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小杏子（七）
小杏子头一次体会到，擒贼擒王的真正含义，在芷子与她身边的两个帮手被弹索勒住脖子，躺在地上不断挣扎时，女孩们看小杏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甚至有几个原本与芷子一起的女孩，也投向了小杏子一方，将她们所占的好位置腾出一块让给了小杏子和洛英小月三个，那是距离饭菜倒下最近的地方，只是那股味道实在让小杏子觉得不舒服，谢过了她们的好意，仍待在了原来的地方。 “她们不会有事吧？”小月心肠最软，拉住小杏子的袖子，轻声问道。 小杏子其实并不担心这弹索会将惹出人命来，弹索本身的材质是由翠竹的竹丝混合了特殊的药水浸泡编成，这原本是用作黄承彦缝制衣物的技术，却被天赋异禀的小杏子改造成了防身的机关，小杏子的手指可以通过轻微地曲张来控制弹索另一头捆绑的力度，对也不愿意伤害芷子三人的小杏子来说，这种弹索兴许是最好的武器。 “会有什么事！再勒紧点，让她们为那些人做狗奴才，只会欺负我们！”洛英摸着手臂上被芷子掐过的地方，恨意未消，但小杏子那三根几乎用rou眼看不到的绳子让她底气顿时足了许多。 “吵吵什么！”地窖上房一个男人的大喊，顿时又让下方寂静一片，一个布袋被丢了进来，那个大吼的男人用力地盖住上方的盖板，让下面所有人的耳朵，都仿佛被狠狠敲击了一下。 “哎呦”袋中的叫声让小杏子觉得非常耳熟但没有动，冲洛英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在地窖中松绑和警告不得大声喊叫的工作。 “三百人了！”悉悉索索地私语声不断响起，随之而来是女孩们心中又升起的恐惧。 “这是哪啊？”麻袋中出来的女孩听到了洛英的警告，虽然问话的声音很低，但在幽闭空间里，已足够清楚了。 “怎么是你？”小杏子眼睛已经很适应地下的黑暗了，伴着一点点从地窖盖缝透下的光，小杏子能确认，眼前这个“女孩”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阿臭，只是他的脸上，多了几层胭脂香粉，头上盘起了两个发髻，不细看，还真看不出这是个男孩。 “小杏子，是你吗，还真让曹大哥给蒙对了”阿臭被解开绳子后，第一时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胭脂，眼睛还没有习惯地下的黑暗，听到了小杏子的声音，兴奋异常。 小杏子推开了因为高兴抱住自己的阿臭，脸上泛起一阵他人察觉不到的红晕，但心里却因为阿臭的到来而欣喜，因为她预感到，阿臭到来和曹cao的安排有关系，也许他们正在上面剿灭那些绑匪呢！ “他们人呢，现在就在上面吗” “这个..。”阿臭回答的犹豫让小杏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原计划呢，是这样的，我呢，早上出来做饵，曹仁和李典大哥就跟踪我和保护我，恩，然后呢，哎呦” “然后呢？”小杏子听着阿臭说话拖拉，扭他的手背的力气用的更大了 “然后大家忙了一整天，没收获，回去路上他两先进了府，我在拐弯的地方买了个饼吃，诺，饼还在，然后我眼前一黑，就被带到这了，哎呦！” 掐阿臭的手完全解不了小杏子心中的恨，心中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凉水扑灭了，只能找了几个最熟悉下面环境的孩子一起商量该怎样出去的方法，只是这些孩子都还涉世未深，又哪里懂得了这许多逃命的本领，在黑暗中，无助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地窖里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但接下来的情况让小杏子感到有些无助。 “你吃么？”几个女孩试探性地问小杏子。 芷子被小杏子弹索制服后就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不再出声，原本芷子一伙和其他女孩们看看小杏子这个地窖里的新“女王”，似乎小杏子并没有优先开吃的打算，几个胆大者慢慢挪了过去，趴着吃了口倒在地上的饭菜，再探试性地看了看她，发现小杏子并没有惩罚她们的意思，开始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而其他观望的女孩也一拥而上。 倒在地上的饭菜瞬间成为了地窖里战争的导火索，撕打，尖叫和哭泣声还有那饭菜的馊味很快的填满了整个地窖，甚至几个女孩的头皮被揪去几块，满面鲜血直流，直流到地上，混合在地上的饭中，但仍阻止不了几个孱弱的女孩趴在地上吃这样的血饭。 三个女孩中阅历最少的小月去一个个拉开几个正在撕打的女孩，但这样做却更被误解要帮助其中一方，胡退乱搡中被一把摔出了人群，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快用弹索制止她们，快”洛英没有参与到抢饭行列中，她摇动着身边这个有些呆滞的小杏子，期望这个替代了芷子地位的女孩能有所作为。 小杏子何尝不想停止眼前这疯狂的景象，但她的弹索至多能束缚三到四人，对于眼前这个快三百人的乱斗，自己确实无能为力。 “安静！！！” 一声熟悉的大吼让所有的人都停下动作，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小杏子的身边，撇了她一眼，像她往常一样命令着过去她身边的十几个维持秩序的胖女孩和往日一样开始了她们的工作。 “不是想帮你，只是我不想饿死自己和姐妹们，如果想让自己有用一些，跟着我一起过去先吃几口，过去时候看着她们的眼神要凶狠一点”虽然芷子的声音很小，但足够让小杏子还有她身边的阿臭英子听到。 小杏子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吃下去了那令自己做呕的饭菜，但她的确将饭到到了自己嘴里，两人的行为很快对控制局面产生了效果，除了那几个被撕去头皮的女孩发出的抽泣声，其他女孩开始乖乖的如往日一般排起了长队。 “原本以为她们会像在家一样乖乖地坐下来等你分饭么？然后再给你说句谢谢？”芷子坐在了小杏子的身边，一旁的洛英和阿臭挪了些位置给她，芷子看着按着秩序排队吃饭的女孩们，自顾自地说着。 “越是被囚禁的人，越是羸弱的人，越需要规则来限定他们该怎么活，甚至怎么死，老天既然在我们一出生就限定了我们的身份，就别试着去打破它，否则，情况就会变成刚才你所看的那样”说道这里，芷子眼神闪过一丝哀伤，刚才残酷的事实和芷子的话如撞钟般一下下的冲撞着小杏子的内心，甚至找不到话来反驳芷子。 “我是自愿来这的”芷子的话让小杏子更为震惊，转过头来看着身边这个自顾自说话的胖女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家里交不起雅供，只好卖掉家里的一个孩子，我最大，又能干活，卖了我起码我家一年四次的雅供就不用再交了” “雅供？”小杏子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城阳景王祭祀的分派，官府没钱，就让各家各户都要凑祭祀钱。”洛英显然也听过这个说法。 “起码一开始我挺高兴的，中间人说这里有吃有穿，每季还能有赏钱，老爷是官府的，这年月对于我这样农户家的女孩来说，没什么比这更好的归宿了，不用挨饿，也不会给父亲母亲添吃饭的麻烦，更不用担心晚上睡觉被流寇强盗侮辱杀掉，多好，跟中间人来的时候我甚至蹦跳着唱了一支小曲。”芷子想到这里，还不免苦笑了一下 “大约有十几个女孩同我一样，开始大家都是在上面的，一所大屋子里，里面的摆设和珍贵玩意我打赌我父亲和我爷爷都从未看见过，中间人说，这家人一只茶杯的价值就足够买了我们全家人了” “后来，渐渐的不对劲了，女孩们人数越来越多，大家就都被赶到了这黑地窖里，吃的东西也从正常的食物变成了你们看到的这样，用大桶倒下来发馊的饭菜。” “大家开始慌乱了，有些开始讨论他们让我们来的真正原因，更多的人开始想要逃跑。” “后来你们被带到了上面。”小杏子的话让芷子浑身一颤。 “没错，上面。”芷子似乎特别不愿意回忆上面的事 “被抓上去的有五个人，我是其中之一，但带头反抗的不是我，是个叫小月的女孩”芷子看了看小杏子身旁的小月，小月这个名字在济南很普遍，许多普通人家的小女孩，都叫小月，寓意伴随着阴晴圆缺都皓洁如月。 “他们单独带走了小月，让我们四个站在雪地上不停的转圈，光着脚，我记得那是一月最冷的那三天，地上特别地冷，我们四个抱在一起，不停的走动，不停的走，每一步都好像针扎在心上一样” “那小月呢”小杏子身旁的小月特别关心跟自己同名的这个姑娘。 “我们就那样慢慢走了两天，什么都没有吃，我们的脚已经开始烂的不成样子，但四个人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我们太饿了，饿到飞过来一只麻雀我们都可以生吃了它。”芷子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小月的问题。 “第三天的傍晚，有人端来四大碗红烧rou，笑眯眯地招呼我们来吃，我们四个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连过年都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rou，哪里见过这么多，我们大口吞咽着，连对他说感谢的话都被红烧rou堵在了嗓子眼上” 小杏子似乎知道了什么，和阿臭对视了一眼，捂住了嘴巴。 “吃了河神的祭品，以后就不要再闹喽”“我永远忘不了那人的这一句话，在我们四个连各自碗里的汁水都添的一干二净一脸满足的时候，那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的似乎更开心了” “祭品？”洛英浑身一颤，似乎想起了什么，反应过来芷子将要说的话 “当我们四人之一吐出一截人的手指骨头，发出尖叫时，我们才意识过来，那红烧rou，并不是动物的！” “这是命，你们的命，不认命的小月下场就是这样，在你们的肚子里一起认命吧，要更加珍惜现在额，不准再闹喽“那和蔼的声音对我们四个来说无疑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她们三个都吐了，却哭不出来，rou里放了让人嘶哑的草药，但仍发出了我从小到大听到最恐怖的嚎叫声” 小月的泪水已经沾湿了洛英的衣服，洛英勉强安慰着小月，一边试图让自己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却丝毫不起作用，当阿臭这第三百个孩子掉下来的时候，也就是她们与那个小月有同样下场的时刻。 正在芷子诉说着让周围的人心惊胆战的事时，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石块地面微微地颤动让在地窖里的原本其他安静女孩们开始躁动起来，这种情绪在黑暗的空间似乎传染的速度更快，让听了芷子故事后绝望的孩子们更加的慌乱了。 石块轰隆隆地摩擦声与女孩的们的哭声响彻地窖，只有芷子的话不断环绕在小杏子耳边。 “如果你想给她们真正的希望，现在才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