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谁道野寇不取义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 他还很年轻，没完全长成的身体满是血迹，我一个人行走的时候，他从远处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然后脚下一软，扑倒在我的脚下。 我径自踩在他持着腕刀准备上刺的手臂上，有些薄怒，我问他，“无怨无仇，为何想伤我？” 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喜色，“你不是来追我的？” 我没有回答他，踩在他的肩上走了过去，却被他转身抱住了腿，“大侠，我要死了，能帮我吗？” “我不是郎中。”我告诉他。 “咳咳。”他狠狠咳嗽了一阵子，吐出一口血痰，“不，不是求您救我。是求您最后帮我完成一件事，不，是帮我们三十一个弟兄，完成最后的遗愿。” 我跟着他走到附近一处矮墙下，他拖开一张破席子，露出下面躺着的一个老头子来。 “有人在追杀他，请您保护他，把他送到长白山下一处叫做药谷的地方。” “药谷？”我有些奇怪，我跟他说，“说出你的名字，然后告诉我来龙去脉，否则，我不会这么做的。” 他坐在地上一边咳血，一边跟我讲了起来，“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小七。” “我们三十一人是太行山麓的一伙儿游匪，十几天前打劫一个商队的时候，抓住了他。因为他会治病，所以老大没有杀他，把他留了下来。后来，只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就治好了我们所有的积伤隐疾，平时他为人虽然有些疯癫，但行医时极为亲切和善。蛇哥说，这样的医术，担得上‘高超’二字，而这个人，也称得上‘神医’之名。也因此，大家都对他格外敬重，尊称他为老爷子。” “但是，突然间我们发现有一帮人要取老爷子性命，一帮人，你知道的，那样的一帮人……”讲到这里小七抬头看着我，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我们决定保他，不惜一切的保他。为此我们所有人改道北上，自河南一路逃到了这里。”正说着，原本还算平静的小七突然绷不住了，眼泪如同泄洪般涌出，声带因激动而急剧的颤抖，“三、三十一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本以为他会哭很久，然而我估错了，很快他抹干净了眼泪，望着我，“我也快死了，而老爷子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们就白死了。所以我求求您，帮我！” 我没有答应他，只是告诉他：“我不能理解，像你们这样的匪人，哪一个手底下没有人命？会为了一个郎中而全军覆没，不是我所能相信的。” 小七有些慌张，赶紧又抓住我的裤腿，“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们帮他是因为他值得我们去帮，值得我们付出一切去换取他的生命。” “哪里值得？就因为他治好了你们的病？好吧，或许他值得你们去帮，并不值得我去。” “不！他值得！”小七大声喊倒，情绪开始激动“他刚在南疆治好了瘟疫，数十万百姓因他而免于死亡！” “数十万？”我听了也颇为震动，看了一眼在晕倒在泥土中的老人，如此有大功德的人物，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的确，我们是强盗，杀人不眨眼。但是我们如果能活下去，何苦干这个营生？当年我们村兵灾过后，疫病丛生，乡亲们去城里请大夫，结果没有一个人肯来。后来我看着我娘一点点死了，呼吸断绝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黑的……” “老大把我们这些没有染病的人都集中在一块儿，背井离乡远远的迁开，最后只得落草为寇。如果当初我们能遇到老爷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小七一字一句的说着，“老大告诉我们，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老爷子这样的一个菩萨，不该死。” “不该死……“我望了望天，最后告诉他，“好吧，我答应你了。”说罢，我又看了看他，扔给他一锭银子“我把他带走以后，你往西去会看见一座小城，进去找个大夫求活命吧。” 小七嘴角燃起了笑意，并未答话，我看他从身后抽出一支旱烟杆，在手上蹭了蹭，才说道，“多谢大侠了。” “老爷子说过，只要自己想活下去，就一定能够活下去，所以，我现在还活着。” “但是，我现在还是觉得，去休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话音刚落，小七整个人扑倒在地面上，激起一笼烟尘，我跨过他的身躯走了进去，一手提起了老爷子。 －－－－－－－－－－－－－－－－－－－－－－－－－－ “没走出多久，我就遇到了追杀的人群，一路逃奔至此，再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跳动的火焰在他木然面庞上投射影子，他叙述的语气一路平缓波澜不惊，最后断然没了声息，算是讲完了。 “神医吗？”林鉴端详着身边躺着的老人，又掉头去问太叔谦，“那个小七说要送他回药谷，是不是你们门派的长辈呢？” “有可能吧，虽然我没见过，晓空你听说过有这么一位长辈没？”太叔谦问道，晓空未明连连摇头。 “或许是我们进游戏的之前，他已经在外游历行医了吧，所以没见过他也是正常的。”太叔谦这样推测道，那个独臂人却猛的一下站了起来。 “诶大侠，怎么了？”林鉴仰头问道，却见他面庞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既然是门派前辈，那么，此时你们断不会袖手旁观吧？”独臂人沉声问道。 太叔谦赶忙接话，“这个当然，就算并非我药门中人，如此有德高士落难于此，我们也必然会出手相助的。” “愿守诺。”独臂人说了三个字，微微一揖，转身便要走。 林鉴赶忙出声问道，“怎么走了，你去哪里？” “伤重残躯，太过累赘，于事无补，不如归去。”音尚未销，人影已经没入了树林深处。 “哦哦，被甩包袱了。”太叔谦拨了拨篝火，火又旺了一分。 “你们俩赚大了，这应该算是门派机遇任务吧，完成了之后，肯定会奖一大堆帮贡。”林鉴说道。 太叔谦嘿嘿笑了两声，“听起来很不错呀……”突然间衣角被晓空未明拉了一下。 “他，他醒了。”晓空未明指了指地上的老人低声提醒道，果然看见老人自昏迷中幽幽醒来。 老人摸索着直起身来，身体有些摇晃，鼻息间深深呼吸了一下，方才缓缓睁开满是褶子的眼睛，目光里透露出沉沉的哀伤。 “大爷，您……”林鉴刚想说话，却被老人伸手拦住。 老人直起手掌隔在自己和林鉴之间，眼睑微敛，示意林鉴不要和自己说话。就这么发愣了一会儿，老人枯枝般的右手自袖间摸出数支长针，针身温润无华，长逾四寸，似有异彩轮转其中。 就见老人持着长针毫不手软，径直朝自己后脑几处大xue狠狠扎去，手法轻盈却又奇快，五指划过一轮，晓空未明惊叫声刚刚喊出，老人已然长息一声，再次晕倒在地。 太叔谦两步赶过去摸了摸老人的脉门，过了许久没有言语，林鉴等的有些焦躁，开口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摸出什么毛病没？” “不知道，我还没学会切脉呢。”太叔谦悠悠答道，被林鉴一拳头砸在胸口，“不会你装什么装啊。” “试试嘛，不过我看他脉搏跳的还是挺有力的，应该没事。” “那就好。”林鉴应道，忽然又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追杀他的是唐门玩家，估计这个任务是双项任务，刚才虽然打退了几个人，可没道理这么简单就完成任务了。以后肯定还会遭到追杀，说不定对方已经快到了呢。” “能怎么办，打呗，咱不是还有你这个高手在吗？”太叔谦八风不动，一点也不着急。 “我手上没武器，要再来人可就只能靠你抵挡了。” “啊？那这样，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先赶回城里去给你买把趁手的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