一下，道：“我怕你再拿剑刺我。”

    林可怒道：“怕！？怕你就赶紧给本姑娘滚！有多远滚多远！”

    墨冲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很讨厌我。好吧，我……”

    “呼。”

    墨冲话还没说完，林可突然一下扑到了墨冲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低声道：“你……你别走。不许走！”墨冲愣了一下，不过感受到林可暖暖的眼泪，墨冲只能是又叹了口气，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实在摸不透这小姑娘到底想的什么。她可比当年赵雪凝的心思难猜多了。

    “你在想别的女人？”墨冲怀里的林可突然抬起了头。

    墨冲一惊。这小丫头，这么敏锐，修仙奇才呀。吃惊归吃惊，墨冲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想起我师妹了。”

    “哼！”

    林可冷哼一声，从墨冲怀里离开，道：“既然想你师妹，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墨冲苦笑了一下，道：“你不记得啦？我说，要带你去到一个更大的江湖。恩，几天了，你想过这件事情了么？”

    林可心头一跳，道：“哼。什么江湖。有什么……”她差点就脱口说出‘有什么好去’。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心话，所以她连忙将下半截话语咬断，道：“哼，你带我去，你的师妹同意了么？你不怕她也拿剑刺你？既然同门学艺，她的本事想必比我高得多，一剑就足够刺你十个窟窿。”

    墨冲笑了笑，突然一抬手，他手上抓着林可用来刺他的长剑。林可嘴一嘟，正要再说什么。就看到墨冲手中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自己那把精钢铸成的长剑，竟然眨眼就在墨冲掌中的火焰下消融，化成一滴一滴的铁水，滴落到了地上。

    林可见此，立刻忍不住伸出了手，墨冲一见，连忙把手一缩，道：“喂，你没看这火焰这么厉害，还伸手来摸？”

    林可嘟嘴道：“哼，天桥打把式卖膏药的，够能一口咬断长剑了。谁知道你这是不是障眼法，我当然要自己摸摸。话说，你这是什么内功，好厉害啊，居然能够聚气成形，还形成了火焰。”

    墨冲笑了笑，也不说话。就这么平白无事在林可面前漂浮了起来，而且听在半空一动不动。林可初时还啧啧称奇，到了后来，面色就有些变了。她并不是笨蛋，此时已经看出，墨冲所施展的，根本不是所谓的武功。是什么呢？妖法？仙术？是了，听说皇宫旧址时常闹鬼，难道……难道眼见这个墨冲，竟然，竟然不是活人！？

    想到此处，林可不禁倒退了一步。她胆子虽然大，对于未知的东西，还是很畏惧的。墨冲并不知道林可所想，他有意展示一下修仙者的神通，四下看了看，突然凌空一抓，天井里那一口装满水的大缸立刻飞到了墨冲身前。墨冲伸手轻轻一拍，大缸顿时碎裂，但是缸中装的水在墨冲法力逼迫之下，竟然不落地。随之，墨冲袖子轻轻一拂，一大缸的水立刻分散开来，形成了一大片晶莹的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煞是好看。

    墨冲笑道：“看到了吧。我是修仙者。我身上有法力。你有可以修炼法术的资质，我带你走，就是想带你回我的门派。你愿意么？”

    林可此时已经被漫天停留在半空的水珠这样如梦如幻的景象震惊了，听闻墨冲的话，这才回过了神，有些迟疑，有些期待，又有些不能置信道：“法术？你是说，我有一天也可以像你这样！？”

    墨冲点了点头，道：“当然。我展示给你看的，只不过是修仙者一点话间，墨冲袖子又是一拂，漫天的水珠立刻聚拢，化成了一条水龙，在半空之中张牙舞爪。

    “我要去！我要学！”林可两眼放光。墨冲给他带来的惊喜，远远超过了她的期待。她甚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墨冲笑了笑，从半空落下，道：“不急。修道虽然可以益寿延年，甚至长生不老，但是其中的凶险，却也比……”

    “我不怕！我要去！”林可不等墨冲说完，立刻打断。她生怕墨冲不明白她的决心，又道：“我知道。修炼很辛苦，很枯燥。而且，还有可能走火入魔，神魂俱灭。但是，难得生了一身可以修炼的体质，有机会寻仙问道，我当然不会放弃。”

    墨冲愣了一下，道：“哦，你怎么知道这些？”

    林可有些得意，道：“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林家祖上，就出过一位仙人。本来这事情我一直不信，今天见了你，我才相信这是真的。”

    “哦，原来你们是前辈的后人。”墨冲点了点头，道：“你只知道这些，还不够。还有一点。修炼不同平常人的生活，像闭关，少则一两月，多则三五年，到了修为高深，一次闭关一二百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你的亲人，都是些普通的凡人。你踏上修炼之路，就等于和他们断绝了联系，你，想好了么？”

