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失策
深夜的上书房内,李澈一个人独自坐在桌案前,没有侍婢和太监在一旁伺候,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烛火在守候着他。他的脸色也是如同烛火一样闪烁不定,现在他手中攥着的就是令狐楚有关扬州的军报,里面的内容对于他而言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这些事务会很不顺利,从一开始他就对扬州能够尽快回复秩序感到疑虑,现在果然印证了他的判断。意料之外的是刘绩居然敢亲身前往扬州,这也未免太过大胆了! 刘绩这个人一向敢于冒险李澈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这般大胆还是始料未及,敢于在这种时候冒着全局崩溃的风险前去扬州,魄力绝对是有的。而更让他愤怒的是,令狐楚居然没有就地解决掉他,仗着官府的支援和身后的一大帮人马,就这样让刘绩大摇大摆安然无恙的离开,李澈实在感到郁闷的很。 这大半年以来,他一直饱受各方势力的挤压,自从登位以来就没过上一个好日子,现在令狐楚居然漏过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李澈心里如何能够高兴起来。恼怒的将军报放下,李澈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此刻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气,恰如李澈的心情一样起伏不定。 就在他缓缓出神之际,外面传来齐公公的轻声请示:“主上,御史花琅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不见!”李澈心里没来由一阵不满,这个花琅十足一个老油条,若不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李澈早已让他回乡养老了。眼下在这种心情不佳的时候,李澈更是没有心情和他胡扯了,干脆让齐公公把他赶出去。 齐公公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低声添上了一句:“花御史说有要事禀报,请主上一定准允相商。” “哦?”李澈提了提神,这个花琅平日里除了放手捞钱可干不了什么正经事,今天居然也能为国分忧了?!李澈打心眼里有些不信,但是转而想来,这花琅还没有胆子和他打花枪,眼下姑且还是见他一面吧,于是轻声让齐公公领他进来。 李澈在太师椅上坐定,不多时就见到一个有些猥琐的身影走了进来,隔着远处就高声跪呼道:“微臣花琅给主上请安。” 李澈换上一副和缓的表情,摆手示意笑道:“花御史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禀报?” 花琅轻飘飘的站起身来,脸上却是没有以往的轻浮表情,而是略带着一丝郑重,这可是平日里看不到的。只见他往前走了两步,这才沉声道:“微臣深夜前来叨扰,乃是时刻想着为我主分忧而已,今日便是有一计献上。” “哦?!”李澈看他一副神神鬼鬼的样子,心里已经是有些不耐烦了,这便轻声面不改色道:“你且说来听听?” 花琅缓缓道:“如今益阳秦远峰伙同刘绩蠢蠢欲动,仗着手中兵力强盛,接连鼓动各方势力企图推翻我宁朝,微臣以为现在必须想办法打散这一种联盟态势,才能解救现在的危局。” 没想到花琅居然一上来就切入了主题,李澈也是打起了精神,这便问道:“难道花爱卿对此有何良策?” 转眼间李澈已经把称呼从花御史改成了花爱卿,花琅也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哪里听不出其中的变化?!显然李澈如今对于刘绩可是十分关注的,一听到花琅有计策对付他,立时变得热衷起来。花琅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心里已经是暗自得意了,口中却是镇静的续道:“如今刘绩能够如此强势,无非是拉拢了扬州的世家大族、三王党和五王党的残余而已,这其中三王党和五王党的残余尤为关键,因此微臣以为就应当从这些人身上下手。” “这个寡人也明白,花爱卿还是说一下具体的办法。”李澈脸上有些不耐烦起来,口气里愈发急切。 花琅忙道:“据多方探报得知,眼下三王党和五王党的几位主要成员现在大多指望着将来能够让旧主从新登位,毕竟现在李浔和李渥就关在宫中,他们自然指望着能做一个从龙功臣。微臣以为恰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只要李浔和李渥就此消失的话,那么这些人无疑就断了念想,到时朝廷借此招揽,他们如何还敢与朝廷对抗?” “你是要让寡人杀了他们?”李澈声音猛然拔高起来,倒是把花琅吓了一跳。只见李澈在堂内背负双手四处走动起来,花琅也是默不作声,全看李澈准备如何决断。良久之后,李澈才缓缓开口道:“这件事寡人还要考虑一下,兹事体大,寡人不能草率做主,花爱卿还是先行回去歇息吧,这件事就不要随便和别人提起了。” “微臣明白。”花琅躬身行礼之后,这才缓缓退了出去。李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一时间摸不出具体的脉络来,心里却是愈发烦躁了。