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苦难村落
成章曰：说三害长四叔叹气，惮礼教刘巧儿心慌 大伯及贾六先是一愣，那老者膝下一软，吓得先自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贾六向来蛮横，却是有些胆气，很快稳定心神，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墨源，并不跪下。 “他说是赵墨源，就是赵墨源啊……这年头，拿把破剑就可以到处骗人了。”贾六说话的语气，分明透出不肯轻易相信的意思。 未等墨源开口，巧儿从里屋拿来了墨源的官衣官帽，往堂屋的桌子上一放。 这下贾六才彻底信服，很不情愿地跪了下来，因为刚才冲撞和冒犯了墨源，此时难免心惊胆颤，脊背上竟然沁出了丝丝冷汗。， 墨源呵呵一笑：“都起来吧，不知者无罪。”他甚至伸出手去，搀扶了贾中长一把。虽然旁边那老者的年纪和辈份似乎更大更高，但墨源不齿他的为人，记恨他适才恶语相向，对巧儿狠毒无情，是以故意装做没有看到他也跪在地上一样。 巧儿换下墨源衣裳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他是朝中官员，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救下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又惊又喜。想了一想，也动作轻盈地弯下身去，跪倒在地。 墨源被巧儿的举动弄得有些惊慌失措，只好面对巧儿也跪了下去，口中说道：“恩人请起，你这是折杀墨源了。” 最后还是长四叔左搀右扶，将众人都弄得站了起来。墨源虎着脸说：“本官看这位救我的恩人，遭遇也实在可怜，你们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那大伯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情慌张而又窘迫。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级别的大官，加上自己今天做的事情确实过于霸道无理，心中一虚，说话不免支支吾吾：“老汉原是为她……孤身一人着想，现在既然刘氏不愿意，自然也没有……强迫她的道理，一切依她就是。” 墨源心中冷笑，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老东西看了半天，恨不能将他的皮剥下来。巧舌如簧，说的倒是好听，今天如果不是自己出面，这家伙和贾六一道怕是就要用强了，按照自己的意愿，真不想就此轻易地放过眼前这两个人。但转念一想，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于是装出一副豁达大度的表情，和蔼地说道：“既如此，这件事情就此过去，本官也就不再追究了。” 顿了一顿，他又加重语气说道：“不过，如果以后还有人不讲道理，无端sao扰本官的救命恩人，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老者不住地点头哈腰，连称不敢，他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子，这会儿当然会见风使舵，找个台阶下台了。贾六心中忿恨，却也不敢发声顶撞。 墨源见目的已然达到，估摸着今后这两人也不敢再找刘巧儿的麻烦，遂挥挥手说道：“你二人先下去吧，本官跟长四叔还有一些话要说。” 待二人战战兢兢退出屋外，墨源与长四叔重新见礼，分别坐下。墨源这才带着心中的许多疑问与长四叔聊了起来。 原来这座村子叫做贾家堡，隶属秦州管辖，也算是秦州最靠近北鞑边界的村落了。村中人家多是贾姓，相互之间多是沾亲带故。前几日曾有一帮鞑子兵过境sao扰，前来烧杀劫掠过一次。村中的男女老幼因此全都躲进了山里。今日有几个胆大的人回村，才知道昨日又有一群鞑子在村里住过一晚，今日天刚蒙蒙亮又不知流窜到哪里去了。 也就是在上一次，巧儿的儿子宝儿不幸被鞑子兵杀死了。 说到这儿，墨源望望一旁的刘巧儿。只见她双眼红润，一行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显得楚楚可怜，禁不住长叹一声，恻隐之心大动。 屋外的空中，蓦然传来一阵响雷之声。 墨源走到门口，抬头望了一下天，只见阴暗的天空布满乌云，忧心忡忡地说道：“要下雨了，不知道如此一来，道路泥泞，本官还能不能顺利到达秦州啊？” 长四叔笑笑：“赵大人想是对此地的气候不了解，俗话说，这里是天无半日雨，一年十月晴，只怕雨还没落下来，这天气又转晴了，这山路也并不难走。如果侥幸下场透雨，那倒是大人给我们带来的福气了。” 这一说，墨源算是彻底放心了。他又将话题引到了庄稼的收成和庄户的收入上来。长四叔一提到这件事，神色即刻变得肃然起来：“不瞒大人，本来俺们这贾家堡是个四里八乡都闻名的好地方，可如今已经开始衰落了。当地人都说有三大祸害，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啊！” 墨源闻言，双眉一竖，凝神聆听。 “这第一害就是鞑子，每年秋冬之际，鞑子兵一准前来sao扰，见男丁就抓，见妇孺就杀，见东西就抢。”