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巡「上」
赵兴“傻”了…… 一旁的柔儿更是猛的惊跳起来,伸手捂住了张大的嘴巴,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又侧头偷瞄向她的小主子。 巨大的震惊写满了赵兴的脸颊,苦心布置的骗局仅在二面之后,数个时辰的时间里就支离破碎。他震惊于秘密的暴露,更震惊于眼前这位乔大人的敏锐。 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流动着,内室的气氛愈显压抑…… 乔子敬是在赌,赌焸王殿下的胸襟,赌自己的才学,赌赵兴一定会用他这个人! 其实,乔子敬很无奈,他昨日深夜到访焸亲王府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这幽州城里传开,他随同焸王的绝对亲信廖长史同乘一车抵达西城墙的情形,想必也被不少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如此一来,“焸王派”的帽子,肯定是跑不掉了。 虽然乔子敬并没有多少升官发财的念头,也不担心旁人对他一个小小的户曹参军事的打压,但官场上的事,谁又能保证没有个万一了? 更何况,从这位殿下的言谈中,他看到了跟大夏历代君王不一样的地方。 聪明的乔子敬很清楚,在最后关头迫不得已的答应邀请,同毛遂自荐而上,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 哪个读书人心中,没有一份名留千古的幻想? 于是,他用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了日后的锦绣前程…… “你…是何时知晓的?” 挥手阻止了柔儿的代替,赵兴的声音很平淡,很安静,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情绪波动,让人听不出他的心中所思。 乔子敬趴在地上,垂头深埋在双手间。看不见赵兴的神情,却也能从语气中听出,自己暂时是不会有事了,精神立刻一振,恭声答道,“回殿下,臣在昨日夜里从王府大门走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 “你…起身吧。” 赵兴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出现了如此矛盾的感觉,用?或是杀?他拿不定主意,犹豫了好半晌,才又道,“乔大人,你知道吗?你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臣知道。” “看乔大人您似乎并不太担心,嗯,很好,很自信!”赵兴的嘴角边翘了弯弯的笑意,只是,那双眼睛里,仍旧是恒久不变的冰冷。 “谢殿下夸奖,臣愧不敢当。” 摆了摆手,让柔儿上了茶,赵兴靠在枕垫上,用勾起的食指蹭动着眉毛,道,“乔大人能在这个时候找孤,说这么一番话,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具体的,切实的想法了。孤想问乔大人,真的决定了吗?” 乔子敬一愣,顿了顿才道,“臣已经决定,今后,只为焸王殿下属臣。” 赵兴依旧是那个表情,眼睛里仍然冰冷,“我想乔大人可能是理解错了。即使乔大人不答应孤的邀请,孤也保证,乔大人今后的生活绝不会受到打扰。当然,小小的‘看顾’是无法避免的。乔大人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吧,不急,孤等你。” “谢殿下宏恩。”赵兴不急,乔子敬却是焦急异常,如果他真信了赵兴的话,那他也不会是乔子敬了。很郑重的语调,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次,“臣已经决定,今后,只为焸王殿下属臣!” “好,好,好!”赵兴拍着巴掌,声音里满是笑意,但那双眼睛中的冰冷没有丝毫减淡,「孤很高兴!能有如此人才,孤平日里就能偷偷懒了。” “臣不敢,臣定拼力为殿下!” 一个人的心里到底是何种想法,只怕另外一个人永远都无法真正弄明白,赵兴此时也把心思从证实真伪上转移了开去,歪了歪头,有些好奇的对乔子敬道,“乔大人,你是如何得知孤会说话的?”又对侍侯在一旁的柔儿道,“给乔长史上茶。乔大人,坐吧。” “谢殿下。” 已定下决心的乔子敬一改刚才的恭谦中带着忐忑焦躁的态度,仿佛放下了久压心头的巨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后,恢复了原来的本性。 