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邪教圣女
华夏习惯上是轻血统的。即便石木与吴尚道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旦行了父子之礼,认作父子,那就是父子一般。这也就是为何吕布的名声那么烂,因为他杀的不光是老板,还是自己的父亲。 吴尚道虽然还没有古人的这种觉悟,但石木对他的确没话说了。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石木收留了他。非但给吃的给穿的,自己的丹房书斋也不避讳他。很多秘法在这个世界上都是传徒不传子,传媳不传女的,石木却毫不在乎地给了吴尚道。可以说,在两人还不是父子的时候,石木已经像父亲对儿子一样对待吴尚道了。这从他将自己的佩剑都送给吴尚道防身就能再清楚不过的看出来。 吴尚道在这葫芦谷里住了十日,也就在药缸里泡了十日,果然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就连烧了的头发都重新长了回来。聂小倩做鬼以来,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又有人道德高真保她,不由心生恍惚。只是不能见宁采臣成了聂小倩唯一的心病。 这一日,吴尚道刚走进书斋,眼前突然闪过一袭青纱,头发乌黑。这葫芦谷里一共就住了两个男人一个女鬼,这人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义父耐不住寂寞…… 吴尚道想到了门口的那份手刻的忏悔书,义父可是有不良前科的,不由心中一冷。虽然还没见过那神秘的义母,但是从那忏悔书就能看出义母绝非易与之辈。 “你是何人!”吴尚道皱眉问道,“为何会在这里?” “要你管我?”那女子看着已有三十岁,肌肤温润却如孩童一般,说话语气也与少年心性一般。 吴尚道心中犹豫道:义父要找也不该找个这样的吧?虽然是人家的家事,但是…… “这位jiejie,你什么都别说,我多少也能猜到些。现在趁我义母不在,你快走吧!别给我义父惹来麻烦。”吴尚道微微欠身,算是行礼。 那女子闻言,抿嘴而笑,道:“我倒想见见你那义母,她又是何等人物!” “这个……唉,这个不是我该说的!”吴尚道苦恼道,“这个,jiejie稍坐,我去找我义父。”说着便要往丹房去找石木。谁知那女子拦住了门,笑道:“你这娃娃倒也有趣,难不成以为我是你义父的姘头?怕你义母追究?”说着,掩嘴笑道。 吴尚道从未碰到过这等事,也不知道如何分说,只道:“请jiejie让一步,我去找我义父。”正说着,只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石木推门而进。见到吴尚道与那女子相持,不由吃了一惊。 “夫人,你何时出关的?”石木含情脉脉,对那女子言道。 “呃……孩儿见过母亲。”吴尚道连忙行礼。 石木夫人笑道:“乖儿,对你义父倒真是有心的很呢。” 吴尚道也笑道:“父母本是一体,刚才是孩儿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母亲见谅。” “哼哼,”石木夫人突然变了脸,“平日不知道帮你义父掩饰了多少!” “娘子!”石木慌了,“冤枉啊!这臭小子才来了几天,都泡在药缸里。今天才出来就给我惹祸!娘子明鉴啊!” 吴尚道心道:这等高人居然还怕老婆…… “哼哼,得罪了我,你有得苦头吃了!”石木夫人一甩云袖,“我见过那个女孩了,现在我决定收她为徒!以后你这小子不许随便见我徒弟!” “没问题啊!”吴尚道笑道,“反正我刚好要去找一个朋友。” “哼,我是说,以后再不许你见她!”石木夫人加重了语气。 “好啊,母亲让她好生修炼,别一天到晚忘不了一个‘情’字。”吴尚道满心高兴道。 “你……和你父亲倒是一对,薄情寡义之徒!”石木夫人气恼,怒斥道。 “娘子,何必扯上我……”石木一脸无奈,“那女娃是道儿一个朋友的心上人,道儿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深情厚谊?” 石木夫人眉头一皱,冷声道:“那就是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了?” “母亲慈悲。”吴尚道笑道,“小倩身世可怜,与宁采臣又是真心相爱,孩儿也是秉着君子成人之美才插手这段因果。母亲得了个合意的徒儿,又帮了这对苦心痴恋之人,实在是两全其美之举啊。” 石木夫人听了高兴,脸上却不露出来,只是道:“你这小子倒会说话,和你父亲年轻时一样。我知道你还要去找那只狐狸精,且警告你一句,若是你敢始乱终弃,看我饶得过你!” 吴尚道心中一冷,暗道:“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我和如意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总算摄于石木夫人的雌威,两个道士都没敢再乱说话,以免不小心又动了哪片逆鳞。 后来吴尚道才知道,这位威慑力极大的义母原来不是人。她当年也是无法解脱困居人间的冤魂。石木那时还是刚刚入道的后学,资质平庸,师父教的东西总是领悟得比师兄弟们要慢一拍,故而在师门中不受重视。一人一鬼两个孤独客相见恨晚,如同其他道士和厉鬼的爱情故事一样,化干戈为玉帛,成了为正道所难容的道德败类。 也正是因此,石木散人被废去修为,逐出门墙。