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杏子（六）
从高处摔落到地面上的剧痛让小杏子醒了过来，眼前黑乎乎的一片，空气中潮湿的臭气让人胸闷，小杏子想要揉揉眼睛试试自己是否是瞎了还是怎么了，但双手被束缚的她却无能为力，嗓子里被人灌了什么进去，喊出的声音低沉嘶哑，别说其他人，连小杏子自己都听不出自己再喊些什么。 “别费力气了，每一个企图大喊求救的女孩被他们拖了出去不知道做了什么，如果你还想让自己的鼻子留在脸上，就闭嘴别动”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幽地在小杏子身旁响起，小杏子能感觉到她在帮自己解开身后的绳子。 “这是哪里？”小杏子勉强吐出的四个字让她想要干呕，她能感觉到对自己说话这人的善意，但对黑暗的恐惧，让小杏子想起了那晚在洛水之上尸体布满河流的景象，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这沉默更让小杏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依然漆黑一片。 头顶上方不断有水滴滴答答地掉在小杏子的脸和脖颈上，这间歇型的冰冷让她清醒了许多，地面和墙壁都是用石材砌成，透着一股渗人地冰冷，空气中臭烘烘略带闷热的温度让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在这难受的当口，地窖上方的开口处的光突然强烈了起来，又一个女孩被扔了下来，虽然上方的盖子只是被打开了片刻就被合上，小杏子还是在那一瞬看清了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 一个地窖，一个空间相当大的地窖，大到以至于几百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同处一室也不拥挤，孩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她们看着新近被扔进来的女孩，一些人开始小声哭泣。 “第二百九十九个！” “都是女孩？”小杏子突然想起来那个在相府门前被斩首农妇所说的话，兴许她口中被人掳去的女儿，此时就在其中。 “没错，还差一个就满三百了，对了，我叫洛英，虽然过不了多久名字就没有意义了”那个帮小杏子解开绳子的女孩朝新来者身边走了过去，洛英个头稍高一些，长久没有打理的头发杂乱地披在肩上，像团杂草，同样为那个被扔进来的女孩解开了绳子，连警告她的话语都是一模一样，新来的女孩叫小月，惊恐地如一只小猫，蜷缩在小杏子身旁。 “我是小杏子，满三百人会怎样？”小杏子追问着，她想起了自己被抓进来时那两个人的对话，新近被扔下来的女孩没有像小杏子一般很快熟悉了这地下环境，抓住小杏子和洛英的胳膊，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否收到了影响，小杏子能感觉到洛英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而洛英说的名字没有意义这件事，更让小杏子有不好的预感。 “济南一直都流传着一个故事，一个叫般若的怪物，掌管着济南河道的水流缓急，它嘴巴硕大无比，有着蛇的眼睛，猫的身躯，浑身披着如鱼一样润滑的鳞片，它爱吃幼女，尤其是幼女心脏和眼睛，只要它吃饱了，就能让河流两岸的民众丰衣足食，反之，两岸的人们都将长年受到到水患的灾祸。”小杏子静静听着洛英说出这个让她毛骨悚然的故事，他们两和新来的女孩靠着墙坐在一起，将头埋在膝盖里。 “祭祀？”小月的声音同小杏子的一样沙哑。 “大家都在这么说，每年都会有一批的女孩莫名其妙地失踪，而且没有听谁家说她们回来的消息，如果不是献给妖怪吃了，又会去了哪里？”洛英将埋在膝盖里的头埋的更深了，小杏子不知道洛英为什么说起这个故事，但眼前被抓来这一地窖的孩子和洛英的反应，让小杏子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官府的人呢？这么多人失踪，难道就没人管么？”小杏子的声音大了些，她脑海中浮现出曹cao上翘的胡子。 洛英的声音压得很低“小声些，济南城内大批女孩失踪的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真要去管，我们还会在这里么？” “难道说，官府的人和这些人串通好了？”将济南城中所遇到的事统统串联到一起后，小杏子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内心之中，多了几分对曹cao的歉疚，想来，她还没有谢过曹cao在破庙之内的救命之恩，而现在，更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机会来谢他，小杏子摸了摸怀中的工具，虽然包袱被人拿走了，还有几件贴身的还在，心中不由安定了些。 “吃饭！”刺眼的亮光再次从上方射入，从那里倒下了参杂着菜叶和其他不知是什么的饭食，散发着让人恶心的味道，像猪食一般倒在出口下方的地面上。 更让小杏子想吐的是，不止是那猪食般的饭，而是一拥而上的跟她几乎同龄的女孩子们，突然改变刚才悲切的气氛，如饿狼般朝那猪食涌了过去，洛英虽然年纪大一些，但体态比较纤弱，始终挤不进那拥挤的人堆。 女孩们开始互相为了饭而斗殴起来，很显然，其中一伙比较强壮的女孩似乎结成了同盟，十几个用指甲和胳膊将人群捶打在了米饭的外围，其中几个大喊“按规矩来，人人都有，破坏规矩的没饭吃”，大多数人被她们的威吓所吓住，完全没曾注意到两边人数的悬殊比例，居然乖乖的一个个排起了长队，而一个被他们叫做芷子的胖女孩很明显是这群孩子中的头领，正悠哉优先地“享用”这斗争果实，丝毫不顾及周围近三百双饿极了泛着绿光的眼睛。 囚徒也分等级？这让小杏子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因为她现在也是这群囚徒中的一个，地窖上的开口没像之前扔人下来那样快速关上，两个男人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场为了猪食的争斗，像是在看一场不需要门票的戏，这让小杏子感到极其恶心，手慢慢伸向怀里那没有被搜走的工具。 