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存精去芜】
227 杨格的话音方落,窗户外黑沉沉的天空又拉出一条长长的电弧,冷白色的电弧光线映亮了灰暗大地上的一切物事,包括杨格正对着窗外的脸,闪电的余光似乎留存在他的眼中片刻,显得冷然、森然、杀气凛然。 “喀喇喇!”雷声也如闪电锋锐般似乎能撕破大地,来得突然又去得干脆,没有半分的犹豫。 辽东鏖战,日军利用具有燃烧作用的八溻装药,给武毅先锋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特别是在海城保卫战的第二次炮击,在掩蔽良好的状态下伤亡三百余人的结果,很大程度上就是日本**的燃烧效果造成。陆战如此,海战也是如此,主炮炮弹装药完全依赖外国进口的北洋水师,采用高氮棉药作为主炮炮弹的爆**,即便有300以上的口径,却因炮弹威力不够而导致战果不大。如果,如果当时北洋舰队定、镇二舰的主炮炮弹能用阿芒拿装药甚至奥克托今装药,一发300炮弹命中就足够让小鬼子的军舰沉入海底喂王八了。相反的,却是鬼子用具有燃烧效果的炮弹频频命中北洋舰艇......战争胜负的因素有很多很多,杨格不想在自己准备周全之后遇到的战争中还在武器装备方面受制于人。 杀!tnt,阿芒拿;小鬼子,老毛子,来多少老子杀多少!前提是——自己和自己这屋子里的人,能够搞出完整的军工体系,搞出这些相对来说并不深奥的东西来。在这之前,杨格只能尽量地避免战争。 “啪啪......“豆大的雨点随着一阵狂风而来,门外的王昌出现在窗外,关上窗户,随即又进门点上油灯,立正致礼后退出。 杨格低头看了看工业区的规划图,目光落在核心的钢铁厂图块上。438立方米的高炉实在不算大,与杨格印象中现代化钢铁厂那高耸、硕大的高炉相比,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高炉就如侏儒一般。可就这,也算是当今亚洲最大的高炉了,一旦顺利投产,日产生铁可达800吨,炉渣近400吨。三座高炉全面拉开生产,日产生铁或者锰铁可达2400吨,年产生铁72万吨。看起来这个数字很大,可是与欧美列强相比,只是人家动辄千万吨年产量的零头。 高炉炼铁,平炉用高炉产出的生铁精炼出钢,各种碳素钢、合金钢分别由五座平炉产出,可消化高炉所产生铁的80%左右。剩下的,就是用于铸造和机械加工所需的铸造生铁,精炼合金钢用铁合金。 雷德曼和陈国华都是行家,他们规划出来的钢铁厂产能匹配良好,产品配组也完全符合军工所需。 陈国华神情激动,喋喋不休:“.......真没有想到,关外除了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之外,竟然还有如此多的矿产资源,竟然还如此匹配良好,几乎啥也不缺。煤矿、铁矿、石灰石矿、焦煤矿、锰铜矿.......如果再找到铅锌矿,加上江西的钨矿,真要拿不出符合军工需要的钢铁来,我真要自杀以谢天下了!” 曹文翰一脸苦笑,摇头道:“开这么多矿,得用多少银子堆啊?” 杨格从美好的憧憬中霍然惊醒。决定了三座高炉,五座平炉的建设规模后,中兴—西门子矿冶联合公司的股本还要增加,雷德曼做不了主,还得等西门子公司高层来谈。加上锰铜矿、石灰石矿、耐火材料厂的开办,中兴银行那点银子根本就不够,还得想办法搞银子来投入。哪里想办法?京师! 所以,表面上风风光光回京大婚的杨某人,内里却是个准备四处伸手要钱的叫花子。 “国华,把图纸复制一份,明天我带走。这么大的事,不能只由盛京地方和第一军司令部投银子,还得朝廷作出一个最少两年期的投资规划,持续投入银子进来。” “哗哗.......”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屋内众人俱皆变色。 “星池!” “到!” 杨格眼看窗户外密密如织的雨幕,高声下令:“急电一旅戴超、二旅胡殿甲、骑兵集群包锐锋、教导总队延山并依帅。各部立即整备待命,严防洪涝,浑河、双台子河、大凌河各处堤坝必须有人全天守候、巡逻;锦州屯垦兵团第一团,立赴松山堡、大凌河城、东海堡备御,各军、各部务需严防死守,确保各处堤坝、垦屯成果万无一失!” 这一场暴雨,从淮河流域逐渐推移到东北地区,所过之处皆为一片泽国,为害最重的无过于中原地区、黄淮流域。淮安涝灾、沁河决堤、荥泽河决;商州、清涧冰雹、涝灾齐至;黄河寿张、启东再次溃堤;关外,奉天城西南之前当堡一带辽河决堤,河左低处尽成水洼、沼泽。 拍发电报后,杨格率众冒雨驰往辽阳州登堤奋战三昼夜,大雨稍歇时,盛京将军辖地只有前当堡一处涝灾,占据最肥沃田地的盛京正黄旗、镶黄旗旗庄损失惨重,而各地却安然无恙。万千移民保住了第一年的收成,见到田地里沉甸甸的稻穗在雨后的阳光下低垂下头,无不欢声雷动.......似乎,自1892年开始,每年困扰辽东、辽南的涝灾就如此这般的被镇住了。 天灾之下必有**,黄淮两岸大批灾民为经报备就开始向北移动,目标自然而然的指向关外的盛京将军辖地。 在洪涝灾害并不显著的陕甘地区,河、湟、狄道撒拉、回众再次啸聚起事,频频袭击州县衙门,掠夺四乡,杀戮无数。