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24小时
晌午的阳光突然消失殆尽，乌云平铺扯满天际，山间吹起了微风，淅淅沥沥的小雨洒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让阴霾的心情更加沉重。 长长的车队顺着星云寺那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疾驰而下，只留下弥散在湿润空气里的屡屡烟尘。 三人坐在指挥车里，从离开星云寺那一刻开始，便陷入持久的沉默，话题变得复杂而不知从何谈起。水杯顺着左右急转而摇摆，成了三人目光唯一能够聚焦在一起的点。 “袁将军！指挥中心有紧急情况汇报！”驾驶员通过传音器说道。 袁伟峰先是起身，将那个晃来晃去的水杯固定在杯架上，这才长舒一口气，好似忍受了许久，却不想第一个起身，打破那份难得的平静。袁伟峰打开指挥车的联络系统，核对了复杂的口令与执行密码，很快便与指挥中心取得联系。 “我是袁伟峰，请讲！” “袁将军，天文台发来最新画面，收割者舰群已经抵达地月轨道！”那人语气有些惊慌。“我这就将最新的记录的画面给您传过去……” 葛老和谭剑士闻讯，也赶忙站起身，凑到控制台前，盯着那横纹闪烁的屏幕。袁伟峰点开文件，画面中几十颗密密麻麻犹如水滴一样的蓝色飞行器，冲破天网，好似一场巨大的宇宙风暴，急速滴落地球。 画面只有七秒，记录了那不寒而栗的一瞬间，悬停在正中央的金色猫头状飞行器仍旧纹丝不动。 葛老背过身去，朝着桌旁那面窄小的窗子望去，眼神显得有些疲惫。窗外恰好是曾经繁华的海都市中心，往日人潮涌动的街面，已是一片死寂，见不得半点生机。灰尘开始遮蔽那些光鲜的玻璃幕墙，时间留给这座繁华都市的只有苍凉与落寞。 “让车队停在市中心的广场上！” “葛老！这恐怕……” 袁伟峰还未说完，便被挡了回去。 “就在广场上移交管辖权吧！现在离收割者到达地球近轨不足二十四个小时，该做的就都做了吧……晚上大伙就留在广场上，这最后的晚宴，我做东！” 两人自知老领导心意已决，便又默不作声。 车队在江边改变了方向，驶过几十米高的跨江大桥，盘旋着驶出高架，一路上畅行无阻，截然不同于往昔的车水马龙。市中心广场原是一片城市绿地，在高楼林立的混凝土森林里，能有一片素颜山水，自然是都市人最大的幸事。车队肆无忌惮的驶过平整的绿草坪，将近中心的时候猛然停车，胎痕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划出深深一道割痕。 袁伟峰打开车门，葛老迫不及待的跳了出去，走到指挥车前门使劲拍打三下。“不知道尊重生命吗？瞧瞧，多好的绿草地，被你这一脚刹车糟蹋的！开出去……” 那士兵连连道歉，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塞进轱辘里，也许他也想不明白，平日了也就这么开车，可只有今日被老领导狠狠教育一番。 车队陆陆续续停在四周，再也没有一辆敢冒然开进这片生态公园的。林子里、草地上、花圃中、水池旁还是干净的像一块玉璞，纯净而水绿。士兵们陆陆续续搭起临时桌椅，不一会功夫，公园便热闹起来，好似静候的这几十天，就是为了这场最后的晚宴。 “葛老，准备工作都就绪了！还没有解散的几级媒体都已经请到这里，共进会那边也已经赶到，权力移交仪式随时可以开始。”袁伟峰办事能力极强，也最善于揣摩领导的心思。 “即刻开始！”葛老换了一身衣裳，和白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手掌拄着那根金丝楠老木拐杖，气质丝毫不减。 如果这个城市是有情感的，那它此刻一定是踌躇满志，先前还寄生在自己体内的这些人们，现在就要在自己的zigong里商讨着如何孝敬它人。公园里坐满了熙熙攘攘的人，三两成群，围坐在圆形的白色桌椅前，桌子上放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速食罐头，和看似已不那么新鲜的水果。前排位置上，还像模像样的插着几束花朵。 “感谢今天到场的各位代表、朋友，尤其感谢共进会能够参与这场聚会。”葛老将手指向前排右侧那张圆桌，场下议论纷纷。 “我知道各位可能对共进会的印象不太友善。曾经我们政府、警界、军方都视共进会为繁荣社会最大的敌人，可时间证明我们错了。共进会已经掌握的信息和目前大兵压境所掌握的信息高度一致。”葛老声音很大，扩音器几乎让声响传遍了周遭的几个街区。 “今天请各位回到海都来，不是为了故地重游，更不是像某些渠道谣传的组织方舟号开始逃亡。各位，你们要知道，我们无路可逃啊！二十天前送上太空的第一批英雄，已经尽数牺牲在空间站里，他们为了地月轨道天网组网成功，而选择被活活闷死在返回舱里。这就是现实啊！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技术啊！自诩近百年的科技革命，让我们的科技文明迅速腾飞，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可真到危机关头，这微薄的技术积累，让我们捉襟见肘、焦头烂额！” 台下依稀听到几声哭泣，回应这残酷现实的更多的是无奈与沉默。 “可人类并不是没有希望，共进会找到了和平谈判的可能，为我们种下了友好共存的种子。我们有理由让其代表全人类的利益，争取最后的生存权。现在，我宣布，正式解散军事武装，军队转为民间保障力量。正式移交管辖权于共进会，将这最后的二十四个小时，交给能为我们争取和平的人。” 台下没有掌声，更没有喝彩，围坐在圆桌旁的各路嘉宾，似乎早已麻木，对生的渴望与希望早已没了欲望。 天忽然黑了下来，和煦的阳光被隐去大半，清晰、明朗的视野即刻收窄，荒芜的城市变得更加阴森可怖。中心绿地，人群躁动起来，焦灼的气氛好似燃起的烈火，忽的烧起一片枯柴。 “谭局，这不对啊！这才四点，没到天黑的点啊！难道我表停了……”袁伟峰举起胳膊，几乎要将那块金色的手表凑到眼皮底下。 “没有……这不是日落！恐怕是阳光被什么遮挡住了！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