    林可闻言，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一咬牙，道：“哼。我的情况你早知道。林家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还提这事情做什么？快带我走，带我走！”

    墨冲笑道：“好。既然你决心以下，我便带你走。不过，你也不用真的这么难受，就算加入了修仙门派，想回家看看，还是可以的。”说话间，墨冲袖子一拂，一团青光飞出，卷住了林可，将她送到刚刚用法力凝聚的水龙之上，然后一声呼啸，冲天而起。

    林可站在水龙上，自然是战战兢兢。看着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房子，慢慢变成了小方盒，然后，本来宽阔的大街，慢慢也变成了一条条细细的带子，再然后，连那车马走一天都走不出的大平城，也就成了只有巴掌宽。林可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自己的世界，原来这么小啊。’

    大平城外，一众的万剑宗修士自然还在原地等着，眼见墨冲回来，身后还带着一名没有法力的凡人，无不露出了奇怪之色。墨冲不等众人开口问便道：“她是我师傅吩咐找的人。”

    墨冲一句话，立刻就让在场之人都住了口。墨冲的师傅是谁呀？是结丹期的陈柏年呀，是陈一亭的师伯，这一众练气期弟子的师祖。师伯师祖吩咐下来的事，他们又哪里有胆子过问。此时墨冲只能在心中对陈柏年道歉：‘师傅啊师傅。弟子现在暂时借您的名头吓唬吓唬人，您千万别见怪，弟子回去之后一定给您磕头。’

    林可倒是大方得很，脚一落地，立刻轻轻巧巧地朝众人施了一礼：“妾身林可，见过众位师兄。”

    众人见林可一个区区没有法力的凡人，居然跟他们自来熟，心中无不大翻白眼，不过有墨冲在场，身后可能还会有一个结丹期的陈柏年，众人倒也不敢托大，连忙纷纷还礼，口中含含糊糊，连称‘不敢’连陈一亭都是全礼相还。

    墨冲将一封书信从怀里拿了出来，随手一指，将一名练气期十二层的女弟子挑了出来，道：“这位师侄。这次的任务你就不用去了，替我护送林姑娘回门派，这封书信是给你陈师祖的，你带回去。一切自然就有安排。”

    此次任务有些凶险，众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此时这女弟子听闻说自己可以不用去，立刻欢天喜地地将墨冲递过来的书信接过。墨冲口中又吩咐道：“一路之上，你除了负责保护林姑娘的安全，也给她说一下修仙者的常识。知道了么。”

    这名女子自然躬身应命，一旁的林可闻言，面色却是一变，道：“你……你不和我走！？”

    墨冲苦笑了一下，道：“我本来也想亲自带你回去，但是我现在有任务在身。你先回去。等我完成任务，自会去看你。”

    林可闻言，脸色立刻一白，那名被墨冲吩咐了护送她回门派的女子倒是很机灵，立刻上前拉住了林可的手，轻声道：“林meimei，师伯他有事情要办。这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师伯的神通大得很，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回门派等他罢。”

    林可用力甩开了这女弟子的手，大声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墨冲干咳一声，道：“林姑娘，你别任性。我知道，你肯定还是想去的。”

    说到这，墨冲改用密语传音，道：‘林姑娘。我现在是想走，但脱不开身，让你回去，是想让你替我去求我师傅，让他赶紧想办法把我弄回去。这件事，我交给别人不放心，只好求你了。你身份不同，他们不会怀疑你。’说完。墨冲干咳了一声，道：“咳咳。知道了吧。回去罢。”

    林可狐疑地看了墨冲一眼，墨冲此时微低着头，林可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她眼见其余众人眼神古怪，对墨冲的话倒信了大半。不过她不懂什么密语传音，只能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了。你……你要自己保重！”

    墨冲笑道：“放心放心。回去吧。记得努力修炼啊。”

    林可点了点头，一旁那接了命令的女弟子生怕林可再有什么变卦，连忙上前拉住她，低低地说着安慰的话。林可此时又哪里听得进。

    墨冲转头对陈一亭道：“陈师弟。我们现在是去矿脉，但是这些练气期弟子怎么办？全部带上，那可吃力得很啊。”

    陈一亭笑道：“哦，自然是我们先去，他们自己走过去，不用理会的。”

    墨冲点了点头，朝不远处的林可笑了笑，接着遁光一起，和陈一亭破空而去。林可一见，喉头一哽，快走几步想再说什么。但是墨冲的遁光实在太快，一眨眼就成了天空的一点光芒，林可到了嘴边的话，只能是重新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