七月二十七日八百里邸报,诏令褫西宁总兵汤彦和职,陕甘总督杨昌濬、固原提督雷正绾并褫职留任。杨格是在营口港接到的邸报,由此满怀心事的登船,于二十八日清晨抵赴芦台外海,换乘舢板到芦台炮台,随即骑马入芦台第一军司令部。 “这回,户部又要说没银子;兵部又要重提第二师与甘军换防的老调;河南、山东各州县又要叫苦推诿流民之责了。他娘的!河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河防经费都给狗吃了!?”刚刚坐到第一军司令部会客厅的椅子上,杨格就不顾聂士成、冯义和、汪声玲等人在场嘶吼了一番,末了,又把后党守旧派牵扯进去骂了一句:“那些***,尽想给咱们找麻烦,这次回京定要好生收拾一番不可!” 见到聂士成面色尴尬,冯义和脸红喝道:“致之!慎言!” “怕什么?!”杨格反问了一句,又觉不妥,软下语气道:“那些个贪官污吏,该当杀他一批。聂司令官,职部失礼了,实在是气愤不过啊!大清国每年九千万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大多花在官僚体系和修修补补上,被贪官们挪用的挪用,贪墨的贪墨,黄河是年年治年年决,越治越决,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就说当下,关外秋收在即,所得尚且不够移民过冬,如何承担得了新一批的难民潮涌入?此事,须当立即着手准备,否则,难民之祸又加于移民实边头上,成为一大罪过。” 聂士成皱眉道:“致之啊,这些天,我和廉让也在焦虑此事,王制台也为此坐卧不安,昨儿才来一电报,要求派兵到德州、正定一带堵防渡口,拒绝鲁豫流民进入直省,流窜关外。我和廉让都觉不妥,倘若如此去做,岂非坐看鲁豫流民毙命于黄河南岸?!军中多有鲁豫子弟,于心何忍呐?”
在关外,有依克唐阿的纵容,盛京地面上的事儿几乎就是杨格说了算。回到关内,即便聂士成纵容放权,上面还有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近处还有京师里的朝廷和王公大臣们,哪里容得下杨格撒野耍横?!况且,杨某人此次回来成亲,是抱着讨要银子的“叫花子心思”呢。 三万万六千万人守住这片土地尚且不能活,想想百年后十三亿多人也是守着这片土地,却让国家一天天的强大起来。杨格能够体会到科技的力量,社会体制改变而成的力量,也能体会到一个腐朽、低效的国家政府存在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悲哀。 “先让弟兄们提前接应鲁豫灾区的家人吧。咱们能力有限,只能先照顾军中家眷,再论别人了。” 聂士成、冯义和二人闻听杨格所说,正合二人之意,互相点点头后,聂士成提声道:“来人!让周鼎臣带着全军名册立即去德州总镇,第三旅派出一营护送,办理山东受灾军属北迁事宜;命令西沽炮台守备傅春祥立即前往正定、顺德一带接应河南籍受灾军属向芦台转移。”言毕,聂士成转向杨格,低声道:“致之,还有一个情况很棘手.......” 杨格早有思想准备,反问道:“新学?” “对,朝廷庚子年停罢科举的诏令一出,省提学、府道学政、各州县教谕哗然,乡馆夫子们和各大学馆互相通气,倒也不敢来芦台军事重地闹事,却成天阶围了宁河县衙,叫嚣谩骂,若非派出警卫一连护卫县衙,恐怕郑士翘得把衙门搬到司令部来了。宁河如此,各地情况更甚,罢经学、推西学,轻空言、重实用,这番改革阻力实在太大啊!” 杨格最恨那种抱着老祖宗的东西夸夸其谈,只知经典不知创新之辈,闻言切齿道:“秀才造反,一辈子都不成,杀他几个了事!” “杀不得,杀不得,这......”聂士成急忙摆手,在千年因袭下来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观念,还有士子们比当兵的丘八们高贵百倍的社会习俗影响下,聂士成还当真不敢也不忍下令对那些sao扰县署的“读书人”开枪。 文化,思想,旧的社会体制带着千年来形成的惯性冲撞而来,新的文化,新的思想,新的社会体制一个立足不稳就会被撞得粉身碎骨。封建的奴性不仅仅是满清入关带来的,更大程度上是来自经过程朱理学强化的儒家封建文化思想。文化、思想不革新,这个民族永远也站不起来! 儒家思想,有精华也有糟粕,存精去芜,今日正当时! “陈安守!” “在!” “带着你的执法队立即开到县衙,驱逐闹事人群,可以对天开枪,不可伤人!” 杨格决意如此,聂士成和冯义和也不好干涉,好在命令中明确了“对天开枪,不可伤人”,否则......这事儿要给年轻人败坏了。 午后的宁河县大街上,一群带着白袖章的第一军执法队“咵咵”开到,“砰砰”一阵枪声响起,闹事的人群一哄而散,不出十分钟时间,大街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除了县衙门口的警卫连官兵和街上的执法队之外,愣没见着一个人影。 知县郑士翘出门,目睹冷冷清清的大街,看到荷枪实弹、杀气凛凛的执法队,愣了半晌,却突然双膝着地,向西南磕头哭道:“有辱斯文呐,有辱斯文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