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赵宇（十一）
直到翻过了两座山，走到完全看不见军营中的炊烟后，全公公才揉了揉他那走起泡的脚，由伺候他的小太监搀扶着上了自己的车乘，连续不断地赶路，这一切被东里彻尽收眼底，想笑，没敢。 因为赵宇和弟弟东里兰，在他记忆中头一次意见不合。说是争论，在外人眼里却是几句简单不过的言语。 “你们两，带着雪影，回常山去。” “重归矩子位后，我们再回去不迟。” 这种僵硬而莽撞的回答，让东里彻诧异。当然，他清楚弟弟为什么这么说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对那个权力欲和心眼满溢出七窍的褚燕从骨子里反感，更在于自己兄弟二人，从未离开过赵宇身边。保护他，对于东里彻和东里兰来说，已经是两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自从清水城外那一次将赵宇置于险地的状况，两兄弟发了铁誓，再也不会离开赵宇半步。 此后的赵宇一言不发，骑着疾风与卢植所在的囚车并行，马儿理解主人在想些什么，不用赵宇驾驭，便通人性地和囚车的速度保持着相同的行进节奏，卢植的十名持戟卫对公孙瓒突然离去格外不解，相比之下，即便在落魄时仍能留在卢植身边的赵宇，让他们心里满是感激与尊重，十人分成两批一前一后，刻意在队伍中间保留了一个足够卢赵两人谈话的空间。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当数以十万百万人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一人身上时，会让人疯狂地追求力量，但这力量到底是破坏还是救赎，谁又知道？” 卢植看着栅栏外的雾气，灰蒙蒙一片，山间无风，至多能看到前方四五丈的距离。 “矛盾的时候就想想家人的模样，以及为什么到这里的初衷。”卢植突然开口，赵宇知道这是老人在开导他，然而，这话在赵宇的心结面前往往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 赵宇抑制在心中许久的感受，此刻终于对卢植吐出。他不明白，向来干脆的自己为什么此刻却感到举步维艰，当他努力回想着父亲和家人的长相时，脑中却划过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卢晓婉的身影。 她站在满是敌人环绕的战鼓上，问了一个简单却印刻在赵宇脑中的问题。想到卢晓婉，脑袋里那种万根针扎的感觉又隐隐出现，赵宇不得不掐住左手合谷xue才能稍稍缓解。 赵宇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囚车内的卢植，头发在一夜之内似乎白了许多。当听到赵宇说记不清家人呢的时候，卢植披散着白发着思量了许久才抬起头来。 “待见到他时，自然就会知道答案了。” 山间渐渐薄了的朝雾和那些杂声，挡不住东里兰的耳朵，前方两人的对话，他听着一清二楚，东里兰正在想着，如何在赵宇下一次让他们回常山时如何作答，突然，天上的雪影下探俯冲，划过了东里兰的身旁，用它那粗瘪的声音叫了一声后，又重新飞上了天空。 东里兰眉头一皱，拉紧缰绳掉转了马头，他讨厌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被打扰，更别说被最坏的情况打扰。雪影俯冲向下，在啼叫警示，说明后方来敌，而且来得相当快。 “救卢师，斩阉党！” 朝雾没有完全散去，听马蹄声来犯者只是在十人上下，他们不断吼着这六个字，从树林间出现，并快速接近了车队，听到这口号的卢植和赵宇对视了一眼，心里想起了同一个人，但又一起快速否决了这个想法，没有人会喊着这种口号来突袭救人。 这么大肆张扬，更像借刀杀人！ 护着全公公一同而来的二十几名侍从们在雒阳城里是骄横惯了，在广宗城外又被军营中的将校和李傕手下的骑兵压制了许久，心中正满是不堪和恼怒，自然不会像卢植等人思量的那么多。一群人听得后方来者数量稀少，仗着自己一方人数优势，大大咧咧地持戟策马来到后方，想要看看，是哪个路匪这么大胆，顺便了了心中这阵怒气。 为首的侍卫举起手指指向蒙面大汉们来得方向，正要开口怒斥，雾中却噌地窜出一根长矛，不偏不倚地穿透了这侍卫的胸口，和他的坐骑一起戳成了一串。全公公的侍卫们哪里想得到，这群路匪如此不讲道理，连名号都不报一声就这么开打，不止是那些侍卫，就连他们的马匹，都受到了惊吓，二十几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小心！”东里彻一把将身旁的侍卫从马上揪了过来，顺手抄走了侍卫的长戟，用单手在空中舞成了一个圆盘，那侍卫正在纳闷间，听得长戟上不断发出箭矢折断的声音，这才明白了东里彻是如何救了自己。其他一些侍卫就没有那么幸运，只是那眨眼间的功夫，七八名倒霉鬼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就成了一个个被箭矢穿透的刺猬。 “带着卢伯去车底！” 在赵宇开口的同时，东里兰已经拉着卢植躲在了车下，三人都明白，来的人远远不止十人，只是后方可以制造声势的人，掩盖了从两边而来的脚步声。 前面全公公的车架发出了嘶哑的尖叫声“小平子！小平子！” 尖叫声中，给全公公捶腿的小平子早已中箭而亡，全公公眼明手快起来，跟他上车的无精打采完全成了两种摸样，背着小平子的尸也学着卢植躲在了车下，瑟瑟发抖。 没多久，全公公带来的那些个侍卫死的死，伤的伤，机灵一些的就钻到了车底，同时还叫着“保护公公”，慌乱之中，那全公公倒是对这叫的最大声的人有一丝感激，只是小小的车底哪里容得下七八个人，有些人顿时因为露在车外的屁股中箭而大声叫喊，全然没了刚才嚣张的模样。 雾气虽然淡了些，但众人仍看不出究竟有多少人准备劫囚，卢植的十名持戟卫虽然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也架不住对方人数众多，不一会已经倒下了八人，只有两名勉强持戟卫和赵宇，东里彻在囚车边形成了最后的防线，而对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准备将这最后的四人切个粉碎。 “放箭！” 两个精疲力尽的持戟卫对这一声喊叫相当绝望，但赵宇和东里兄弟却是另一番心态，因为这个声音，和十几道快速在蒙面人中穿梭的白色影子，对三人来说，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