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皇次子「上」
乾德九年的二月,从喧嚣中从徐徐穿行而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辉弘的「万世盛典」并没有给京城的普通百姓留下更多的谈资,到乾德九年三月的时候,就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唯独,丢下了一个亏空的国库,让「金部郎中」、「员外郎」焦头烂额。 至乾德八年,大夏一年的赋税总和约为一千七百万两白银,除去军队兵饷、官员年俸、宫嫔例银,以及皇家的必要开支,剩余约为三百七十万两。 这已经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然而,为了体现这次「万世盛典」的空前盛世,一共花费白银约千万两之巨。而朝廷今年的「夏赋」却还没有收上来——也就是说,朝廷在至少四个月内,已经没有一分银子可使了! 奏疏被发往了中书省、门下省,然后又被中书令、中书侍郎、中书舍人,侍中、门下侍郎、给事中签了名,什么都没批复的原件发了回来。 乾德帝依旧留恋在「北宫」董贵妃的香榻上,夜夜笙箫。他已经半年没有上朝议政了,百官奏疏也全都由中书省代批,没有人去打扰他,也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三月,晦,皇长子满百日。 大夏王朝的皇宫中,本朝的第一个皇子举行了盛大的「和宗」庆典,王公大臣们纷纷送来了贵重的贺礼,足足堆满了懿德殿的偏殿。只是,乾德帝和董贵妃,依例的没有在现场出现,仅仅命人送来了有些寒酸的赏赐。 嗅觉灵敏的朝臣们似乎从中闻出了不同的味道,很快的,关于夏帝有意废黜柳后的传言便在百官之中悄悄的传递着。 此后,懿德殿,显得更加冷清了。 唯独六十七岁高龄的寿和圣福依旧一天三趟,不歇气儿的往皇曾孙那跑着…… 「你看这小家伙玩得多欢啊!这个法子想得好,想得好!哀家要赏你!」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比皇曾孙更让慕容氏上心了。 她极其投入的在享受着这份迟来的天伦,望着在厚厚的毛毡上爬得飞快的曾孙儿,贵为寿和圣福的老人,从骨子里流露出了一种满足的安祥。 这个时候,曾经叱咤风云的慕容皇后,只是一个纯粹的老人罢了。 「奴才可当不起!」立在一旁的内侍慌忙摆手,「这要不是您千里迢迢从北边用六百里加急送回来,奴才的法子就是再好,也不顶事儿啊!」 「哀家说了要赏,就肯定要赏!等会回去了,你挑一件看得上眼的饰物,给你家婆娘送去。你不要,哀家就赏给她!」 柳皇后也接过话头,满脸欣喜的道,「是啊,夏公公,您就别推辞了。本宫刚才还愁着怎么感谢你了。这下好了,寿和圣福那的东西可比本宫这精贵得多,本宫也不用再犯愁了。」 「娘娘,看您说的。奴才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平白得了赏赐,奴才真是心里不安。」 「我看啦,你不是心里不安,你是越老越狡猾!」慕容氏用手杖敲了敲自己的贴身内侍,大笑了起来。 皇长子百日,太皇太后慕容氏送来了一件巨大的贺礼——能够铺满整个懿德殿正殿的厚毛毡。 用生活在西拓人疆域的「卷羊」――一种有着弯角、浑身裹满细密绒毛的草原羊——的新绒织百层以做底,蜀锦盖面,再由江州刺绣魁首纹绣上百龙祥云图,然后让宫廷匠师以镏金描边,做成的一张精美至极,柔软之至的巨大地毯。 耗费如此多功夫,花费如此多人力,也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小曾孙垫地而已。 「往日哀家上你这来,老是看到小家伙在榻上爬来爬去,把被褥弄得乱糟糟的,又危险得很,就一直在想法子。幸亏这个老东西提醒,哀家才能赶在「和宗」前赶制出这么个东西来。」慕容氏指了指夏内侍,朝柳皇后笑言道,「要不是这个老东西提到哀家家乡里的毛毡,哀家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 「妾代兴儿谢谢寿和圣福了。让您费心了。」 「这是什么话!小家伙不也是哀家的曾孙嘛!只要小兴儿高兴,别说一件毛毡,就是把皇宫送给他都成!」 爬到了地毯另一头的夏兴,听了祖奶奶的话,笑嘻嘻的爬了过来,抱住她的腿,哼哧哼哧的使劲往上攀爬。 慕容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弯下腰,抱起小曾孙,用嘴嘬了嘬他粉嫩的小脸蛋,引得夏兴一阵推挡,慕容氏侧过头问柳皇后道,「我听说,兴儿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 「妾也说不准……」 「这是什么话?」太皇太后皱着眉头,有些不大满意了。 斟酌了半晌,柳皇后才解释道,「妾也不敢肯定…兴儿出过几次声,但妾听来,似乎只是呓语,算不得开口说话……」
太皇太后的眉毛使劲的拧在了一起,脸上写满了失望,像自我安慰似的,「总算是能出声,比以前要强得多了。往后,我儿慢慢调教,总有一天我的小兴儿是能开口说话的。」说完,慕容氏又忍不住的轻叹了一口气。 「妾明白,请寿和圣福安心。」 柳皇后的声音很小,似乎,她的信心并非像表面上那么充足…… 感觉着压抑的气氛,看着自己最亲的两位亲人的忧愁,夏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虽然,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不断的警示着他: 这样做,会将他推上风头浪尖…… 「乃…乃、乃……」 寂静! 极度的沉寂! 懿德殿内的一众人,像是着了魔,中了咒一般的,骤然间都停止了动作,静默了声音。 「鸿运!鸿运啊!寿和圣福鸿运!」 夏内侍尖细的喊声突然在懿德殿里炸响,结实的震在了众人的心头。 「小兴儿,是…是在叫、叫…奶、奶奶?」慕容氏的声音在颤抖。 「寿和圣福…好…好像是在叫、叫您……」柳氏的声音有着一丝怀疑。 「乃、乃…乃乃……」 「天啊!我的皇曾孙是在叫我!是在叫我!」慕容太皇太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得无以复加,丝毫不顾仪态的大声叫喊着。 在慕容氏身边服侍了几十年的夏内侍,仍旧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立刻跪服在地,高声赞颂着,「天佑寿和圣福!天佑大夏!皇长子开口说话了!」 「天佑寿和圣福!天佑大夏!」 内侍和宫女们紧跟其后,懿德殿瞬时跪满了身影。 「兴、兴儿…兴儿……兴儿!」柳皇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紧张的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了儿子粉嫩的小脸蛋,「我的兴儿,会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