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桃花书生在线阅读 - 第13章 时来运转

第13章 时来运转

    成章曰:方丹霏力拒墨源,胡喻鸣幸成主考

    京都方府。

    李墨源感觉自己这几日已经到了老僧入定的境界。心无旁骛,心思全都放在会考上,除了重点温习经义外,他还挑选一些往日写好的,自认文采不错的诗词歌赋反复吟诵,同时把胡喻鸣的策论文章也背了个滚瓜烂熟。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顿饭都让下人送来,在折桂轩做迎考前的最后准备。

    明天将是会考的日子。

    会考照例是连考四场,算起来就是一整天的时间。这一天里,应考的举子吃喝拉撒都在贡院那间窄窄的小屋里,考完之前不能离开。考生入考时要经过验视、搜身两道关卡的仔细检查,笔墨之外的任何东西都不准带入考场。对这些规矩,李墨源心知肚明并不陌生,也不担心害怕,因为乡试的情形和这大同小异,相差无几。

    他担心的是各场考试的题目。

    前两场诗词歌赋最能体现考生的文才和水平,自由度很大,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很难想象到会现出哪些题目。第三场经义,则是些枯燥无味的东西,靠的是死记硬背,只要平日刻苦就行,考场上也不会有什么发挥的余地;至于最后一场的策论,李墨源感觉最有底气,自己手头已有胡喻鸣大人的一篇文章,算起来虽然还缺少两篇,但策论是自己的强项,因而很有自信。

    掌灯时分,舅舅方昌义来了,因为前几日二小姐与刘侍郎公子订婚的事情,舅甥俩已是心有芥蒂。李墨源虽然仍旧恭敬谦卑,但明显地表情生硬,言语冷淡,与此前两人见面谈心时判若两人。舅舅叮嘱一句,李墨源生硬地应答一句。最后因双方无话可说场面竟然显得尴尬。方昌义自感无趣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了。

    舅舅走后,李墨源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表妹还好么?红玉呢?怎么最近都不见人影?他将案几上杂乱无章的东西稍稍收拾一下,转身出门向翠竹苑走去。

    自上次闺房的事情发生之后,墨源与表妹、红玉都没有再见面。一是双方刻意冷静回避一段时间,避免尴尬,二是自己功课太忙,确实也没有心思顾及儿女情长方面的事情。表妹以身相许,墨源心里是悲喜交加,同时感到万分的纠结。喜的是表妹用行动证明了她的心里有自己,还把一个冰清玉洁的身子完完全全给了自己;但悲的是,即使与表妹有了肌肤之亲,表妹与刘侍郎那边的婚事依然存在,总有一天要男婚女嫁。到那时,表妹她又该怎么办呢?还有红玉那个丫头,温顺乖巧,曲意承欢,让人喜爱的难以名状。那件事后她怎么样了?为什么她也一次都不露面了呢。

    暮色沉沉,翠竹苑里灯黄如豆。李墨源刚刚走进院子,就看到红玉在门口收拾整理一些刺绣用的杂物。见到墨源到来,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怯生生地喊了一声:“表少爷。”

    墨源用眼睛望着她,几日不见。红玉还是一如往日的美丽娇娆。发似黑缎,面如凝脂,一对大眼睛像两口幽深的水井,闪动之间,秋波流转,顾盼生辉。让墨源心旌飘荡。

    墨源用关心的口吻轻声问:“你和小姐都还好吧。”

    “嗯。”一朵红云浮上来红玉俏丽的面颊。她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不敢看李墨源的眼睛。

    李墨源抬腿就往闺房里走。

    “表少爷。”红云突然大声喊住了他:“小姐打过招呼,闺房是禁忌之地,外人不能进去。”

    李墨源笑了,半开玩笑地说:“我是外人吗?”说完就要推门。

    红云一闪身挡在了李墨源身前。“表少爷,小姐吩咐过,你也不能进去。”

    什么?李墨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这个二小姐,到底搞什么鬼?连我也不让进去,那上次,不是她把自己请了来,还让自己与她和红玉在床上一尽鱼水之欢……

    正在疑惑之时,闺房里传来方丹霏的声音:“红玉,是不是表少爷在外面?”

