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暗涌
“奥夫！” 奥夫一闪身进了门，在门内示意他：“快，先进来再说。” 房间十分低矮，两人又都十分高大，屋顶几乎紧压着两人的头顶。房间内只有一张圆桌，上面摆着一个陶罐，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一张破烂的床，上面铺着稻草，还有一卷破布堆在床脚，上面沾着点点血迹，发出了刺鼻的气味。 这里是一个普通贫民的家。 骑士奥夫，前城市卫队队长，拖过了那把缺了一条腿的凳子，稳稳的在上面坐住了。 这个骑士虽然是城主的人，但是在城市里的口碑不错。他一诺千金，恪守骑士守则。从来不欺压穷人，角斗场内不少人和他打过交道，都承认他是难得真正具有骑士精神的人。因此雅海娜当初告诉他把小吉米的事情拜托给奥夫的时候，马克西姆斯很放心。 他本人也曾经见过奥夫不少次，都是在人群中。那时候他穿着闪耀的铠甲，骑着最好的马匹，领着城市卫队而过，遇到的所有人无不投来艳羡的眼光。风度翩翩，高贵。 现在，奥夫脸色苍白憔悴，穿着粗布衣服，去掉了所有属于骑士的装饰，打扮的像一个平民。 “西门城发生了什么？”马克西姆斯开门见山的问道。市面上的萧条，角斗场的人一夜失踪，还有卫队长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奥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公布了一个消息：“小吉米死了。” 马克西姆斯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这是今天一连串变故之后，又一个致命打击。不，这个打击超过了所有的一切打击。他隐隐约约的不安仿佛终于找到了落脚点，摇身一变，冲内心中冲了出来将他整个吞没了。那个孩子的笑容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变成另一个相似的笑容。温柔的笑，孩子气的笑。 他感到有人捏住了自己的心脏，狠狠一撕，把最重要的一块给拽了下来，拿走了，永远的拿走了。 在麻木中，他听到奥夫继续说道：“这是我的错。我答应过博林夫人把他带出来的。” 马克西姆斯这才想起，博林是雅海娜贵族身份的姓氏。 他半天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城主下的手？” 奥夫喃喃自语道：“多摩大人以前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不是一个完人，但是他是一个贵族。那些卑劣事情他是不会也不屑去做的。但是，在两年前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他和品性正直的人渐渐疏远，却和那些邪法师们亲密。他钻了牛角尖。我以为这是他为缺少子嗣而烦心，但是后来……” 后来的事情谁都知道了，西门城陆陆续续出现了儿童失踪，流言蜚语的矛头直指城主。只是因为失踪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才没有闹大。 奥夫继续说道：“后来……后来出现了儿童失踪的事情。但是我依旧不相信这是城主的作为。我一直认为这是那些小偷和打手们给城主泼的脏水，这正像暗夜面具一贯的作风，不是么？直到十天前，我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了。” 他像是说给马克西姆斯听，又像是喃喃自语：“那天我在城主的后花园见到了一个小孩。那时候我一个人站在二楼的窗台，等待觐见城主。窗台正对着后花园。他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脸上都有鞭痕。只有他一个人，独自一人攀在院墙上。他才七八岁，眼睛很大。他回头看到了我，没有说话，只用眼睛恳求我不要做声。但是，还没等到翻过那道墙。城主的管家就带着几个黑衣人出现了，他们抓住了他，把他从花园里带走了。因为我站在楼上，管家没有发现我，但是那个孩子也没有叫喊，他只是用眼睛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我站在阳台上中没有动，当时我想，这孩子或许只是一个犯了错想逃跑的仆人呢。公正、仁慈。这是骑士的守则没错。但是，领主惩罚一个犯错的仆人，效忠于领主的骑士又怎么能干涉呢？” 房间内陷入一片沉默。 奥夫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继续说道：“后来，当天晚上，博林夫人给我传话。把一个孩子的画像给了我，说这个孩子失踪了，生死未知。” 马克西姆斯的心一坠。 奥夫继续说道：“我看到画像那一刻就知道要找的人是谁了。