他并不后悔,反倒变本加厉,历尽千辛万苦炼就了凝魄丹,又与爱妻遍寻古方秘法,摸索传闻中的鬼修之道。等他们总算站稳了脚跟,世人的诋毁倒也渐渐销声匿迹,他们又成了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世事弄人,谁知道为人钦羡的神仙眷侣,在家里居然是这副模样。一个凶猛如狮虎,一个惧内如羔羊…… 吴尚道对于石木的冷倒已经习惯了,而且知道其内心中的火热,反倒还觉得十分有趣。不过对于义母的阴晴善变,一哭二闹,实在是觉得头痛,等身体一好便急急忙忙告辞去找如意了。 这次石木倒什么都没送,除了给他补了些常用的丹草药材,只送了一套道袍。那道袍是玄蚕丝织就,通体乌黑发亮,冬暖夏凉。上面又用金丝绣了四方神兽,太极八卦,能够辟邪。而且据说还是母亲亲手织就的,意义非凡。 吴尚道穿了这玄色道袍,头戴太极一字巾,随手挽就的抓髻,腰间系着葫芦藤,藤上还长着个黄澄澄的大葫芦,总算像是个修行有道的道士了。只是时隔多日,当日的痕迹早就湮没难寻了。吴尚道站在水边良久,掐指推算,算出如意并无危险,不由暂时松了口气。 想想事情既然是出在云阳县,少不得还得去找那帮邪教的麻烦。就算没有如意这档子事,这些邪教迟早也要铲除。吴尚道摸了摸背后的玄山剑,突然觉得过去离自己极远的事,一下子变得这么近。曾经听师兄说过和邪教斗法的事,也曾见过师父大庭广众怒斥邪教教徒,不过“祛邪卫道”这四个字还是第一次让吴尚道有了激动之情。 云阳县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门口告示牌上的通缉令多了一个邪道,看样子和吴尚道倒有些相像。街上还是有骗钱的邪教徒在兜售灵药灵符,也还是有无知愚人在诚心被骗。 吴尚道站在大道中间,之前那祛邪卫道的激情顿时被浇灭了大半。 ——解民倒悬,但若是民众乐于倒悬,我怎么解? 一刹那间,吴尚道曾经坚定的道心居然有了龟裂。 玄山剑无故发出一阵颤动。吴尚道连忙收敛心神,躲入旁边的店铺之中。一队仪仗鸣锣开道,后面是带着斗笠的妙龄女子,各个手托净瓶,用杨柳枝蘸了水洒向两旁路人。众多信徒跪在两旁,双手高举过头顶,承接这所谓的“圣水”。
那些妙龄女子之后才是一顶白纱围就的软轿,依稀可见里面的人影。吴尚道低声问一旁同在看热闹的店小二,道:“这是什么人?这么大派头?”那店小二左右顾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道:“道长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这可是弥勒教总坛的圣女,法力无边。可不敢不敬。”吴尚道应了一声,又道:“总坛的圣女,怎么跑这里来了?” “呵,还不是为了抓两个妖人?”那小二低声道,“前些日子,有一男一女两个妖人大闹了弥勒教的道场,听说还杀了总坛派来的两个护法,抢了什么宝物。这阵子整个关内都震动了,弥勒教派了大量的高手出来。啧啧,你没见对面那饭庄,全是弥勒教的人,赶来助拳。” “那两人说不定早跑了。”吴尚道应道,心中却想:莫非他们还没抓住如意?是如意杀的人么? “那男的倒是真不见了。那女的却没跑。”小二的声音压得越发低了,“那女的自称是狐仙,要为那男的报仇,几次三番暗算落单的弥勒教教众,这里居然没人能降得住她,所以这圣女才了这小地方。你是没见,这几日天天都是这么大派头,说是赐福呢。”这店小二嘴碎,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倒是那掌柜比较谨慎,看吴尚道是道装打扮便把小二叫去了后面,免得他惹祸。 吴尚道心道:看来如意没有被抓住。不过她是怎么杀的那两个剑客? 如意的功夫吴尚道是清楚的,虽然能飞,不过是借法宝之力遁空而已。真要说在天上与敌人厮杀,如意是断断没那个修为的。莫非如意也有什么奇遇?吴尚道心中疑惑,正打算偷偷跟着圣母,抽空混入邪教,只听得外面雷声大作。 这雷起得蹊跷,原本万里晴空,不知道从哪里聚来了大片大片乌云,将整个云阳县都遮了起来。吴尚道心中诧然,若这是修行人招来的天雷,那他的修为该有多高?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妖孽现身!”雷声响处,那顶白纱软帐顿时四分五裂,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跃入空中,手捏剑指,真气鼓荡。 吴尚道吃了一惊,这可是正宗的道门法咒。而且从那女子身上传出来的,也绝非旁门小术,绝对是磅礴道炁。这份功力,吴尚道自认绝非她对手,却不知道这种人为何会加入邪教,还做了什么圣女。 随着圣女的剑指落下,天空中的乌云也将酝酿良久的闪电击了下来。闪电击在人群之中,顿时就传出一股焦臭的味道。吴尚道看得目瞪口呆,修行正法的人,难道也能有这等残虐的手段么?道家性命不能分,修行的命功对性情也有极大的影响。故而修正统金丹大道的修士,基本都是走忘情一路,心性平和,古井无波。真要让他们大开杀戒,恐怕他们也就是瞪你一眼,道声:不知所谓…… 为何这圣女居然可以下此狠手? 人群中飞出一个身影,身上裹着黑色的斗篷,看不出身形模样。不过以她腾空的身形,吴尚道断定这必是一个女子,起码他自己御风的时候不会想到用手去压长衫的下摆。 果然,那女子将斗篷一扯,露出里面的白衣白裙来。只是她脸上还带着一副面具,看不清面目。圣女见她显型,双手结印,口中厉声喝道:“斩妖缚邪,杀鬼万千!敕!”一道青光从印中飞出,直向那白衣女子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