左右想来这件事的诱惑还是很大的,花琅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就他的判断而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一时想不到而已。 枯坐了许久之后,李澈干脆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一旁伺候的齐公公慌忙迎了上来,李澈轻声道:“摆驾玉宁宫。” “遵旨。” 齐公公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吩咐,转身便上前引路。 秦雨眠嫁入王宫之后,身为正宫王后的她就坐镇在玉宁宫内。对于这位秦远峰的嫡亲长女,李澈倒也还是十分尊重的,而且秦雨眠对他也是相敬如宾,显然是打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态。李澈如今时常前来玉宁宫和她说话,倒也不是只为了鱼水之欢,更多的是抱着放松心情的态度。 一路来到玉宁宫内,此刻这里还是灯火通明,显然秦雨眠还没有睡下。李澈大步走入,一旁的侍女们忙躬身请安,秦雨眠也立时迎了出来。李澈不待他行礼便扶住了她,却是拉着她手走了进去,见到桌上放着几本文书,他便随口笑道:“以后这么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犯不着等寡人了。” 秦雨眠亲自去取了热毛巾来,李澈也不用她费神,却是自己仔细擦了一把脸。秦雨眠在他身旁站定,笑道:“主上你还未曾歇息,贱妾当然也要恪守本分,理当在此等候。” 李澈笑了笑没有说话,走到桌前坐下,秦雨眠便吩咐侍女们送上夜宵来。李澈胡乱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秦雨眠见他脸上十分凝重,便不由自主问道:“主上可是有了烦心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贱妾也好为你分忧。”
李澈看了她一眼,心里一阵思量,却是突然径自把刚才花琅提及的事情给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秦雨眠倒是沉稳的很,思量了片刻之后,才缓缓道:“这个花御史居心叵测啊!” 李澈心里一震,忙急声问道:“此话怎讲?!” 秦雨眠郑重道:“从表面上看,主上杀了三王和五王确实可以打乱刘绩的阵营,但是换而言之却是一个大大的疏漏。首先,如此一来主上必然落下一个弑兄的罪名,这可是一项大罪啊。当初主上决意留下他们二人,不就是担心落下这样的口实吗?!现在怎么能重蹈覆辙呢?!” 李澈点了点头,沉声道:“继续说。” “另外,三王党和五王党内部确实有不少趋炎附势的小人,一旦二人伏诛之后,必然会有不少人前来投奔。但是转而言之,难道司马允和窦琦经营多年就没有留下几个忠臣良将,这些人如果得到李渥和李浔身死的消息,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随刘绩,到时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主上也就会平添不少对手出来。” 李澈沉默不语,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不错,你分析的很有道理,看来这个花琅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寡人险些着了他的道。” 说道这里,李澈的脸上就泛起一丝寒光来,秦雨眠全部看在眼里,也不好多说。现在她也是左右为难的很,她虽然身居内宫,但是好歹知道现在父亲秦远峰已经联合刘绩和李澈对抗,而且大有要把李澈拉下马的意思。一面是她的生生父亲,一面是她的国主夫君,这可教她如何是好?! 李澈半晌不说话,此刻也察觉到秦雨眠脸色有异,这便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必忧心,万事还没有定论,如今还有转圜的余地。在这里寡人可以向你担保,绝不会伤了岳父大人的性命,家人也必然可以保全。” 秦雨眠脸上洒然一笑,正声道:“主上不必在乎妾身的感受,家父身为臣子,若有不恭之处,理当受到惩处,这乃是应当之理。妾身虽未我朝王后,也不能徇私包庇。” “能得王后你如此理解,寡人真是得天之幸啊。” …… 第二天,大批衙差光临了花御史的府邸,正在等待消息然后准备领赏赐的花琅立时不明白了。等到一大批的衙差开始封锁府邸,他才反应过来,知道事情败了。得到特殊照顾来到刑部牢房,不用上刑花琅就一五一十的招了,刑部官员忙把消息传进了宫。 李澈得到回话之后,脸色出离的难看,眼下他已是十分清楚,这根本就是刘绩给他布的一个局,若不是秦雨眠提点了一下,他可就是要正中下怀了。所幸现在识破了刘绩的伎俩,躲过了一劫之后,他却是感觉更应当留住李渥和李浔的性命。若不是刘绩担心这一点,又怎么会费尽心机要除掉他们呢!既然如此,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要好好利用这两点来分化益阳军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