乔子敬微躬执礼,潇洒的弹了弹下摆,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毫不客气的端起了茶水,津津有味的品鉴着留齿的清香。 半晌,他才放下茶碗,用一种臣子不该有的平视的目光望向了面前的新主子,很仔细的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节,直到赵兴出言提醒。 “乔长史,你觉得孤如何?”赵兴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殿下变了。”乔子敬回答得很迅速,也很自信,“殿下已不是昨日的殿下,殿下的眼神里没有了昨日的躁动和狂热,殿下变得更像一个君王了。” “君王…吗?”赵兴呓语般的声音听上去很飘渺,自嘲的笑了几声,很快的就恢复平静,催促道,“乔长史,你应该告诉孤了,你是怎么知道孤会说话的?” 整理了片刻思绪,乔子敬回道,“四点,殿下有四点不是破绽的破绽,让臣猜测到,其实,殿下从一开始就不是‘忌言’的。” 赵兴挑了挑眉毛,没说话,饶有兴趣的听这个新收的属臣说了下去。 “外间传言,王府的实际控制者乃夏公公,其下令斩杀千余宫人,是害怕有人夺其宠信,分其权势,臣则不然。臣推测,下令者实乃殿下,为的是…蒙眼闭听。”乔子敬很隐讳的看了看西面,“即使夏公公再专宠专权,也定不敢这般的全部处决。此其一。” “其二,臣观廖腾大人虽授文职,却是个纯粹的军人。此等军人,绝无听奉一个内侍的命令的可能,而廖大人对殿下极为恭敬,但对柔奉仪又无丝毫留意。据此,臣推测,殿下每次都是亲自给廖大人下命令,没有经过柔奉仪代述,所以廖大人才会有此举动。” “乔大人的目光确实敏锐,仅见几面,廖大人的品行就观察得如此清楚,孤佩服。” 乔子敬连忙起身一躬,谦逊道,“殿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 “其三如何?”赵兴摆了摆手,让乔子敬坐了回去,问道。 “回殿下,臣于殿下讲史时,殿下几次都张嘴欲言,虽然最后都忍住了,但几次都是握拳而舞。若殿下真为‘忌言’,应当不会忍,而是喊出来,至少拳头不会握得那般的紧,表现得那般的紧张。此其三。” 赵兴愣了愣,很快就明白过来,乔子敬是在指自己的“表演”并非那么的到位,在遇到让自己兴奋的事情的时候,会因心情激动而忽略掉一些小细节的遮掩。
淡淡的笑了笑,赵兴暗自感叹——这位乔长史的观察力,还真是细致入微。 乔子敬端起茶碗,抿了口茶,继续道,“其实,前面叁点都不足以完全让臣推断出殿下并未‘忌言’,直到臣在城楼上见到殿下时,才真正得出结论,也真正下定决心。” “哦?这是为何?” “臣斗胆。殿下深夜亲临战场,乃为在普通军士中增加一份好的印象,也为在普通百姓心中平添一份仁义的形象,以祛‘凶星’之说。臣在城楼中见到殿下时,才真正意识到,殿下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黄口孩童,实是智慧非凡之人,综臣所观,臣得以肯定,殿下其实是会说话的!” 赵兴笑了。 大凡精于计算之人,都是善于分析观察的。 所谓的策谋,其实就是根据点滴的已知,推测出那茫茫的未知罢了。乔子敬能用几个微末的细节推测出如此众多的东西,不得不使赵兴感叹,不能不让赵兴欣赏! “好,好!乔大人的推论实在精彩,原来孤还有这么多的破绽,孤要感谢乔卿的提醒了。” “殿下谬赞。”赵兴起身行礼,有些犹豫的道,「殿下,臣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卿已为孤的长史,有何不可讲!” 乔子敬一呆,又很快回过神,上前二步,规规矩矩的对赵兴做了一个投地大礼,高呼道,“谢殿下恩典!” 赵兴眯着眼睛摆了摆手,“卿请起,有什么疑问,孤会尽力回答的。” “臣,敢问殿下,欲登极九五否?”乔子敬问得异常的直截了当,就像他刚才说出那句让人震惊的话一般——没有犹豫,没有做作,而是彻底的自然。 自然…… 惊愕下的赵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词,这位刚刚被他承认的焸王府长史,确是超出了常人许多的镇定和大胆,恭敬的表面下隐藏着逼人的傲气,谦逊的语气里充满了傲人的自信。 赵兴甚至在想,此人真的是读过“圣贤书”? “乔卿,你知道,孤委你为王府长史,是想让你为孤做什么吗?”赵兴让开了乔子敬的问题,反向他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臣知道。”出乎意料的,乔子敬回答得迅速而又自信满满,“殿下委臣以王府长史之职,不外三点:臣位小权轻,又行事低调,能为殿下监听幽州官场,此为一;臣自认学有所成,不似酸儒般只懂吟诗作赋,能为殿下培养班底,此为二;臣自忖博学百家,商、农、士、谋,无所不会,能为殿下筹金谋策,此为三。无论殿下委臣以长史出于何故,恐不会超出此三项。” 【老规矩,求票,求收藏。】