    “是。”红云扭头应了一声,但娇小的身躯并没有闪开,仍然挡在门口。

    “你告诉表少爷,明天就是会考了。此时更应该专心致志,不要为旁事分心。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姐妹二人一片苦心。”

    李墨源听了方丹霏的话,内心蓦然感到无比的羞愧。想想人家一介女子,眼光都如此远大,自己却在这种关键时刻还只是惦念着儿女私情,真是无地自容。他暗暗责备自己,李墨源,你真是该死啊。

    想到这里,墨源大声朝屋里的方丹霏说:“表妹你说的有道理,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好好考试。你多保重,回头我再来看你。”

    接着,他低声对红玉说:“那我走了,你也当心身子。”说完,终是忍不住用手在红玉粉嫩的脸蛋上亲昵地捏了一下。红玉羞得满脸绯红,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似的。

    墨源转身走了。

    工部员外郎胡喻鸣从公廨回来,感觉有点疲倦。按说工部日常的事情本不多,他所管的事务无非是诸司公廨笔墨纸砚之事,无聊透顶,自在清闲。但眼下正值开春,需采办各衙门一年的办公用品,零零碎碎,繁琐庞杂,倒也令他有点体力不支。

    他脱下官服,欲用晚膳,忽然门子进来禀报,说宫中的太监刘公公求见。

    胡喻鸣吓了一跳,整个人从先前的疲软中亢奋起来。自己这个狭小的府邸,历来门庭冷落,还从来没有宫里的太监登过门,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是凶是吉呢?慌乱之中,他甚至怀疑自己办差出了什么差错,被人告到宫里去了。

    “快请啊,还愣着干什么!”胡喻鸣向门子吼道。其实这还真是冤枉门子了,一直发愣的其实是他胡大人自己。

    刘公公很直接地将来意说明。圣上宣他进宫,御书房待旨。胡喻鸣细细观察对方的脸色,看不出圣上召他究竟所为何事,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断定,自己不是去送死的。刘公公的脸色非但不严厉,言谈举止还客客气气,显然圣上发话时并非龙颜震怒,心情还好,语气不错。胡喻鸣把一颗砰砰乱跳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胡喻鸣即刻换上了官服,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当然他也没有心情吃了,急匆匆地随刘公公到了宫里。他是第一次进hougong,尽管他闲来无事,也曾多次遐想过hougong会是怎样的奢华气派,但真正置身此地,还是感觉到自己想象力的贫乏,领教了什么叫做富贵逼人。

    胡喻鸣跪在御书房里,不敢抬头,屏住呼吸,耳朵在搜寻着周围一切的细小声音,连太监们强忍着的放屁声音也没有放过。

    “工部员外郎?胡喻鸣?”一个年轻但很严厉的声音传来。

    “微臣在。”

    “你是甲戌科的探花?怎么到现在还是个从六品啊?”赵倨手拿着一份履历,边看边问。

    本来先帝朝殿试的探花,会直接授予七品官职。但是甲戌科距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当年的探花郎如今还位列六品,实在是擢升的太慢了,有点说不过去。

    “回圣上,微臣甲戌科忝列探花,但放榜之日,得知母丧回洪州守制,未能除职。待丁忧期满,吏部铨选时称已无空缺,只能到工部任了一名主事。”

    其实,当年皇榜高中,他是颇为自负清高的,虽然丁忧失官,但如果打通太师的关节,仍有转圜的余地。宰相都堂奏差,可以直接提拔官员。但他回朝时根本就未拜会太师,更无贿金送上,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因为连年科举取士甚众,越来越多的进士同进士们盯着仅有的几个职位,人满为患。这还是他借助了探花的名头,否则只怕更惨。

