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深水一潭
“老肖你想到哪里去了，都是老兄弟了，一套房子算得了什么？”王局长脸上挂着微笑，但却隐藏不住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我了个去，一套房子算什么？这厮还真敢说这话，TMD怎么也不顺便送套给我啊，怎么说我也是故人之子嘛，同样有这个老兄弟的情谊的说……何欢嘴角一撇，心里冷哼一声：这厮不是没事找事么，既然是老战友，认识都二十年了，屁股一翘，就知道你要拉屎拉尿，你装什么象啊！ 还是那句话，如果真有诚意，那就顺便送一套房子，户主留名：何欢……那我就可以勉强考虑叫你一声王叔叔鸟。 “你当年可是我们整个连的大哥啊，人人敬佩……”王局长还在滔滔不绝地忆苦思甜，以阐释他送房子的动机其实很单纯，却见到肖卫国鹰眉一皱，挺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问道：“王学平，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实告诉我，这套房子，是谁给的？” 这个瘸腿的残疾人，饱经沧桑的汉子，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即便是气场强大如王学平，也不禁感受到一股压力，这与20年前的感觉何其相似！ 本以为20年的岁月变迁，一个步步高升，一个穷困潦倒，攻守之势能够逆转了吧，却不想，在这个潦倒的瘸子面前，王学平竟然又重温了20年来很少有过的压迫感。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说道：“果然瞒不住你，那我就说实话了，这套房子，的确与我无关，是有人托我转送的。具体是谁，你也没必要问了……” 这是句大实话。王学平在得到了肖卫国的消息后，心里还有点小兴奋，立即给夏炎打去了电话，其中隐隐还有一丝邀功的意味；但令他意料未及的是，夏炎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喜悦，却有着意外的震惊，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然后托他转送这套房子。 夏炎并没有明说什么，但王学平又岂能听不出来，他是不想再跟这个昔日的大哥见面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对当年最铁最过命的兄弟，能如此地形同陌路？王学平不敢去深究，也根本不打算深究，他的立场简单明了。既然夏炎对肖卫国不感冒，那自己的态度，也就相应冷淡了……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能猜到一二么？”肖卫国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将金灿灿的钥匙扣在食指上打着旋把玩，语气中带着不屑：“把那个人的钥匙带回去，顺便帮我捎句话，不用再念什么旧情了，我不会心领的。” 真的撕破脸皮了么？你以为你还像当年一样拽么，别人都要求着给你好处？王学平冷哼一声，说道：“这就是你会错意了，老夏给你一套房子，不是念旧情，而是你挡着道了。你知道天林公司的幕后老板是谁么？” 天林……肖卫国猛然拍了拍脑门，是觉得这个公司的名字有点熟悉，但以前怎么没想到呢？李天林，那不是夏炎的妹夫么？ 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其实朝中有人，更方便的是经商，尤其是官商勾结最为严重的房产业。难以想象，要是没有夏炎这株大树，李天林想要玩房地产，想弄到老城改造这么大一个项目，那纯粹是“好梦一日游”。现在想来，天林公司之所以这么光天化日地要强拆老城，拆迁办还很积极地配合，并且还隐隐摆出一种服务的低姿态，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凭籍…… 肖卫国只想仰天长笑：想不到啊想不到，要拆我这房子，让我无家可归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兄弟……至于他现在送房子，那并不是代表念旧情，王学平不是都说了么，我挡着人家的道了……要是这次的强拆事件没有闹大，没有引起整个社会的重视，那自己的家园，拆也就拆了，绝对不可能会有什么王府花园；这五百万，与其说是收买，不如说是打发：臭乞丐，给你钱，拿着快滚吧，别带头闹事了。只要你主动迁，那些胆小甚微的居民安能不从众？ “蹬”地一声，金灿灿的钥匙被轻轻地甩到茶几上，发出一片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肖卫国双眼直视王学平，强大的气场一如当年，直压得强悍的王学平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把这串钥匙给那个混蛋还回去，顺便告诉他，不用再侮辱我了。”肖卫国驻起拐杖，转身拍了拍何欢的肩膀：“我们走吧！” “我想问一个问题。”一直都保持沉默的何欢，带着“天真”的笑容，对肖卫国问道：“这套房子买也买了，放着没人住也是浪费。要不这样吧，钥匙还是可以带走，我们也可以时不时去住一下。要是腻味了，也可以回老城嘛，两边都不耽误……” 肖卫国一怔，这小子怎么这么没骨气呢，但随即一想，却又哈哈大笑：这小子真是太调皮了，胆子也大，这不是打夏炎和王学平的耳光是什么？ 王学平刚听何欢说要房子的时候，心里还很不屑，心想小孩子果然是有奶就是娘，但听他后面的话，意思是老房子不让拆，还得送套新房，这简直是吃果果的调戏两个大权在握的上位者！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极度阴沉，偏偏又发作不得。 “想骂就骂吧，这么憋着，是在练气功捏？”何欢一向奉行的行为准则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种讽刺领导的机会可不是常有，不多说几句，就亏大发了！ 王学平坚毅的脸庞竟然扭曲出几道褶皱，他是有火发不出，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孩子几句话就把自己给惹得狗急跳墙了吧，这样太有损威严了。 拿何欢没办法，他只得把气撒到肖卫国身上，他冲着肖卫国渐渐远去的背影，大声吼出了这20年憋在心里的一句话：“当年的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挂在心上，你TMD还是不是男人？不就是夏炎大义灭亲告发了你的丑事么，热血男儿敢作敢当，你何必如此小肚鸡肠！” 肖卫国的背影明显地一震，挺直的身躯竟然略微地有些颤抖：小事么？大义灭亲么？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想……算了，有些事不要再提了，就永远烂在心头吧。他侧眼瞟了瞟何欢，心里叹道：我是烂命一条，无所畏惧，但臭小子的人生才刚开始啊…… 肖卫国摇了摇头，然后沉默地继续前行…… 王学平有些惊讶，嘴角闪过鄙夷的弧线：连争辩都不敢争一下，哼，你这个当年的老大哥，也有在我面前心虚的一天…… 出了茶楼，何欢很明智地没有去问当年的事，他察觉到肖伯伯的情绪很低落，赶紧岔开话题：“肖伯伯，去我家吃饭吧，我也好久没回家了。” “不了，我要回去跟街坊们在一起。”肖卫国叹了一口气，摸了磨何欢的脑袋，说道：“臭小子，这个事，你再也不要插手了，这潭水，实在是太深了！” “水深才适合冲浪，浅了反倒容易扯着蛋。”何欢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这就发动居民们去强势围观政府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