长四叔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今年夏天鞑子就来了。”巧儿在旁补了一句。 “第二害就是刚才大人提到的这鬼天气，这几年连年大旱，人畜饮水都总是短缺，地里的庄稼就更别说了，经常是颗粒无收。” 说到这里，长四叔停下来，望望墨源的眼神，欲言又止。 “那第三害呢？”墨源急急问道，不明白长四叔为什么突然不说了。 “第三害就是这田亩法、差役法。”见长四叔默然，刘巧儿按捺不住抢先说了出来，“说是为百姓好，其实是祸害俺们庄稼人。” 墨源惊讶得合不拢嘴。这田亩法、差役法早在先帝朝前就已经有了，据说当时的宰相为了颁布这两个法令还数度受到政敌的攻击和诋毁，最终活活被气死在任上。早在京中时他就有耳闻，在全国广泛推行这田亩法、差役法乃是太师的一贯主张，一众大臣人人赞颂，认为有助民生，增加税赋，将其称之为朝政的两大柱石，太师谈起来不免自鸣得意，却不知为何到了百姓眼中却成了祸国秧民的举措。 “表面看起来这法不错，初时也的确很好，实不知后来渐渐变了样，官府与民争利，令底层百姓苦不堪言。”长四叔原本忌惮墨源是个朝官，有些话就说不出口，现在见巧儿捅了一下，干脆一不做二不朽，将实情全盘托出，“官府上报给朝廷的情况一定是假的，不然这样祸国害民的法令能施行到今天吗？” 墨源心想未必。这其中的奥秘怕是不那么简单。依照蔡宇鑫等人贪财如命的本性，出现这种糟糕局面或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法令本身并没有多大问题。 贾家堡地广人稠，土地肥沃，一直是秦州一带比较富裕的村子，如今都衰落得不成样子，其他地方的庄子更是可想而知了。 墨源站起身来，对长四叔说：“既然是这样，本官不会放任不管的，定会将此情形向圣上禀报。”想起皇甫洛与子衿，心里忽然有些着急，便说：“不知此地离驻驾驿有多远，本官如何才能尽快赶到那里。” “有十五里地，倒不是很远，外面不太平，我看大人还是在庄子里等着，我先到驿站去报个信比较稳妥。” *********************************************** 长四叔走了，屋里只剩下墨源和巧儿两个人，墨源望着巧儿，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昨日被鞑子兵穷追不舍，自己眼看就要落入魔掌。巧儿熟悉自己村中的情况，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而独自脱身，可她却毫不犹豫地帮助了自己这个陌生人。尤其是在地窖中，当自己因为饥饿而昏迷过去的时候，她竟然不顾女人家的羞涩，解衣相救，将丰满的胸乳塞在自己的口中。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在男女大防甚严的当下，那份恩情又岂能用普通的言语可以表达。 一想到这里，墨源的眼眶中竟是噙满了热泪。 眼前的巧儿一副农家村姑打扮，粗布短衫，不着粉黛，倒更加显得简朴大方。虽是成过亲有过孩子的人，其实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眉清目秀，粉面桃腮，仍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女子。 巧儿见墨源的眼神一直出神地望向自己，一张俏脸竟然羞涩的如同盛开的桃花一般。 “大……人……”巧儿知道了墨源的身份，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方才妥当，“你真的没事了吗？” 墨源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拍了拍胸脯：“没事了，我昨天只是饿昏了而已，现在已经好了。” 说到这里，又想起昨晚上的事情，忍不住看向巧儿丰满的胸脯，脸上顿时有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巧儿被他的眼神看得低下了头。 “多谢你救了我。”墨源真诚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昨天用……救我，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墨源喃喃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不要再喊什么大人了，就喊我墨源，我也很想喊你一声巧儿，就是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有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姐妹，或者，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女人，墨源觉得那是自己的福气。 巧儿一脸的腼腆羞涩，墨源看了不免心动。 没想到，刘巧儿说的话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赵……大人，人和人是有区别的，俺虽然救了你，但那只是俺做人的本分。你还是喊俺刘氏比较好，免得让人听到，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