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局「上」

    乾德十二年，夏，七月初三，辰时。

    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停在了幽州城下，负责护送任务的禁卫军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总算是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之后，他们会被特许进城修整几天，然后就得回京复命了。

    将近半年的行程让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在路上，断断续续的有十几名体弱的宫人先后病倒，为了不拖累车队，他们被留给了当地州府，以遣送回京。

    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将是极为悲惨的……

    幽州的刺史、别架，都督、长史、司马，所以有有资格拜见皇长子的官员都早早的出城五里，顶着灼热的日头，等待着皇长子的车驾。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整整在太阳低下站了一个时辰了。

    监门卫大将军廖腾远远的迎了上去，稍一商量，又引马转回了车队。

    所有的禁卫被留了下来，他们会在幽州城卫军的帮助下搭建一个简易的军营，用以看守随车用来的几百车财物。

    宫人们会事先跟随着皇长子，焸王的车驾进驻王府，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再由禁卫军把这上千口大箱子运进府里，入库登册。

    总领宫人的夏拓也急急忙忙的跑上前，招呼着宫人们排好队伍，领前进入了幽州城，直奔焸王府而去。

    赵兴趴在小宫女柔儿的怀里——他很喜欢这种感觉——看着夏拓的背影，嘴角勾出了淡淡的笑容——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他的预想进行着。只是，他没想到，那位年近七十的老阉官是一个那么心狠手辣之人。

    「嘿嘿！不过也好，总有一些事是我现在做不了的。这几年，就由你来吧。」

    赵兴在心里默想着，给夏拓安排了一个很适合他的位置，然后懒懒的张了张嘴，就把注意力移到了宏伟的幽州城墙上。

    作为边关重镇，幽州城从修建之初，就是为了防御西拓人而设计的。这里完全是一座军事要塞，高大十丈的城墙后，还矗立着一道约二十米高的子墙——这在中原腹地是极其少有的。

    子墙的城郭上，每隔三十米，又建造了一座向后伸出的箭楼。数百座高约三丈的箭楼，从中射出的箭雨，几乎覆盖了从主墙到子墙间的全部空间。

    再加上足够的粮草和士兵，这里就是一座永不陷落的城池。

    自幽州城建成的三百多年里，这里也确实从未被西拓人攻陷过。最为严重的一次，也仅是外墙城郭被占，凭借着那些箭楼和城中的士兵，最终城池还是被守住了。

    赵兴很喜欢这里，当他从城门中缓缓行过，看着那些正等待着入城的百姓，以及值岗的士兵时，他就喜欢上了这里。

    没有中原的柔弱，没有中原的奢糜，没有中原的麻木，他从丝帘后看到的每一张面孔都充满了生机和激情，都写满了对生活的向往和满足。而且，无论那些士兵还是路人都极为雄壮彪悍，清晰的刻印着这个民族的尚武。

    虽然他不知道皇帝为何会将他分封到这样一个地方，但他却为此第一次的要感谢他。

    有了这些尚武的百姓，他就有了最好的兵源，他就能用这些士兵去实现前世的梦想，用双手，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塑造一个煌煌的华夏！

    「幽州刺史是谁？」观察着路上行人和店铺的赵兴突然出言问，把小宫女惊得一颤。

    「回殿下，出京前奴婢听寿和圣福与娘娘闲谈时提过，乃是娘娘的一位族人，但具体是谁，奴婢没记住，请殿下责罚。」

    自上次之后，小宫女在面对赵兴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怯生生的，时常会因为一些小事流露出惊恐的表情，抱着赵兴下车透气的时候更是畏畏缩缩，仿佛整个人都在打颤，稍一惊慌就会求旨请罪，让赵兴很是不耐。

    皱了皱眉头，赵兴轻声道，「族人？外戚？」接着又重新看了看车外的街景，复言道，「还算有些能耐。嗯，去告诉夏公公，等安顿好了，让他叫上廖将军来见我。」

    「喏。」

    马车缓缓的从街上驶过，偶尔会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三三二二的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焸王外封幽州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或许，这幽州城的百姓们正在猜测，这为有着「凶星」之名的哑巴王爷，会给繁华的幽州城带来些什么吧。

    ……

    「奴才叩见殿下，殿下恭安！」

    「末将叩见殿下，殿下恭安。」

    赵兴半躺在床榻上，把玩着一块雕琢精美的虎形玉镇纸，随口道，「都起来吧，自己找地方坐。喝口茶，我一会有事问你们。」

    「谢殿下。」廖腾脱下了铠甲，穿着一身便服，谢过之后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上了一盏茶，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静等赵兴的下一个指令。

    夏拓却依旧跪在地上没动，口中道，「殿下，您贵为大夏皇家嫡长子，受封「焸王」，不能像那些市井平民一般的自称。您应该自呼「本王」或者「孤」，礼制不能坏，您需要注意皇家的威严。奴才上次已经告诉过殿下了，请殿下谨记。」

    「怕什么，又没人知道我会说话，也不会有人听到我说话，「我」和「孤」又有多大区别，夏公公不要在这些小事上和我纠缠了。」让一个说了三十多年我的人，突然得自称「孤」，也难怪赵兴会不习惯了，何况他也很讨厌那些所谓的皇家礼制。

    「礼制不可费！出京前寿和圣福就一再要求奴才好好看顾殿下，如若连这些都教不好殿下，奴才何以面目对寿和圣福！」

    「好，好！我…孤以后注意就是。你先起来，我…孤有话要问，坐一旁。」

    「谢殿下赐坐。」

    赵兴看着夏拓坐进了椅子里，转头对廖腾问道，「廖将军，在这幽州城里，一共有多少军队？」

    「回殿下，幽州城卫总数三万七千人，实为三万人。城西近郊还驻扎着五万人的边军轮休部队，三月一换，离幽州城约二十里，多为骑兵，片刻及至。」廖腾没有任何停顿的报出了一串数字，沉稳而肯定。

    满意的点了点头，赵兴很欣赏廖腾——一个纯粹的军人。

    自第一眼看到这位监门卫大将军时，赵兴就很知道，这是一个极其纯粹的军人，就像他前世所见到的那些数年如一日，为研究所站岗的士兵一样，除命令之外再无他物。他们从来不会去关心使命之外的东西。

    命令，就是他们的生命！

    所以，赵兴在第一时间得到了他的效忠，也在第一时间完全信任这个位及正三品的大将军。

    「禁军中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赵兴接着问道。

    「没有。」廖腾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屑神色，又迅速缄没，「按照殿下的吩咐，末将从随车财物里取了一部份分了下去，估计这会儿正在窑子里闲逛了。」

    赵兴点了点头，撇了撇嘴，「不用去管他们，如果闹出了什么事，你一律往夏公公那推就行。记住了，只要不是「黑羽卫」的士兵，一律不得动用军刑，不得过问！夏公公，你得准备好了。」

    「喏，奴才晓得。」

    虽然事前就已经得知了这么个结果，但夏拓仍旧无比头疼。

    按照大夏律法，守卫皇宫的禁卫军由各大世家的子弟和功勋之后组建而成，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少爷兵」，在京城里，禁卫军的名头就极为响亮。

    如今到了这偏远之地，想让他们闲下来不犯事几乎就是不可能——这正是赵兴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