我告诉来者，请夫人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将人带出来。” “因为我已经知道那个孩子到底在哪里。晚上，我去求见了城主大人。城主很生气，第一次把我训斥了一顿。他说根本没有此事。告诉我管好巡逻队的事情就好。” “我知道城主是不可能答应了。当天晚上我偷偷溜进了城主府内。城主府的守卫是我以前的下属，我对他们的水平一清二楚。进了他的府邸之后，我先找到了管家的地方，我知道管家和这些事情肯定脱不了关系。在那里，我跟踪他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地牢。” “那里关着许多孩子，十四五个。那天晚上举行了一场献祭，用这些孩子的性命为领主交换一个他自己的的孩子。从主持仪式的法师说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奥夫惨笑一下：“我到的时候，献祭已经开始了，他们已经处死了所有的孩子。我破坏了献祭，却什么都没能挽救，一个人逃走了。” 整个房间久久无语，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许久，马克西姆斯才问道：“然后你把消息告诉了角斗场。” “不，不是我。”奥夫想了想说道：“我想过去找你，但是那天晚上我找到安全的地方就昏迷了。等我从昏迷中醒来，这个消息已经被宣扬了出来。整个城市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许多丢了孩子的家庭都在鼓噪着暴动。你们颤抖拇指的人当天晚上就围攻了城主府。但是被镇压了下去。角斗士们损失惨重，即使有活下来的都隐匿起来。城主还在派人在颤抖拇指蹲守，专等那些回来的角斗士。再后来整个城市似乎都乱了起来，税务官庞蒂被暗夜面具变成了亡灵，在城主府自爆。大法师罗德保住了他一命。现在城市里一片混乱。暗夜面具和贵族们已经开战了。” “他还在城主府？没有离开西门城？” “还在那里。” “我要去一趟城主府。”马克西姆斯的话很平淡。从开始到现在他的反应都很镇定，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把他监护人的职责看的太重要。 但是直到此时，奥夫却在其中感到一种难以逆转的决心。 他劝到：“听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救你了。但是无论我们要做什么，都必须等法师罗德走了之后。我知道你是一个强大的角斗士。但是你不了解法师们的可怕。那是一个举手投足毁灭一个城市的存在。有他在，无论如何都不会成功的。”他诚恳的注视着马克西姆斯：“我在城主府还有一些朋友。他们说新任的卫队长梅耶和大法师本人不和，罗德要离开西门城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马克，我期望正义降临的心不比你少。等上两天，他一走我们就有机会了。” “如果他一辈子都不走呢？”马克西姆斯尖锐的反问道。 他停顿了片刻，等待那刺痛他心的气息平息过去才继续说道：“奥夫，谢谢你所做的一切。无论是角斗士们还是吉米都永远不会忘记。作为一个骑士，你已经做了所有应该做的事情，甚至不惜得罪了自己的主人。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已经越过了那条界限，再往前就不可能回去了。” 奥夫看了他半响，才惨笑道：“你以为我还愿意回去么？如果你非要去的话，算我一个吧，我在城主府还有一些朋友。” 他站起了身：“你先休息，我去外面打听消息。你们角斗场似乎不只你一个人逃了出来。” 马克西姆斯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当初委托你人可是雅海娜。” “我的一个属下说那天看见你和博林夫人一起看了那场角斗。后来，我又在颤抖拇指打听了一下，那里的人都说你是那个孩子的保护人。”奥夫坦诚的回答道。 看马克西姆斯没有反应，他又问道：“博林夫人现在还在桑比亚度假？” 马克西姆斯想起被那些卓尔们抓住的雅海娜，他克制住心中的异样，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在那里？你的一个据点？” 奥夫轻笑道：“这是我的家，我成为骑士之前就生活在这里。放心，这里绝对安全。没有人知道这里。” 就在前卫队长奥夫快步离开那个避难所时，城市中处处可见sao动。这是城主的新任卫队长带领着士兵们纠察暗夜面具的各处势力和地盘。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了确切的情报，对暗夜面具私下拥有的场所了如指掌。 处处是哭喊和械斗的喧闹声。 此时，在绿树掩映的城市南部——贵族聚集的地区，有一栋别墅格外安静。 侯爵亲自将一份用火漆封好的信件交给了一位穿着灰袍的老者。 “叔叔，梅耶刚刚传递消息过来，城主请来的那位大法师已经私下向领主提出了告辞，后天就会离开了西门城。” “这个罗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了西门城，偏偏这个时候救了城主。不然你已经顺利成章的继承了城主的位置。现在我们不得不让梅耶临时担任这个位置，才重新掌握住了城主。” “叔叔，现在除了我们之外，恐怕还有其他势力也在角逐西门城。我的好几个熟人都似乎在寻找外部势力的支持者，听说有本地的暗杀组织还有外地的势力。港口也发现好几位红袍法师进入了西门城，恐怕这群鲨鱼也是闻到了这里的血腥味。” “西门城享有财富这么多年，领主们又懦弱贪婪，也无怪乎这些人早已垂涎三尺。自己无能就不要怪别人惦记。” 看到他尴尬的侄儿，法师安·培伦叹了口气。 “好了，我不是在说你。西门城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我离开这里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侯爵这才感觉自在了些。不知为何，他对于这个叔叔畏大于敬，毕竟他们只是在小时候见了一面。 法师转向另外一边一直沉默的第三者：“暗夜面具方面的情报收集的如何了？” 那人精干的回答道：“他们人手虽然多，但是大部分打手和**都是属于外层，真正的核心势力太难渗透。到现在为止，我们虽然扫荡了不少据点，但是捉住的都是中层人士。至于他们的领头，自称暗夜王子的那位，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据说他是四百年前，统治西门城的那个吸血鬼的直系后裔。除此之外，对他我们近乎一无所知。但是，我们已经掌握住了一个他的血亲——同样是当初那位吸血鬼的后裔。相信这两天内就有进展。” “城主府里面进展的怎么样了？” “耶伦已经完全的赢得了城主的信任，之前给我们制造不少麻烦的邪法师也都已经处理干净了。至于死掉的税务官庞蒂，他的家族也已经灰飞烟灭。” 侯爵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庞蒂是害死他儿子的罪魁祸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除掉他和暗夜面具。 法师也满意的点了点头，阴魂之手在这里的负责人非常能干，自己的计划如果没有他恐怕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他看着自己的上级继续说道：“上次拜会了那位卓尔奴隶贩子，他除了武器和材料之外，倒是给我们不少方便之门。还卖给我们不少情报，我们拿到的大部分暗夜面具的据点的情报都是来源于他。” “一个奴隶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不能把他手上的东西接手过来？”侯爵插嘴道。 法师培伦严厉的训斥侄儿道：“狂妄！你可真是你父亲的儿子！一个卓尔能在地表活到今天，又怎么会是易与之辈？就是那个织法者也不是普通法师能对付的。”他转向负责人吩咐道：“好好打听清楚这个奴隶贩子的来历。” 阴魂之手的负责人恭敬的点了点头：“是。” 原本只有三人在侯爵的书房内，仆人们都被远远的打发走了。突然，管家恭敬的在门口敲了敲。 “什么事情？”侯爵皱着眉头问道。 “大人，爱蜜达夫人求见。”这位夫人就是当初在侯爵府上做客的那位，侯爵曾经一度以征服她为荣。但是，现在一想到她曾经亲眼目睹了幼子的死亡，就令他心生反感。 “说我不在。”侯爵吩咐管家打发她走。 “慢着。”法师制止住了管家，反而开始打听这位夫人的情况。 “她的丈夫无足轻重，只是一名落魄的贵族。但是她是科米尔三王子的情~妇之一。”管家对主人的爱好非常清楚，言简意赅的把这位夫人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灰袍法师摸了摸法杖的顶端，沉吟道：“科米尔的三王子现在正在谷地，筹备即将到来的盾节。”盾节是谷地四年一度的会议，不仅仅包括谷地所有的联盟，毗邻谷地的重要国家都会派出代表参加。 侯爵不禁疑问道：“叔叔你的意思是？这位三王子或许是权势斗争的好手，未来很有前途。但是他本人只是顺位第四的继承人，目前并没有多大能量，远水解不了近渴。” “你忘了这位王子有一个好舅舅。”法师意味深长的说：“圣骑士巴里昂手上握着科米尔一半的军事力量和最大的骑士团。如果心爱的情~妇受到威胁，三王子本人并无权势又来不了，他一定会拜托他舅舅派人手过来的。到时候，作为一名提尔的圣骑士，难道巴里昂能眼睁睁的看着妇孺受到伤害？等拯救这位夫人的士兵们到了西门，这些大胆的匪徒们恐怕就要担心喽。” 侯爵思考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请爱蜜达夫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