    “胡闹。探花也是吏部除职的吗?”赵倨有些生气。他一贯以风雅才子自居,遇到这种埋汰文人的事情他就看不下去。

    “是,圣上,一甲前十名都应该是圣上亲自除职的,这分明是底下的臣子欺瞒你才这样做的。”站在赵倨身边的周李龙不失时机地告了蔡太师一状。

    胡喻鸣这才听出来圣上身边还站有一个人,这个人好有耐性和定力啊,这么长的时间竟然声息全无,会是谁呢?他心中好奇,但不敢抬头,也就无从得知。

    “这人的文才你考证过了?”赵倨这是在问他身边的人,也就是周李龙。

    三天前,周李龙被赵倨宣进文德殿内。圣上给他布置的任务颇具挑战性。

    挑选一个权知贡举,也就是春闱主考官。一是品级不能太高,最好五品或六品;二是文才出众,三是清水衙门的闲职。周李龙急急忙忙调来吏部的京官名录,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挖出了胡喻鸣这个宝贝,又调出胡喻鸣当年春闱的试卷,反复斟酌,这才向圣上禀报。

    也是机缘巧合,该着胡喻鸣时来运转了。

    “是,圣上。这个胡喻鸣文章锦绣,才气不俗,可堪大任。”周李龙回答。这些话传到胡喻鸣耳中,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心中暗暗感激这个说话的人。

    “胡喻鸣,既然御史中丞这样保荐你,朕就升你为正五品中散大夫。主持明日春闱之事。”

    什么?升为正五品?还主持春闱?对呀,明日就是会考之期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定主考官吗?胡喻鸣的脑袋里翻江倒海,乱成一团,

    “胡喻鸣,圣上如此器重你,还不快接旨谢恩。”周李龙显是对胡喻鸣的失礼感到不满。

    “臣遵旨,谢圣上隆恩。”胡喻鸣这才反应过来。

    赵倨认真地看着跪在身前的这个人,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会考前一日才定主考,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还没有过先例吧,谁能想到圣上会让一个工部员外郎做主考呢?朕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通天之人现在如何沆瀣一气,暗通关节。

    他朝周李龙摆摆手:“后面的事情你去办,带他退下吧。”

    周李龙连忙答应:“遵旨,微臣告退。”

    胡喻鸣被从御书房里直接送到贡院的考官房。周李龙宣布,从现在起开始锁院,任何无关人等不得与胡喻鸣接触,而胡喻鸣必须在这里呆到会考结束,算起来是一整天时间。尤其是今晚到明日开考之前,贡院内只进不出,严加防范。

    时间紧迫,胡喻鸣要在子时前拟好会考的所有题目,然后交予礼部派来的主事,主事再安排事先确定好的几十人誊录试题,制作考卷,在明日卯时开考前准备就绪。

    胡喻鸣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坐在考官房的书桌前,他还沉浸在升官的喜悦之中。能主持春闱那是多么的光彩,何等的荣耀。他胡喻鸣做梦也不敢相信,圣上会亲自召见他,把这样一个重大的使命交到他的手上。他胡喻鸣有过一段辉煌的过去,但更多的是二十多年的怀才不遇,忍气吞声,事事看人脸色,处处遭人欺侮。虎落平阳遭犬欺啊……胡喻鸣大人感叹道,做梦也没有想到啊,已过不惑之年的自己也还能有今天。

    礼部王主事已经是第三次进来了。看到主考面前的桌子上笔墨纸砚依然原封未动,禁不住轻声提醒道:“主考大人,已经亥时了,下官还等着试题誊抄呢。”

    胡喻鸣的心思终于回到了现实当中。是啊,子时之前,必须先拟好诗词歌赋这前两场的题目,不然势必耽误几千名学子的考试啊。按说这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只是事发突然,动身仓促,自己手头上啥都没有啊。怎么办呢?

    他拿起摆在桌上的那支狼毫笔,漫不经心地看着。笔身上赫然刻着“湖笔生花”几个小字。湖州所产的狼毫被称为湖笔,是最有名气的。湖,太湖,突然,他联想起了洪州家乡的彭蠡湖,那真是一个美不胜收的去处啊。对呀,让举子们写几首赞美江河湖海的诗,不就很好嘛。还可以有描写山景的,描写雨景、雪景……

    心念一动,他铺开宣纸,舞动狼毫,前两场的考题一挥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