弹索还在！那是一种弹射出去能套住对方脖子的小机关，只要上方的那个出口再敞开的久一些，小杏子能用怀内的弹索将两人的头套住，如果洛英和小月一起帮助自己，就能够将那两人从上方拉下来，只是这之后该怎么做，小杏子没有主意，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曹仁的大头，还有他说的那句话。 谋定而后动。 没过多久，小杏子为自己的犹豫感到些许庆幸，上面的两个男人被什么人叫走了，显然，他们还有其他同伙，如果盲目行动，必然会引起不可挽回的损失。地窖的盖子没有如往常一样盖上，光线照在地窖的地上已经如他们倒下饭菜之前般干净了，排在队伍最后面等饭吃的几个女孩已经没有什么可吃的，只能爬在地上寻找被人踩烂的米粒和菜叶，其中一个因为饥饿甚至在吮吸地上留下的米汤，完全不顾上面沾满了泥土和沙粒。 新来的女孩因为刚进来恐惧未消难有食欲，没有去排队吃饭。洛英不仅自己吃了一点，还偷偷捏了一个饭团带回给了没有去排队的小杏子两人，小杏子眉头皱了一下，没有接。 “就算是恶心，也不得不吃一些，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洛英面向墙壁悄悄的用手绢将饭团包起来放在怀中，似乎习惯了两人的表现。 “就好像圈养的猪猡”小杏子盯着没有关上的地窖口，心里在盘算着怎样出去，随口回应了洛英，但意识到这样的说法不好，没有再将剩下的话说出。 “没关系”洛英露出了几丝苦涩的笑“一开始我也不愿意去吃，但三天，四天或者五天后饿倒在地上的自己就会发现，吃这种猪食饭和遵守这里的规矩是这里唯一可以做的两件事”洛英在的语言和她的年龄极其的不符，似乎看透了一切的语气让小杏子觉得很不舒服。 “规矩？”小杏子想起刚才那个叫芷子的胖女孩 “没错，规矩，吃饭要排队，不许大声喊叫，如果五天没有人大喊救命，上面就会奖励给rou吃，说是rou，其实是上面人吃剩下的骨头，但在这地窖之中已经是上好的美味了” “就没人反抗过他们么” “有，在我到这里之前曾经发生过一次，那时这里只有一百人左右，大家一起大喊救命，据她们说那一百个女孩的尖叫声让地窖的石头都在抖动，而她们自己的耳朵都几乎聋了三天，上面的人不得不用放鞭炮来掩盖她们的叫喊” “然后呢”小杏子对于反抗这件事很感兴趣。 “带头反抗的几个女孩被带了出去，剩下的人被饿了三天”洛英边说，边摸了摸怀中的饭团。 “被带出的女孩发生了什么？”小月问道 “没人知道，后来其中几个女孩被放了回来，但谁都没说在上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从那之后，那几个女孩其中之一的芷子成为了地窖里的头，规矩就是从那时候被定下来了” “包括让你来负责给新来的人松绑并警告她不得大喊大叫么，看似同伴的忠告比恐吓来的更有用对吧”小杏子突然说出洛英的“职责”让洛英楞了一下，“帮凶”这个称号在小杏子和小月脑中同时浮现，小月稍稍挪开了一下紧贴着洛英的身体。 “我不想死，母亲不在了，我父亲和三岁弟弟还要我去照顾，第三百个孩子很快就会被抓来，那时候，我就再也见不到父亲和弟弟了。”平静的情绪被小杏子的敏锐打破，洛英双手抱膝羞愧地小声啜泣起来。 “没有人会死”小杏子重新握着洛英的手，肯定的说着“只是靠我们三个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只在说着，小杏子视线转向了芷子一行人，顺便估算了一下地窖的高度，四丈有余，对一群身高还不及一半的女孩来说，想要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就算是用自己怀里的爬墙虎，也必须在出口上方没有守卫才行，这让小脑袋快速飞转的小杏子有些泄气。 但最困难的，似乎并不在地窖上方，而那个盛气凌人的胖女孩芷子，正朝自己三人走来。 “吃饭的时候，在这嘀嘀咕咕什么？！敢捣乱，我拨了你们的皮。”芷子不像其他被关在这里的女孩般瘦弱，她狠狠抓住洛英的胳膊，指甲深深的嵌到洛英的胳膊里，洛英捂住嘴巴不敢叫喊，疼痛的泪水却不禁流出。 “捣乱？捣谁的乱呢？”小杏子意识到，自己三人的窃窃私语与眼前那些排成队等着吃东西的女孩们格格不入，或许是因为这才将这胖女孩引了过来，小杏子一把将洛英拉到了自己身后，地窖里虽然昏暗，但她仍看的清楚，芷子一帮人已经将她们三个围在了中间。 “我是第二百九十八个，小月是第二百九十九个，等他们凑满三百个，又会怎样呢？” 啪的一声，小杏子脸上多了五道指印，嘴中多了一阵血腥味，芷子走进了小杏子一步，她肥硕的身躯让小杏子显得格外瘦小。“你们如果三个再不乖乖的给我坐回你们那里，闭上你们的嘴，我就会把你们的嘴巴撕开，你说是你自己的嘴巴裂开让一个人难受，还是让这二百九十九人一起饿三天难受？” “反抗的女孩们到底在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小杏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她的问题让地窖内立刻安静了下来，那些眼睛中泛着饥饿绿光的女孩们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小杏子身上，她们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不安，而芷子面部的肥rou，也开始微微抖动，而洛英更是带着与他人同样惊恐的眼神看着小杏子，谁也不知道这个第一天到这里就敢挑衅芷子权威的女孩，想要做些什么。很明显，小杏子的问题，对芷子来说，是个不能碰触的区域。 芷子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该问起这问题的！不该问！永远都不该问！”芷子疯狂地喊叫声，与那团肥rou一起朝小杏子飞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